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艾寧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只能眼睜睜看著窗外月色撩人,耳畔蟲鳴聲此起彼伏,一切都靜謐美好。
“一定是白天的時候睡太多了?!卑瑢幑緡佒榔饋?,披上衣服坐到窗邊。
下午的時候,蘭芝和說好的一樣來看她,她才被穆連叫醒。兩人提及冰桑的話題,她便順勢描述了一番莫禹的樣貌,然后問蘭芝是否見過他,或者知道他去了哪里。
艾寧本以為蘭芝會很生氣,畢竟自己給她采冰桑是“別有企圖”。沒曾想,她居然十分爽快地給了答復,甚至還主動提出幫他們做一個能找到莫禹所在的東西,只要他們老老實實在這里待著等兩天就行。
得到這種“物超所值”的幫助,艾寧自然是樂的合不攏嘴,一個勁的向蘭芝道謝。不過蘭芝還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似乎對她這番感謝并不領情,還說“只是報答你救了我的蝴蝶”,還有“不想欠人類人情”之類的話。
艾寧對此倒是無所謂,反正事情結(jié)果是好的,這就夠了。
艾寧看著窗外,傻乎乎的笑起來。
“不知道穆連睡了沒有。”
她忽然莫名其妙的小聲冒出這一句,把自己都嚇一跳。怎么好好的突然想到穆連身上去了?算了,既然想都想了,那不如去看看。說不定還能難得的看見他的睡相呢。
艾寧捂著嘴一陣竊笑,裹上衣服,躡手躡腳的走出房間。
穆連的房間就在她的對面,穿過中間一個小院子就到。艾寧站在他屋門口,里頭黑乎乎的,一點動靜也沒有。
難道是睡著了?
艾寧小心翼翼的把門推開一條縫,做賊似的趴在門上朝里面偷看。然而還沒等他瞄到點什么——
“你在做什么。”
身后忽然冒出低沉的聲音,艾寧一扭頭,正對上那張背光的臉,黑黢黢的模糊成一團,看上去甚是嚇人。
“鬼啊?。。 彼宦晳K叫,腳讓門檻一絆,一屁股摔進門里。
“鬼?”那個人上前一步,話里多了幾分好笑?!斑@么怕鬼來找你,難道是做什么虧心事,嗯?”
“沒有沒有沒有!我我我——!”
艾寧嚇得閉著眼睛胡亂擺手。聽到那個人強忍著的笑聲,她突然反應過來。
穆連?
艾寧小心的朝他睜開一只眼,恰好天上的云散開,明亮的月光照清那個人熟悉的面龐。他嘴角帶著些壞笑,滿臉得意地瞧著自己,就像剛看完一場好戲。
“穆連!你又戲弄我!上次在琉月殿你也是這么在假山上嚇唬我的!”
艾寧躥起來就直往穆連身上揮拳頭,可惜她才打了幾下,還沒解氣呢,就被他輕輕松松擒住雙手。
“什么叫我戲弄你,嗯?”穆連拉近她說:“是你自己沒認出我,還說我是鬼。從頭到尾,我可什么都沒做?!?p> 艾寧氣鼓鼓的推他:“你還想做什么呀!我都快被你嚇死啦!你這人怎么大晚上不睡覺在外面瞎轉(zhuǎn)悠還裝鬼嚇唬人??!”
穆連挑眉,又把她拽回自己跟前,狀似嚴肅的說:“你不覺得這些話我說比較合適?”
“我我我……”艾寧被他看得莫名心虛,“我白天睡多了不行?。 ?p> “嗯,行啊,”他又笑起來,“我也是?!?p> “你也是?”
穆連點頭,然后看了眼夜空,笑說:“既然一時半會兒睡不著,不如我?guī)闳€地方。走,跟我來。”
說完他牽上艾寧,往谷后走去。
這百草谷講來也是個奇異之地。這里地勢獨特,時而開闊平坦時而高峭險峻,世界各處的絕大多數(shù)草藥在這里都有生長,就連外面沒有的珍奇品種這里也有。藥植若在這里生長,似乎就可以無視原本所需的環(huán)境。當然,那些屬性極強的除外,例如冰桑和熔巖草。
曾經(jīng)的艾寧也對此早有耳聞,雖有心想一開眼界,但想想這谷中“人類禁入”的規(guī)矩,只能作罷。不過現(xiàn)在托了這門差事的福,也算陰差陽錯的給舊時的自己完成了一樁心愿。
艾寧跟著穆連,穿過一片小竹林,又走過一片茂盛的草地,然后沿著小溪來到一片黑漆漆的樹林外。
“到了?!蹦逻B看著樹林里面,淡淡說。
“到了?”
艾寧也往里面探頭,看著一片漆黑,又趕緊把頭縮了回來。她怕黑怕鬼,而且這外面明明這么亮,里面那一團黑就顯得格外詭異。
艾寧嘴角抽搐:“穆連,你是覺得剛才嚇唬我沒嚇夠,所以現(xiàn)在要繼續(xù)嗎?!?p> “沒有啊?!蹦逻B一臉淡定,“沒關系,走到里面就好了。”
“外面看都這樣了,里面還能好???”
“能啊。這百草谷里多得是外面看不到的奇花異草,你不想進去看看嗎?”
“當然想啊,但是……”
艾寧又犯起糾結(jié)的毛病。這一路過來見的花草都是些普通的,如果里面能看到不一樣的,那當然要進去看一看,可萬一穆連要報復自己,也半道上玩兒失蹤,把自己一個人擱在里面……
“算了!不管了!”艾寧兩只手緊緊抱住穆連的胳膊,“穆連我警告你!你要是敢把我一個人扔在里面,我們倆的交情可就到頭了!”
看她這樣,穆連真是又無奈又好笑。
“我怎么會這樣,我又不是你。行了別這樣抓著我,不好走路?!?p> “不抓著你你跑了怎么辦!就這樣走!”
穆連輕笑出聲:“你怎么會怕成這樣。”
“閉嘴!”
艾寧把頭往下一埋,拖上他硬著頭皮走進樹林。
之后這一小段,艾寧走得可憋屈了。一雙眼睛想睜又不敢睜的,她只好全靠著旁邊的穆連,整個人恨不得都掛在他身上。穆連對此倒沒什么意見,大不了就是走的慢點。而且說實話,這個過程慢一點,其實也挺合他的心意。
“好了,”穆連領著艾寧站住,又溫柔的拍拍她的頭頂,“小傻瓜把眼睛睜開吧。”
“你才是傻瓜!”
這種時候先還嘴再睜眼,是艾寧的條件反射。她緊貼著穆連的胳膊,小心翼翼的瞟向四周,然后……
驚艷了。
身邊的一切都散著淺淺的熒光,花草,樹木,還有林間鳴叫的昆蟲,它們一起淡淡地照出森林的輪廓。還有光點不斷在葉片上匯聚,然后像蒸發(fā)般的脫離葉脈,一粒一粒向天空飄去。
“好漂亮。”
艾寧不自覺走進那片熒光之中。她笑著抬起手,輕輕觸摸那些飄在空中的光點,心里生出許多類似感動的情緒。而她太專注于眼前的美景,完全沒注意到穆連還站在原地,一動未動。他也正驚艷于眼前的美景,只不過,他眼中美景的主角是艾寧,那個笑著被熒光環(huán)繞的姑娘。
穆連忽然發(fā)現(xiàn),不知什么時候起,只要看見她笑,自己就會跟著安心。這個,就叫做“喜歡”嗎?
“穆連穆連,快來看!”艾寧蹲在一叢矮灌木邊上,高興地沖他招手。
穆連看著她不自覺彎起嘴角。這個,一定就是“喜歡”了。
“怎么了?”穆連走到她身后,柔聲問。
“你快看這個,看這個。”
她邊指著樹叢底下邊用另一只手往下拽穆連的袖子。穆連也蹲下,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發(fā)現(xiàn)樹根底下縮著一只剛剛長齊羽毛的小白鳥,正吱吱叫著輕啄她的指尖,很是可愛。
“這是什么鳥,你知道嗎?”艾寧問。
“不知道。不過看樣子,應該是這熒園里特有的鳥類?!蹦逻B指向雛鳥的小腦袋,說:“你看,它頭頂上的羽毛也能發(fā)光?!?p> “熒園?原來這里叫熒園啊。別啄了好癢哈哈哈!”
艾寧笑著仰起頭,在頭頂上的那片樹枝里搜索,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那個帶點光亮的鳥巢。
“穆連,你看那個。”她指著樹上說:“這個小家伙說不定就是從窩里掉下來的,我們把它送回去吧?!?p> “你想把它送回去?”
“對啊,怎么了?”
“……”
穆連看著她手中捧著的雛鳥,對要不要答應她,第一次產(chǎn)生了猶豫。
“穆連?”
艾寧試探著叫了他一聲。又過了一會兒,他才慢吞吞的說話:“你,真的要幫它嗎?把它送回巢里?”
“為什么不?難道把它扔在地上嗎?那不是相當于見死不救了?!?p> “可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呀?!?p> “什么?”聽他這么說,艾寧有些驚訝。
穆連皺起眉,接著說:“這個世上,生命從誕生的那一刻起就被迫開始了競爭。為了得到活下去的機會,一圈圈的搏殺,強者存活下來,弱者就會被淘汰。你救得了它這一次,也救不了它下一次的。”
“你說的這是什么鬼話!”
艾寧被他這些話氣的夠嗆:“先不說什么下次不下次,難道看到別人陷入危難,不應該出手相助嗎!穆連你活了幾十年,難道從來沒有得到過別人的幫助嗎!”
穆連猛地一怔,眼前突然浮現(xiàn)出很久很久以前的畫面,那些他已塵封多年,不敢輕易回憶的畫面。當初,要不是得到那兩個人的幫助,自己恐怕早就死在荒郊了。
他的神情黯淡下來:“你說得對。就按你說的做吧?!彼叩綐湎露紫拢斑^來,踩著我的肩膀,我托著你上去?!?p> 艾寧還在氣頭上,也懶得管他是不是真的認可了自己的說法,毫不客氣的直接踩上他的肩膀爬上樹。
鳥巢里還有幾只和小家伙一個長相的雛鳥,這里果然就是它的巢。大鳥現(xiàn)在不在,也許是出去覓食了。艾寧小心地把小家伙放在它的同伴旁邊,可不等艾寧把手收回來,其他幾只雛鳥就一窩蜂圍上來,狠狠地啄那個落單的小家伙。
艾寧看不下去,又趕緊把小家伙拎出來抱著。
“怎么回事啊……”
艾寧小聲咕噥,下面的穆連立馬傳來聲音。
“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艾寧有些急了,“這確實是它的巢,可他的兄弟姐妹們好像都很不喜歡它,連窩都不讓它進?!?p> 穆連輕嘆一聲,心道果然。
“你帶著它先下來吧?!彼f著又蹲了下來。
“……這可怎么辦啊?”
艾寧腳一沾地就滿臉愁容的看著手里那只小雛鳥,一副要急哭的樣子。穆連看著她,沉默半晌,然后淡淡開口。
“養(yǎng)著它吧?!?p> 艾寧驚得一下子抬起頭,不可思議的看著他。這個剛剛還在對自己說弱肉強食的人,現(xiàn)在居然提出讓自己養(yǎng)著這個小家伙了?!
面對艾寧的驚詫,穆連微微一笑,也伸出一根手指摸摸雛鳥的小腦袋。
“幫都幫了,那就幫到底吧?!彼f,“畢竟我長這么大,也是得到過不少幫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