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域的晴朗不取決于老天,而是取決于海底的海妖。
海妖的心情永遠沒有人捉摸得透,或許上一刻還是萬里無云,風平浪靜,下一刻便是驚濤駭浪,陰云密布,大雨不止。
這次的大雨下得有點久,已經(jīng)下了三天了,大概那只興風作浪的海妖心情真的很不好。
海上風云變幻,安全航道上船只小心翼翼避開暴風區(qū),不敢在附近停留。許多海民嫻熟地收船回家。
藏秋海城有大結(jié)界,把風暴抵御掉很大部分,海港附近雖有風雨,卻對行船沒有大影響。
程玄尊最近都沒有外出。
此刻他端坐在案前,修長白皙的手指握住一支筆桿瑩白溫潤的毛筆,手下靈動,筆觸靈活,在一張?zhí)刂频牡仙姆埳蠘O快寫下繁復無比的符文。
隨著最后一筆落下,符文發(fā)出暗金色的光芒,隨后隱入符紙中,隱隱可見靈氣流動,一張高階符已成。
他毫不珍惜,隨手把畫好的符紙丟在一旁。
藏秋宮的結(jié)界只開了一半。
外面瓢潑的大雨毫無保留地落在藏秋宮上面,雨水沿著屋檐亭角,匯聚成一道道小白練,流落到地面上匯成水流,被藏秋宮的核心吸收凈化儲藏。
這所院子內(nèi)并無雨滴落進來,核心覺得清理麻煩,總是拒絕做這些感受風雨的無聊事情。
阿夕渾身乏力地癱在地上,她又被罰出來了,周圍散落著一堆在程玄尊眼中畫廢了的符。每次程玄尊教授功課時,威壓總是毫不留情地傾瀉出來,稍有不對,接來下就是程玄尊名為愛的炮轟,每次聽完,總有一股筋疲力盡之感。
程玄尊看一眼攤在院中毫無悔意的小丫頭,想了想,伸手隨意一指,結(jié)界開了一道口子,一下把阿夕推到前頭隔開,放到結(jié)界外面淋雨。
雨水猝不及防淋灑下來,小丫頭養(yǎng)得微胖的臉蛋兩頰嘟起來,怒目瞪著屋中的男子。可是她瞪了半天,院內(nèi)屋中的人并不看她,自顧自畫符。
她想要往檐下走去躲雨,卻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都是在原地,瓢潑進來的雨水也流不出去,很快漫過她的膝蓋。
穿著一身杏色長裙的蘭秀從外頭撐傘過來,便看到阿夕在水中掙扎的狼狽樣子,她想要幸災樂禍地笑,想起這是程玄尊的院子,趕緊忍住,裝作看不見,把傘傾前擋住視線,也擋住臉。
阿夕在水中跟那張不聽話的符紙斗爭,并沒有看到蘭秀。
蘭秀快速通過前邊,步到院子前。
雨水猛然一收,地面干干凈凈。
蘭秀把傘收了,在外面拍掉沾在衣服上的泥點,檢查沒有其他的泥點,才放心踏入。
她沒有行入屋中,只在書房門前停下來。書房的大門敞開,程玄尊優(yōu)美無暇的側(cè)顏對著門口。
實際上這間屋子沒有多少人能踏進去,阿夕倒是能進去,以前也曾快快樂樂跟著程玄尊進去,后來她就避如洪水猛獸,每天功課時間,一副大反常態(tài)的坐立不安,想要逃課。
那個木訥老實的孩子被功課折磨成了這般,可憐見的。
程玄尊有這么可怕嗎?蘭秀悄悄瞄了一眼那渾然天成的美顏,無法想象阿夕口中的可怕到底是怎么來的。
行到房門前,她行了仙禮:“玄尊?!?p> “說。”
程玄尊的聲音非常好聽,雖溫潤明晰,其實很是冷淡疏離,帶著一股上位者的威嚴。
蘭秀也不懂自己出于一股什么心態(tài),總覺得程玄尊那般清透的聲線中自有一股無法言語的誘惑,讓她每次聽到都要恍惚一番,心思浮動。
她趕緊克制自己的想法,這是個玄仙,她那點卑微的心思一旦顯露出來,那她在這藏秋神宮府的日子就到頭了。好不容易在一堆修士中殺出重圍,爭到了執(zhí)事弟子的身份進了藏秋宮府,下面不知道有多少人虎視眈眈等著她出錯把她擠出去。
執(zhí)事弟子說白了也是個干雜役的,不過她負責的是神宮主院的雜役,神宮執(zhí)事之下,她算是最有面子的,是高位執(zhí)事弟子。負責的事情多數(shù)是程玄尊身邊的雜事,平時見到程玄尊的機會很多,程玄尊人很好,遇上的時候,只要他有空,有敢問,他就會指導幾句修煉上的問題。
她小心翼翼藏起臉上細微的表情,恭謹回話:“簡大圣派人送了訊息,有請玄尊走一遭無稷城?!?p> 程玄尊筆觸一頓,手下的形跡可見的靈氣凝住,他沒再顧上畫,放下筆,把外面的結(jié)界拉上,阿夕帶著一身水撲在地上,地上的水漬很快被核心清除掉,只有阿夕狼狽站起來。
蘭秀又想笑,礙于程玄尊在面前,她很克制自己。
程玄尊轉(zhuǎn)過來,那張秀雅俊美的臉上帶著一絲笑意。蘭秀直覺一陣漂浮的暈眩,那笑容淡淡的,于她但如耀陽,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失態(tài),趕緊低下頭。
程玄尊的笑容一晃而逝,瞥了那邊手忙腳亂收拾的阿夕一眼,淡淡說:“知道了,下去罷。”卻對阿夕招手:“阿夕過來?!?p> 蘭秀領(lǐng)命而退,內(nèi)心卻一陣失落,可是她不敢放肆,視線低垂,出得院子,阿夕手里捧著一堆看起制作非常高階的符紙進了院子,符紙上的字符卻對不起這么精美的符紙。
已走出院子,隱約卻聽得程玄尊的原本淡漠的聲音中多了一股無奈的挫敗感:“……你可知錯。”
不知怎么的,蘭秀內(nèi)心升起一股怨懟,明明有那么好的師父手把手教著,為什么卻不好好學,假若是她,只怕做夢都要笑醒,日日不離玄尊左右……
阿夕自是不知道,上午程玄尊跟她說了要出門,她樂得差點跳起來。玄尊不講授的時候,是個和藹可親的長輩,一旦做起功課來,就跟地獄夜叉一樣,六親不認。
下午,下了幾天的雨終于停息,大概是脾氣消停了。
暫時自由的阿夕下了神宮,跟神宮執(zhí)事報備一下,就溜去海岸邊。
在一個小小的淺灘中,海浪一拍一拍,后浪疊前浪,白色的泡沫擱淺在沙地上。一只魚身鳥翼只有一尺長的小海妖左右張望,滿臉期待,直到它看到阿夕小小的身影,發(fā)出歡快的叫聲,激起海潮萬道,氣勢滂沱的海水倒灌過來,把阿夕嚇得遠遠跑開不敢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