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五 雙雄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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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陳甘聃的持續(xù)逼近,藍(lán)隊都沒注意到他目前位置移動到哪,陳甘聃就翻越壕溝和包袱塔貓腰沖到主戰(zhàn)場。他舉起槍動作沒有絲毫拖泥帶水,有男子的硬氣和利索,每一步驟都不是多余的,沒花哨的戰(zhàn)術(shù)裝逼姿勢??雌饋砻В瑢嶋H是過濾了沒用的動作。于完薇余光瞄到了陳甘聃目的是向她,訝異中帶了些輕蔑,來不及拿被打得花紅柳綠的隊友擋槍,自己滾到離自身最近的包袱塔。
“陳甘聃,你沒種。”于完薇的聲音回蕩在寬闊的室外,聲音不輕不重。
沒人應(yīng)答,三秒過后于完薇碰巧抬起頭,陳甘聃就已經(jīng)壓槍朝著她激射,防不勝防。
她反應(yīng)極快,兩下抽出槍開始射擊,無奈彩彈直徑改小,彈道也經(jīng)過改裝,近距離是弱勢地位。陳甘聃手下無情,打得面不改色。
堡壘里的紅隊早就撤出炮臺堡壘,陳甘聃見狀便及時撤離,三兩下沒影兒了。
陳甘聃躲在樹后裝彩彈,一拉一合。
槍支預(yù)備就緒,指尖沒離開槍管,就有一個人吸引了陳甘聃的注意力。
他情緒很煩躁,說不上來。
見到彭子仁的時候,他還是分了點心。
“你還記得我么?”彭子仁從山上走下來,沒有要開槍的意思,迷彩服在他身上很合身,非常適合一米九以上的男生來穿。
彭子仁語氣輕松極了,沒有因為他跟翟堯熟而跟陳甘聃關(guān)系鬧僵。
“老彭。”
“成。虧你能記起我的姓,兄弟這局我不打你。”
彭子仁走到陳甘聃旁邊,拍了拍陳甘聃的肩膀,嘴角溢滿了笑意,不停下來,只身向山下走。
“翟堯去哪了?”
冷不防丁的,陳甘聃突然來了那么一句。
“翟堯?”彭子仁微微一愣,“不是一直在下面嗎?”
“我有事找他?!标惛蜀跽Z氣平靜。
“我?guī)闳?,我知道他在哪?!?p> “好?!?p> -
一路殺過去,勝負(fù)已分差不多,紅隊第一,藍(lán)隊第二,黃隊第三。
陳一翰沒辜負(fù)藍(lán)隊的信任,本來藍(lán)隊男女比例六比四,陳一翰向來獨狼,愛獨戰(zhàn),但也打得挺心酸的,畢竟沒人幫他,他帶著一隊女生吃不消,索性于完薇頂一個師。
于完薇全程躲在樹上,迷彩服和樹蔭蔭蔽融合為一體。
第一次遇見陳甘聃時于完薇也掛在樹上,所以陳甘聃看不到。
正午太陽烈,陰影垂直向下,比斜射過去的影子更為濃郁,于完薇就躲在漆黑的影里,端著槍,見一個掃一個,安靜得跟頭警惕的鷹,看田鼠在鉆來鉆去,瞳孔瞪到最小。
徐子卿下去醫(yī)務(wù)室,原因是被毒草刮到,外傷不會嚴(yán)重到一瘸一拐,陳一翰當(dāng)時看到這副情景就不對勁了,厲聲叫徐子卿下去,傷口四周的肌膚發(fā)紫,已經(jīng)有了麻痹中毒的趨勢,小腿皆是不健康的紫紅色,像是充滿了毒素。
沒人再看到陳甘聃。
也沒人看到翟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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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兩個,停住。”
兩指尖并攏,陳甘聃緊湊過去,點了點顯示器。
三位猛男擠在狹隘的藍(lán)色儲物貨架下,圍著電腦。
翟堯被擠在最前面,摁鼠標(biāo),表情疑慮。
彭子仁沒手?jǐn)R,只能一手扶著翟堯坐著的電腦椅靠背,一手撐住墻,背躬得可以在上面盛一盆水。
陳甘聃也不好受,人家彭子仁好歹是雙腿張開有個支點的,他是斜坐在翟堯旁,屁股下是冰冷的置物架欄桿,鐵皮的面積小的可憐,翹臀嫩模陳甘聃很是委屈。
前來參觀的還有狗哥、肖明輝。
張酒重出門望風(fēng)抽煙了,覺得自己用處不大。
榕樹,水桶,山坡坡腳。
監(jiān)視器顯示的畫面的角落,出現(xiàn)了兩個一閃而過的男人背影。
他倆幾乎是只存在在這一部分畫面里,其余畫面都沒有兩人,跟鬼影,會隱形似的,摸不著蹤跡。
“他們本意不是讓任何人發(fā)現(xiàn),所以來訪表自然也沒他們的名兒?!钡詧蚯謇涞卣f,眼眸一時不刻重復(fù)二人出現(xiàn)過的幾秒。
陳甘聃沉默了,他是第三次這么近距離聽翟堯說話,音尾伴些許翹舌,音色磁性,像陳年干邑終于從酒窖里取出,滌蕩出聲。
翟堯見陳甘聃沒說話,疑惑地抬眼皺了眉,又沉下去:“他們也可能是開玩笑?!?p> “不像?!?p> 陳甘聃立馬否認(rèn)。
“怎么?你給個理由?!标惛蜀醮鸬脭蒯斀罔F,出乎翟堯的意料,他語調(diào)并無多少波動,卻也抱著十足的認(rèn)真的看法要去詢個究竟,連彭子仁也好奇起來,歪腦袋瞧陳甘聃。
陳甘聃閉嘴了,他嘴角緊抿。
翟堯抱著胸,氣氛安靜了半分鐘,終于懂了,彭子仁、狗哥、肖明輝識趣地離開房間,還捎上門。
門合上的一瞬,陳甘聃低低地問:“你認(rèn)識于為嗎?”
“你說呢?”翟堯挑眉。
長話短說,簡明扼要,當(dāng)陳甘聃復(fù)述完事情經(jīng)過,翟堯的眉頭鎖得很緊,久久不展。
講述過程里,翟堯只是偶爾點頭嗯幾聲,沒有刨根問底的打算,姿勢模樣神情卻都是對敘述者敘述的尊重,他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
“你懷疑是于為的對家?”翟堯頗有復(fù)雜地上下捏鼻梁,腦子一團(tuán)糟。
“我不知道?!?p> “……”
“你跟我說有什么用,我也幫不了什么忙。”翟堯轉(zhuǎn)過頭,繼續(xù)盯緊顯示屏,“現(xiàn)在能做的,就是讓于完薇抓緊時間回家,這里不安全?!?p> “她回去又能怎樣?你不是在警局有關(guān)系嗎?我希望你能給她點保護(hù)。雖然目前看來沒有財產(chǎn)損失,立不了案。但她會發(fā)生意外真的是早晚的事。”
翟堯聽完后,反射弧拉得老長,很晚才兜回來。
他目光詭異地看著陳甘聃,表情略微難以置信。
“在你眼里,我原來是跟警局扯上關(guān)系的?!钡詧蚧貞浧鹬肮忸^佬沖進(jìn)宿舍。
“不是?”陳甘聃怔住。
翟堯唇角勾得極彎,少有的陰鷙掛于其上,眼眸深邃如譚。
陳甘聃明白了。
陳甘聃也回憶起之前不知道誰跟他說過,翟堯有條件有能力又優(yōu)秀,起跑線比人家高了好幾等,努力程度卻不亞于起跑線很后的人。
“好,好?!标惛蜀踉纲€服輸般地?zé)o可奈何笑了會兒,“BJ。BJ?!?p> 他咬字咬得很重,其意味不可忽視。
“于為和于完薇是分開的,于為涉黑,于完薇是清白的,你可以好好追查追查,說不定就找到對家了,順便把于為給收拾收拾?!标惛蜀醯卣f。
翟堯心情復(fù)雜,沒答話,他可以辯駁很多,一時覺得辯駁意義不大,索性閉嘴。
“那現(xiàn)在……”
刺耳的喇叭聲刺破云霄,比賽暫停。
二人緊急結(jié)束對話,都眼神交匯幾秒,相對無言,沖出了保安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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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回到了山腳,讓豐老師清點人數(shù),然后算彩彈擊中面積。
于完薇安然無恙,素黑的著裝上五彩斑斕,陳甘聃默默看了幾眼,發(fā)現(xiàn)沒多的中彈面積,留在其身上的都是自己端槍掃的,不免心中發(fā)笑。于完薇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狠狠瞪過去,兩個人沒說話,眼里卻都是對方。翟堯一路稍息在陳甘聃的身旁,暗暗捕捉到了這一系列細(xì)小輕微的曖昧,也沒說話。
他跟于完薇在一起的時候,很少這些曖昧。
翟堯更多是無微不至的陪伴,包容;陳甘聃像利電,帶著刺眼的光束筆直射下,是光,是雷。他知道在于完薇脆弱時期,不咸不淡的陪伴很受用,能慢慢領(lǐng)著她走出陰霾,可是愛情有些時候就是要電光火石,要有激蕩的。
他能感受到陳甘聃和于完薇之間的情感契合,比他和于完薇之間的要強(qiáng)烈猛烈得多。
豐老師宣布勝負(fù)時,已是課程尾聲。
翟堯和陳甘聃立在榕樹下,仿佛兩個外來者。
翟堯問:“上過?”
陳甘聃低頭看著翟堯,再看回于完薇。于完薇彎腰收槍,曲線如水蛇。
“嗯。”
翟堯面色無虞。
男人間平淡的對話,有很多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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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嘰嘰喳喳地散開,都在贊揚誰誰誰打得很優(yōu)秀、誰誰誰懦弱無能,結(jié)群成對涌向更衣室。
于完薇拎著一大袋槍支跟豐老師肩并肩走去保安室,陳甘聃攔住了她,翟堯卻不在了。
“于完薇。”他叫住。
“陳甘聃?”于完薇頗有意外,朝豐老師示意了一下,把帶子遞給老師,便擦了擦手回到陳甘聃身邊。
一高一低,身高差挺萌的。
陳甘聃捏了捏于完薇的下巴,看她水汪汪的大眼珠子晃得惹人憐,心底的小花開了,猛漢柔情:“你怎么那么傻,當(dāng)初求我住手就不會打那么狠了?!?p> “打死不求人?!庇谕贽贝虻絷惛蜀醯氖帧?p> “把衣服脫了趕緊離開,別跟大隊伍走,我們倆先撤?!痹捛姓},陳甘聃言簡意賅。
“為什么?”
“有人要殺你?!标惛蜀鯌械媒忉屘唷?p> 更衣室,臭汗味、泥土味、彩彈刺鼻的臭味絞在一起,以及男人女人們比剛來時更為激烈的討論聲,于完薇走了另外一個員工專屬更衣室,三兩下?lián)Q好了衣服,把迷彩服疊好,剛要出門找陳甘聃,就發(fā)現(xiàn)陳甘聃倚在了門口,扭著頭看走廊的方向。
他長得真的很俊朗,當(dāng)軍人一定有味兒,是男子漢的硬朗俊氣,腰桿似白楊,尤其是下巴的勾勒仿佛神來之筆,不尖,卻給了很大程度的發(fā)展空間去描摹,五官精致展開,北方男人的豪邁和沉穩(wěn)顯聚一身。
陳甘聃見著于完薇,二話不說離開了門框,下巴指了指走廊中間的長凳,表情無慍,但凝重,似乎有巨石懸于心遲遲未落下:“放那?!?p> 于完薇聽話,將疊至整齊的迷彩服安放在長凳上。按常規(guī)套路下來,所有人換好衣服了上交完迷彩服了才能有序撤離,還要數(shù)迷彩服,過程等太久,陳甘聃跟教官打了聲招呼就拉著于完薇走出走廊。
下樓梯過程,于完薇發(fā)問了:“我們還是坐地鐵嗎?”
“不是,有人開車來接。”
“誰?”
“翟堯爸爸的同事?!?p> 于完薇眼神閃爍了一陣,她心知肚明這會是什么地位。
“我們回宿舍?”
“不是。”陳甘聃專注下樓梯,順便添了一句,“翟堯爸爸工作的地方。”
于完薇不說話了。
突然間,天花板掉石灰,前幾秒是掉幾個,后面有一大塊石板墜落,陳甘聃眼疾手快手臂擋住了前傾的于完薇,將她護(hù)在自己的身后,天花板上有巨大的窟窿。
氣氛戛然死寂。
石灰粉漂浮在空氣中,有死亡的余味。
陳甘聃緊緊盯著樓梯上掉落的石灰板,那么沉,砸下去半身不遂。但接下來又看向窟窿里面,他聽到了極其微弱的聲音。
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