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八 馬子

　　大商場一樓是樂凱撒，黑金主題，彰顯格調(diào)。

　　倒也不是說必勝客之類的差些，秦思伯口味獨(dú)特，就喜歡樂凱撒的裝潢。

　　自動玻璃門受感應(yīng)打開，一股強(qiáng)勁的冷風(fēng)撲面而來。打球積累下的燥熱在這瞬間煙消云散，空調(diào)是每個夏天的解暑神器。

　　長腿辣妹和硬漢猛男同框出境，到哪都是道風(fēng)景線?？上Ф吮３忠欢ň嚯x，不像情侶的樣子。

　　一切追溯到十分鐘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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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完薇，走人?！标惛蜀醣称鸢罅?xí)慣性去牽于完薇的手。

　　“走開，你黏?！?p>　　陳甘聃眉頭呈八字形，看上去顯得十分焦慮：“你不黏？”

　　“沒你黏?！?p>　　“就牽一下，不碰你手臂?！标惛蜀醢俗置碱^鎖得更緊了。

　　“不要，那我這樣。”

　　突然，陳甘聃覺得書包的壓力大了幾倍。于完薇夠不到背包頂部的小掛繩，只得攢緊背包多余的承重繩，沒好氣地用單肩挎著自己的包，感覺自己吃了什么虧一樣。

　　“于完薇。”

　　“嗯？”

　　“你遛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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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在發(fā)生第三次世界大戰(zhàn)后，作出了以下妥協(xié)：誰都不牽誰。

　　“秦思伯呢？”于完薇左顧右盼，兩人桌、四人桌都無熟悉的人影。她不好意思說，那幫打球的同學(xué)里，自己只認(rèn)識秦思伯。

　　“再往里邊走，里邊才有大吧臺給六七個人坐?！标惛蜀跗揭暻胺?。

　　于完薇哦了一聲，心不甘情不愿跟過去。

　　果真，一行人早已占座，披薩、小吃盤、冷飲上得七七八八，有些男生直接開始打五排開黑了，激動地語無倫次，要是同伴失誤就罵幾句粗口。

　　陳甘聃示意自己來了，找了個位坐下。

　　“我點(diǎn)了爆果肉蘇丹王榴蓮披薩和蒲燒鰻魚披薩，不飽可以加菜?！贝詈笠粋€食客于完薇入座后，秦思伯就把準(zhǔn)備好的餐具擺上，體貼地將本來放在中央的披薩挪得稍微更近些，能讓坐在邊邊的于完薇拿到。

　　卻弄得于完薇不太好意思了：“謝謝，辛苦你了。先把披薩放中間吧，我可以自己拿。”

　　“于完薇四肢健全，不用那么照顧她?！标惛蜀醯卣f。

　　“你對我的要求就僅僅是四肢健全？”于完薇汗顏不止。

　　陳甘聃不緊不慢給自己和于完薇倒了杯可樂，注視液體汩汩從玻璃器皿中爭先恐后灌進(jìn)杯子里。

　　桌上琳瑯的美食實(shí)際被動筷得也有大部分了，芝士薯?xiàng)l淋上車打芝士咸香濃郁，牛油果雞肉藜麥沙拉碼的齊齊整整勾起食欲，杜蘭小麥Q(jìng)彈意面的醬汁以中式為主，其名曰“眉州東坡”。

　　于完薇嚼著榴蓮披薩，感受果肉纖維，觀察下四周，發(fā)現(xiàn)陳甘聃在大口吃肉。

　　媽的，這饑餓感，怕不是三年沒吃過飯了吧。

　　她手都顫了，見陳甘聃吃掉一粒粒豬肉腸，主要不是吃多少，而是那種“我餓得都要發(fā)癲了”的即視感讓于完薇被雷到了。她吞咽下最后的披薩塊，小聲地說：“你可以不用吃那么急?！?p>　　“打完球，餓。”陳甘聃懶得理會苦口婆心的于完薇，繼續(xù)把魔爪伸向雞中翅。

　　她不想說話了，她都想裝作不認(rèn)識陳甘聃。

　　于是她轉(zhuǎn)移視線，問一旁好不容易閑下來專心吃面的秦思伯：“你們每次打完球都吃那么多嗎？”

　　“沒有沒有?！鼻厮疾Φ?，“今天是大家來的最全的一天，難得嘛。”

　　話音剛落，幾個人隨聲附和：“對啊，難得來聚起來打球，現(xiàn)在要不要玩游戲？”

　　陳甘聃說：“別搞我?！?p>　　“真心話大冒險怎么樣？”

　　“來來來——我還有只剩半口的怡寶，當(dāng)?shù)谰吡恕！?p>　　“撤一下吃完的東西啊，服務(wù)員小姐——”

　　場面亂成一鍋粥，在經(jīng)過幾番收拾折騰之后又恢復(fù)了井然有序。大吧臺中心橫有一瓶怡寶礦泉水瓶，瓶口指向誰誰就要回答真心話或者大冒險。

　　傻逼陳甘聃嗜吃如命，端著白瓷盤在手上繼續(xù)吃東西，不管桌子上已經(jīng)沒位置放了。

　　秦思伯的位置恰好就在正中間：“那我來負(fù)責(zé)轉(zhuǎn)盤了？”他大笑著看所有人的反應(yīng)，在起哄聲下旋轉(zhuǎn)礦泉水瓶。瓶口在晃動中逐漸減弱速度，緩緩指向——

　　于完薇。

　　陳甘聃的內(nèi)心世界里雷聲大作，吃面的手僵在原地。

　　坐在最盡頭的同學(xué)在用“真心話大冒險”的APP搜題，脫口而出：“請親你右邊人的臉蛋！”

　　陳甘聃的內(nèi)心世界現(xiàn)在何止雷聲大作?；鹕奖l(fā)，臺風(fēng)海嘯全上來了。

　　尼瑪她右邊是秦思伯！

　　“喔——?。。。　眻雒嬉欢日?。

　　于完薇尷尬揚(yáng)起笑容，幻想秦思伯會作出退步。誰知道秦思伯敞開雙臂，眼睛里頭星光閃閃，像自己身為總統(tǒng)拜訪基層群眾，鞠躬盡瘁死而后已，自豪謙虛驕傲糅作一股力量挺拔了他的身軀。

　　你好偉大啊秦思伯！你有病?。?！

　　“你讓一下?！焙鋈?，陳甘聃發(fā)話了。

　　于完薇雖有顧慮，卻照做。身子往后一仰，騰出位置給陳甘聃。

　　只見，陳甘聃從座位上騰起，親上了秦思伯的右側(cè)臉頰。

　　“我靠——?。。?！”場面再一次炸裂了。

　　“你干嘛？你嘴上都是油！”秦思伯怒吼道。

　　“你干嘛？吻替沒聽過??！”陳甘聃也跟著怒吼。

　　陳甘聃用多余晾在一邊抓著叉子的手，圈起了于完薇，肱二頭肌以完美弧線流暢彎曲，頷首低聲：“別動我馬子?！?p>　　-

　　一行人鬧到了下午四點(diǎn)。

　　鳥鳴貫徹天際，幾株蒲公英微弱凌舞，跟隨風(fēng)打起來的拍子在搖擺。

　　于完薇是打球部隊(duì)里唯一一個女生，女生宿舍在校園的最角落位置。在這前往宿舍的路上，除了陳甘聃和她，其他人都走成一兩列討論熱門話題。陳甘聃則把于完薇隔得巨遠(yuǎn)，兩個人走在人行道上，大部隊(duì)走在大馬路上。

　　引起了于完薇強(qiáng)烈不適。

　　“大哥。我有狐臭嗎？”

　　陳甘聃隨即配合著聞了聞，嚴(yán)肅回答：“你沒有。”

　　“那為什么我們要隔他們隔得那么遠(yuǎn)？”于完薇不爽了。

　　“他們有。打完球一身汗?！?p>　　“你難道不也是嗎？”于完薇震驚，說得好像你沒有一樣。

　　還未到女生宿舍，男生宿舍先到了。打球同學(xué)們跟二人告別，還擠眉弄眼暗示了幾波。

　　走路走得悠閑，風(fēng)吹干了汗，盡管還保留些許黏熱。

　　大道上，從自習(xí)室回來的，去飯?zhí)贸燥埖?，去學(xué)活搞社團(tuán)的……三三兩兩的人流不比放假之前少。陳甘聃照常比群眾高出幾頭，精壯不少，奪人眼球。其氣質(zhì)又與這學(xué)習(xí)氛圍濃厚的A大相符，好像他可以隨時擺出筆記本開始論文研究。

　　所有人都能被復(fù)制模仿，卻沒人能夠模仿陳甘聃。

　　他獨(dú)一無二。

　　于完薇沉浸在下午的慢時光中，踩著影子。陳甘聃故意放慢了步調(diào)，使得自己能與于完薇肩并肩行走。

　　“現(xiàn)在可以牽手了嗎？”

　　陳甘聃突然問。

　　他略低下頭，似乎要把于完薇盯得要占為己有。明明表情平常，臉上卻可以讀出快樂。

　　人是個很復(fù)雜的個體，一個眼神，一個笑容可以解譯成不同意義。

　　他很開心，是個我往日憂愁孤獨(dú)，遇見你我卻三生有幸的開心。

　　世上能遇到多少人，多少人里又可以被“一箭穿心”，此生非你不可。

　　“可以?！庇谕贽甭氏热科痍惛蜀醯氖郑∈衷诖笫掷镬`活地鉆進(jìn)指間的縫隙朝上扣住。骨頭細(xì)瘦精巧，仿佛一用力就能捏碎。

　　她揚(yáng)起頭，笑容大大方方，不做作。

　　陳甘聃反客為主，調(diào)整姿勢，緊握住她的手。

　　-

　　女生宿舍里。

　　于完薇貼面膜，女鬼似的摸索到座位上看雜志，手機(jī)擱在臺燈下充電。

　　雜志上有一頁寫道：「測試你的夢中情人類型」。

　　王玞，她的好室友。正要去洗衣服，好巧看到了這個閃亮的標(biāo)題，驚呼道：“哇！我也想測?！?p>　　“去去去，你已經(jīng)有男朋友了?！庇谕贽睕]好氣地懟她。

　　“那不妨礙我喜歡萊昂納多啊，你看看，多靚！”王玞指著結(jié)果展示的幾張圖片，什么A是小李子，B是杰森斯坦森，C是賈斯丁比伯，D是湯姆希德勒斯頓。

　　翻頁都不舍得翻了，請讓我沉醉在絕世美顏里吧。

　　“我測一下……別急……”于完薇一邊做題，一邊心算得分。

　　結(jié)果居然是B。

　　“你算出的是誰？”王玞喜歡歐美的小心臟快受不了了，她算得比于完薇還快，自己心里已有數(shù)。

　　“……杰森斯坦森。”于完薇心想怎么會這樣。

　　“我算的是丁日！丁日噢噢噢噢——”

　　“你出軌了，不是說好小李子是你老公嗎。”

　　“可是小李子本人并不知情啊，有事嗎？”王玞奸笑道，再用色瞇瞇的眼神視‖奸了雜志頁面上全盛時期的賈斯丁比伯一下，便心滿意足地離去，“滿足了，滿足了。”

　　于完薇繼續(xù)陷入沉思。

　　她解開鎖屏，給在搞策劃案的陳甘聃發(fā)了一則微信。

　　「我做了個測試，測試上說我的夢中情人類型竟然是杰森斯坦森！」

　　她以為陳甘聃會忙得腳不沾地，沒時間回她。結(jié)果去倒杯水冷靜一下后，就有回復(fù)了。

　　陳甘聃發(fā)了一個小人扶著墻根叉著腰嘔彩虹的表情包。

　　「你的夢中情人是誰？」

　　…………

　　對方隔了五分鐘才打字。

　　「tan90。（不存在）」

　　「一般男生的幻想對象，正常是斯嘉麗約翰遜或者林志玲吧？」

　　…………

　　對方回復(fù)的間隔又是五分鐘。

　　「我又不是一般男生。」

　　于完薇打：「假如讓你選呢？」

　　這次回復(fù)倒是利索，幾乎是秒回：「于完薇?！?p>　　于完薇盜圖，給陳甘聃發(fā)嘔彩虹的表情包。

　　「其實(shí)我不是BJ人，我會學(xué)BJ腔，實(shí)際我是廣東人。」

　　「？」

　　「要不然我爸怎么會是香港戶口？就是當(dāng)年從廣東偷渡過去的。」

　　「喔?！?p>　　「那么冷淡？」

　　「打策劃?！?p>　　「生嚿叉燒好過生你。（粵語俚語：諷刺人一無是處）」于完薇鎖屏了。

　　陳甘聃端手機(jī)看著這句話，總覺得信息量很大，卻看不懂。

　　他鼻梁頂著黑色膠質(zhì)眼鏡，顯得更有理科生的涵養(yǎng)氣概。他不解地去咨詢略懂點(diǎn)粵語的秦思伯。秦思伯在看報紙，他簡直保留了老BJ人較真的脾氣，堅持每個星期會看幾天的紙質(zhì)新聞。

　　“什么是生叉燒好過生你？”

　　秦思伯說：“就是你比叉燒好吃的意思。夸你?！?p>　　“這樣嗎？”陳甘聃還是覺得有哪里不對勁。

　　“當(dāng)然啦?！鼻厮疾淠剞D(zhuǎn)過頭繼續(xù)研讀報紙，“唔使問阿貴啦。（粵語俚語：大家都知道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