章四十七 鎖

　　消防隊很快趕來。

　　于完薇和陳甘聃在廢墟堆下呆了整整兩個小時，到最后嘴唇龜裂，為了防止廢墟二次坍塌，陳甘聃全程撐著支點不讓其進一步傾斜。于完薇好幾次想幫忙，被陳甘聃用眼神制止了，她那個位置不方便。除了開始，二人在等候救援的過程中沒有講多余的話，保持體力。

　　消防隊員撥開二人身上的重物時，陳甘聃的手臂已經是麻痹狀態(tài)，毫無知覺。

　　耳鳴，頭暈。在被消防隊員扶下去的過程中，連警笛聲都聽得模糊非常，于完薇走在他的前面，雙方被帶下樓后，久違的清新空氣填充鼻腔，不由一怔。他們發(fā)現俱樂部被采訪記者、警車、消防車圍得里里外外，消防車開始作業(yè)滅火，前方記者趕在第一線進行直播報道。

　　暈暈乎乎的狀態(tài)下，陳甘聃被帶到救護車上，手臂被熱敷，并按流程進行檢查。于完薇則被帶到另一個救護車上。

　　檢查過程中，一個身影罩住了坐在救護車上的于完薇。那個身影沒說多少話，于完薇頭也不抬便知道這個人是誰，默默地，等候檢查流程結束。

　　“于完薇?！弊詈笠环昼?，那個身影低沉開口。

　　“嗯。”

　　“看我后面。”

　　于完薇循聲望去。

　　翟堯微微斜側過身子，后面的人群嘈雜，堪稱混亂，但于完薇依舊注意到了孟遠樊，他在警察身邊接受調查，戴著鐐銬。于完薇眼瞳微微一縮，呼吸仿佛滯住。

　　“他有說什么嗎？”于完薇問，這個“他”不由言說，代指孟遠樊。

　　翟堯答：“什么都沒說?！?p>　　“陳甘聃呢？”

　　“去醫(yī)院了，他傷勢重?！?p>　　于完薇緊蹙起眉，心狠狠抽動了幾下，窒息感掐住她，讓她喘不過氣來。沒有陳甘聃，她也能撐下去，只不過身上被扎好幾處的人就會換成她了。

　　陳甘聃沒叫過疼，淡漠的眸子在眼睫下銳利，他時刻在注意四周的動靜。救援隊來了、有人上來了，雖然聽覺被削弱幾分，他還是聽清，每一次有什么聲響，他會輕輕轉頭，仔細聽接下來的動靜。靜默中，于完薇對著他的手指發(fā)呆，對著他的受傷的腰部肌肉發(fā)呆。男性魄力在陳甘聃身上展露無余。

　　轉念一想，事情的起因可能都會歸咎到于為身上。

　　“要跟于為說幾句么?！钡詧蚩闯鰜碛谕贽痹谙胧裁础Ｋ逯笖n住一部手機，手機上有于為的電話號碼。這個舉動扎進了于完薇心中的靶子，她幾乎是條件反射，說不上報復還是仇恨，指尖飛速戳去，電話撥打過程中，雙方都在靜靜地等著，于完薇一直在抑制自己的怒火，而翟堯則平靜佇立在一邊。

　　電話通了，傳來一句男音念著于完薇的全名。

　　于為從小到大都是叫于完薇的小名。

　　“對不起?！庇跒榈穆曇舻统痢?p>　　“你不能逃。”于完薇將手機頁面視為于為的實體，死死盯過去。她講話尾音顫抖，又被悄聲無息掩飾過去。

　　于為頓了頓，意識到了什么。

　　“你早就知道了。于完薇。”于為一次說話比一次低沉。透著濃郁的失望。

　　你早就知道父親的事情了。

　　“你不能逃?！?p>　　電話猛地被另一頭掛斷，于完薇的淚水也控制不住，霎時模糊了視線。她徹底崩潰，無助地用另一只沒受傷的手捂住臉。翟堯替她蓋了一張白色的毛毯，無言片刻，走向來接自己的車，跟司機講了很多很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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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政府施壓下，事件被嚴肅調查，各大電視臺輪番報道，形態(tài)非常緊張。誰也找不到于為，航空公司撤銷了于為的飛行執(zhí)照，于為也直接換了電話卡。

　　陳甘聃在醫(yī)院里躺了足足一個月，縫了幾十針。

　　他倒是挺清閑的，于完薇每天過來給他削水果，他邊打畢業(yè)設計邊遠程輔助科研，等著直博消息。

　　“靠，陳甘聃，你又吃炸雞？”

　　視頻直播，他的科研搭檔看見他美滋滋地躺在病床上啃麥當勞，不由得連拍案板。

　　“不影響。”陳甘聃聳肩，嘴角的弧度向上。

　　“你昨天得出的公式套用不上今天的實驗喔，你最好再看看吧，我們接著做，限你一個小時改好。”

　　“難道不是跟全塔物料衡算聯系起來的嗎，你媽，騙鬼吧。”陳甘聃罵道。

　　他搭檔直接朝鏡頭豎了個中指，結束通話。

　　陳甘聃沒有辦法，伸手去夠病床旁柜子里的文件夾，剛剛扒開一定寬度的抽屜，他用余光瞄到于完薇在神秘微笑，她在削梨，那個微笑令陳甘聃毛骨悚然。

　　“你笑什么。”

　　“沒什么。”

　　“說話?！?p>　　于完薇用手肘壓住陳甘聃的手，害得陳甘聃縮了起來，見于完薇又恢復正常表情，陳甘聃才繼續(xù)抽出資料。A4紙被訂書機一一訂好，并且分好類。上面有各種旁注，中英文都有，頂刊要求全英，陳甘聃沒少花時間在專有名詞翻譯上。

　　這些天，于完薇也幫陳甘聃做了許多科研的輔助工作，譬如直接去實驗室?guī)完惛蜀鯉г?，提出一些自己的見解。自己的專業(yè)跟陳甘聃的專業(yè)相掛鉤，見解都挺有建設性的，陳甘聃的搭檔都很喜歡于完薇，也提議頂刊作者欄附上于完薇的名字，被于完薇強烈拒絕了，大意是小小意見不足掛齒，我只是幫真正作者帶話的。

　　事情結尾是搭檔們跟陳甘聃打電話，說于完薇的意見怎樣怎樣幫助了整個科研進度，卻又不想出風頭。陳甘聃靜靜聽完后，囑咐道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先加上她的名字吧，到時再說。

　　接下來的一個月，于完薇也真正的跟陳甘聃近距離了解，陳甘聃處事風格大大咧咧，甚至不拘小節(jié)，遇到一些難解的過程，搭檔傳數據給他，他只是看了幾分鐘就說過，換一個方式。于完薇在旁邊連條件都沒看完就聽到陳甘聃否決了整個進度，嘴巴張的能塞下一顆雞蛋。她以為陳甘聃的科研搭檔會因此數落他做事不嚴謹，結果他們二話不說就聽陳甘聃的話換了種實驗方式，有幾次，甚至不惜高額貸款的代價買了貴重的科研器材，就只是因為陳甘聃說了句否定的話。

　　于完薇看得這科研進度那可叫一個揪心，科研費時費財，單憑職業(yè)道德精神，于完薇去實驗室想要告訴那些陽光科研男們做決定的時候要慎重，結果去到以后發(fā)現他們已經把結果算出來了。陳甘聃的思路完全沒錯，很簡單粗暴，也同樣很難讓人接受。

　　他的搭檔們表示他們都已經習慣了，他們在于完薇的追問下，拋下一句“陳甘聃牛逼就對了”便無其他，門被無情合上，科研男對性感辣妹毫無興趣，于完薇在呆滯下，一步一步挪到自習室做直博準備。

　　于完薇翹著二郎腿在復習直博面試，陳甘聃咬著蘋果打論文，二人有著莫名其妙的和諧。

　　秦思伯來了好幾次，來的時間都極短。也不能怪秦思伯，大四的實習忙得他團團轉，他又在準備12月的研究生考試，每次來都會依陳甘聃的命令捎一份全家桶，往往扔下就走。

　　于完薇總是吐槽：“吃多了就變真科研宅男了。”

　　“無所謂。”陳甘聃撕開雞腿肉，淡淡地說，“鍛煉一段時間又恢復了。”他真的胖了，真中了于完薇的話，腹肌的曲線逐漸沒了蹤跡，漸漸有了小肚子。于完薇哭笑不得，不過手術后元氣大傷，胖一些還是好的，偶爾跟陳甘聃開玩笑說幾個月大了。

　　翟堯回美國紐約繼續(xù)攻讀哥倫比亞大學研究生學位，時而打電話來關心。還有一個倩影會出現在病房內外，這人就是徐子卿。她來時會帶一籃鮮花，陳甘聃和于完薇也不阻止，病房內聞到花香總會是好的。

　　“你跟陳一翰怎么樣了。”一次，于完薇不經意地提起某個男人的名字。

　　“陳一翰？”徐子卿的臉上寫滿了三個大字“不認識”。

　　于完薇沒說什么，笑笑帶過話題。

　　他們還彼此不知道對方的名字。

　　陳甘聃的父母也來看望了。陳甘聃的家離學校不遠，都在HD區(qū)。父親有一八三，母親一六五，也難怪陳甘聃發(fā)育得很好。于完薇也第一次被正式介紹，在陳甘聃父母的微微示意下，算是認識。陳甘聃的父親略微嚴厲，母親溫柔通情達理。

　　于完薇靜靜旁聽一家人的對話，她本來想給三人私人空間，被陳甘聃阻攔了，說你不用離開。

　　“完薇一直照顧甘聃，辛苦了?！标惸篙p輕拍著于完薇的手背，眉眼間是柔和親切的笑意，讓人感到如沐春風。

　　“不辛苦，這是我應該做的?！庇谕贽毙Φ馈?p>　　陳甘聃沒聽到女人間的對話，忙著跟父親講畢業(yè)后的事宜，包括科研，聊了很多未來的事。

　　陳甘聃出院的前一天，警局上門來找于完薇去警局接受審問。

　　“我陪你？”陳甘聃想要去撕掉手背上的輸液針。

　　“我去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