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月族的老玄明君因疾暴斃。同一時間,他的獨(dú)子莫禹也消失無蹤。
國不可一日無君。然而玄明莫氏一脈一無其他子嗣,二無旁支,無人繼承玄明君之位。貌似無可奈何之下,月族的六名部族首領(lǐng)選出了一個代理王,就是曾為月王參謀的泰炎。
泰炎一坐上月族代理王之位,就立刻整體接管了月族的一切事務(wù),同時,他還不斷派人尋找下落不明的月族少殿下。美其名曰是為了找他回來繼承玄明君之位,實(shí)則是想斬草除根。
“泰炎的野心太大。他之所以不急著坐上玄明君之位,是因?yàn)樗究床簧纤K嬲胍?,其?shí)是我們青蒼的靈石。”
清淵陰沉著臉,把月族近兩年的情況和動向大致為艾寧轉(zhuǎn)述了一遍。
艾寧一直十分忌憚和厭惡月族,老玄明君暴斃,正好發(fā)生在她逃出玄明后的一年。這件事雖然在四界都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但艾寧此前一直有意回避和月族相關(guān)的事,所以知道的并不多。
清淵堅(jiān)定道:“靈石擁有讓生命死而復(fù)生的力量,絕對不能交給月族??稍伦逡佯B(yǎng)兵幾十年,我們不是他們的對手?!?p> “所以陛下的意思是,讓我去月族,找到那個失蹤的少殿下?”
艾寧發(fā)問,清淵便點(diǎn)頭。
在如今這種戰(zhàn)爭形勢不利的情況下,找到那個本該繼承王位的人,讓他繼任新王,泰炎自然就沒了大權(quán),想發(fā)起戰(zhàn)爭也就無從談起了。
這確實(shí)是個不錯的辦法,艾寧心想,可其中有太多需要運(yùn)氣的地方。一個兩年前失蹤,到現(xiàn)在都沒找到的人。他當(dāng)初的痕跡是否還在?當(dāng)初那些或許見過他的人,現(xiàn)在是否還記得他?他是否還活著?會不會早已被泰炎發(fā)現(xiàn),秘密解決了?
這其中不確定的事情太多。這事能不能成,怕是真得看天意了。
“清淵陛下。”艾寧站定,鄭重的向清淵說:“請問陛下對這一趟委托,有多少信心?”
清淵苦笑。他明白艾寧的言外之意。
“就算希望渺茫,和青蒼的存亡相比,我們也得試一試啊?!?p> 他雖然沒有正面回答艾寧的問題,艾寧還是聽明白了。其實(shí)他對此次行動,也沒抱多大期望。不過作為一名般若,既然接受了委托,自然是要拼盡全力的。
“我既接了委托,不論成功的可能性是多少,都定會竭盡全力。請青蒼王放心。”
艾寧說著傾身揖手。清淵緩緩站起,認(rèn)真的對她說了句“那就拜托你了”,便和繆雪離開了琉月殿。
艾寧沒有去送他們。她望著書房門外的藍(lán)天,面上的愁容只增不減。
……
晚上吃過晚飯,艾寧在自己臥室里坐了一會兒,就把青衣叫進(jìn)來,讓她幫忙自己準(zhǔn)備準(zhǔn)備行李。
按照清淵的安排,等七天之后,藥王再來給自己看一次診,確定身體恢復(fù)如初的話,就出發(fā)往月族去。不過艾寧沒打算等那么久,她打算三天后就出發(fā)。
下午的時候,艾寧已經(jīng)把自己要走的事情告訴了青衣。她沒說自己要去哪里,去做什么,或者什么時候回來,她只說自己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青衣沒有追問,她已經(jīng)猜到艾寧會去哪去做什么,可她無法阻止。她只能趁艾寧還在這里,多多的幫她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柜子里的幾件輕裝收拾到一半,房門啪一下子被人捶開。屋里兩個女生嚇了一跳,轉(zhuǎn)頭就看見穆連黑著一張面孔,一雙眼睛直盯著艾寧,大步流星的朝她走過去。
穆連冷冷朝一旁的青衣瞥了一眼?!俺鋈??!?p> “這……”青衣有些猶豫。
“出去!”
穆連大吼,連艾寧都嚇著了,更別說青衣。艾寧趕緊搡搡她,沖她使了個安心的眼色,她才趕緊走了出去。
看門關(guān)上,艾寧也火了。她瞪著穆連,絲毫沒有退卻的意思。
“你干嘛把脾氣發(fā)在別人身上!做決定的是我,你想吼吼我不就行了!”
穆連也覺得自己剛才反應(yīng)過激,便努力克制道:“是不是他們逼你的,用救命之恩之類的話?!?p> 他一收到消息就直接從練兵場趕了過來。一定要聽她親口說,不然他便不信。
“不是。”艾寧說著坐在床沿,偏著頭不看他:“沒人逼我。這是我自己做的決定。如果他們要逼我,犯不著等我好了再來和我說這些。趁我躺在床上的時候,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不是更方便?”
“你是不是瘋了!”
穆連的情緒終于全面失控,他幾步?jīng)_到艾寧面前,死死握住她的肩膀。
“你忘了你是月族的逃奴了嗎!萬一被人認(rèn)出來,你會死的啊!”
“可我不想背著他們的救命之恩過一輩子!”
艾寧猛的推掉穆連的手。不管他們的本意是不是用恩情讓自己去月族為他們賣命,但結(jié)果都是一樣的。自己會為了報恩而去。
兩人互相瞪著,都不說話,只管急促呼吸。似乎過了很久,穆連才強(qiáng)忍著情緒,艱難張口。
“那我呢?!?p> “你什么?”
他的臉背著光,神情看不真切。
“把你從魔族救回來的人是我。這也是恩情,你打算拿什么來報我。”
艾寧語塞。她還真把他那一份給忘了。
“這個,我還沒想好?!彼念^低下又抬起,“要不這樣,我去向青蒼王稟告,讓你不必和我一起去月族,免得你跟我冒險。這樣——”
“夠了!不要再說了!”
穆連抓住她的胳膊,直接把她按在床上,禁錮在身下。艾寧也沒反抗,因?yàn)樗壑幸褯]有憤怒,只剩下深深的悲傷。
這悲傷刺痛著他,也刺痛著自己。
“艾寧,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你讓我留下,是覺得我貪生怕死,還是覺得我和你一起會拖累你。”
“你別瞎說!”艾寧果斷否認(rèn),“我只是不想讓你冒險。這次行動,成功的可能性不大,危險性卻不小。你留在這里,活著總比死了好……”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穆連的臉上再次陰郁。
原來,你是已經(jīng)抱著必死的決心了。
穆連的眸子黯淡幾分。他緩緩俯下身,然后又在與她鼻尖相抵之際停下。
“不要隨便替我做這種決定。”他鄭重道,又有點(diǎn)像威脅,“我要和你一起去。”
“可是——”
“我說過,從我救你回來的那天起,你的安全,就永遠(yuǎn)歸我負(fù)責(zé)。只歸我負(fù)責(zé)?!彼频剿?,“至于你欠我的情,等你日后想到了,再來還我。我有的是時間,可以等你慢慢想?!?p> 話說完,穆連利落起身,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穆連走后,青衣才從門外鉆了進(jìn)來。她幾步走到艾寧身邊,滿眼擔(dān)憂。
“姑娘沒事吧?”
艾寧笑著搖頭:“沒事。他不會把我怎樣的?!?p> “可將軍剛才那樣子太恐怖了,就跟要吃人似的。我真怕他會動手?!?p> 艾寧還是搖頭?!八湍阋粯樱皇遣幌胛疑骐U?!?p> “可不一樣可不一樣!”
青衣趕緊擺手,連聲說:“將軍的反應(yīng)可比我大多了。”
艾寧笑笑,低下了頭。穆連他恐怕是對自己……
這么一想,艾寧又歉疚起來。
她摩挲著自己空蕩蕩的手腕。
烈澤,我要到什么時候才能再見到你?
……
三日后的清晨,艾寧固執(zhí)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在這天坐上了開往月族的商船,離開了青蒼。同行的只有穆連,和昨天剛認(rèn)識的一個少將軍,戎曳。
依著清淵的計(jì)劃,等他們?nèi)隧樌M(jìn)入玄明山陰,戎曳便以私人身份前往玄明宮拜見,找機(jī)會見到在玄明宮為質(zhì)的文凌,向他盡量了解一些月族內(nèi)部的事情。而艾寧和穆連則扮作一般百姓,在城中等待戎曳的消息。至于之后,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坐商船走水路是艾寧的主意。她從清淵那里了解到,雖然月族和青蒼已是必有一戰(zhàn),但現(xiàn)在還沒挑明,所以兩國不可能完全斷絕來往,互相的貿(mào)易也還在持續(xù)。
“若是從看守森嚴(yán)的城門處進(jìn)去,穆連身為青蒼人,一定會被盯上,到時在城中活動便受束縛。倒不如一開始就扮作商人,走水路進(jìn)去。港口地方人員混雜,哪里人都有,守衛(wèi)查起來不方便,更容易在不引人注意的前提下混進(jìn)城?!?p> 眾人對她的計(jì)劃十分贊同,便依她的辦法出發(fā)。
眼下艾寧正一個人有氣無力的歪在船艙的單間里,兩眼望著天花板,一臉生無可戀。
現(xiàn)在距離開船才不過半個時辰,她已經(jīng)開始覺得頭暈惡心了。雖說走水路進(jìn)去的方法是自己提出來的,但自己卻一直嚴(yán)重暈車暈船暈飛機(jī)。她本以為這個世界的身子沒那么多毛病,沒成想,還真是各方面都一模一樣。
“唉……”
她嘆了口氣,剛一動身子,胃里就一陣惡心。
這樣不行。她晃悠悠站起來,決定去船頭吹吹風(fēng)。
這艘船在商船中算大的,今次卻吃水不深。要在以前,各個房間都要裝滿貨物,可現(xiàn)在明顯不比以前了。艾寧一路走出來,發(fā)現(xiàn)許多倉庫都是空置著。有些擱了貨物的,連一半房間都沒占到。難怪他們?nèi)齻€微服的能有單獨(dú)的房間睡覺。
艾寧苦笑,這景象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
走出船艙,站在船頭。這時船頭風(fēng)大,沒有旁人。艾寧扶著齊腰的木欄,閉著眼睛調(diào)整呼吸。
這條運(yùn)河寬闊平緩,經(jīng)常用來走船。若是不出意外,四天后就能到達(dá)玄明山陰城。
艾寧緩緩張開眼。河兩岸高聳的灰黑色峭壁讓她仿佛身處一條巨大的溝壑,她在溝低,只能向前方的光明行進(jìn)??伤睦锴宄?,那光明不是真的。那貌似極致的光芒背后,掩藏的其實(shí)是極致的黑暗??伤齽e無選擇。
“嘿!”
有人突然從后面拍了艾寧一下。艾寧一驚,猛的回頭,緊攥著欄桿的手也瞬間松開。
男人笑嘻嘻的站在自己身后,調(diào)皮的樣子像個惡作劇得逞的孩子??伤植皇莻€孩子,這就讓人很火大。
“戎曳,你是不是無聊?!?p> 艾寧說著嘆了口氣,無語的看著他。
“是啊,你看出來了?”
他說的兩眼放光,艾寧愈發(fā)無奈,于是轉(zhuǎn)過頭,不再看他。
戎曳不甘心的往她旁邊一杵,假裝抱怨道:“你說你一個只長了十幾年的小丫頭,怎么總板著一張臉,看著老氣橫秋的?!?p> 老氣橫秋?!
艾寧狠狠剜了他一眼。他這個年齡大出自己十番還要多的人還好意思說自己老氣橫秋。
“戎曳,你是不是沒事做。你要實(shí)在無聊就去找穆連玩吧?!?p> “好好的,你提他做什么?”戎曳一頓,又沖她狡黠一笑,“你是真想要我去找他?還是你自己想找他?哎,這幾天你們是不是都沒說過話?”
“你!”
艾寧被他一臉八卦樣兒噎的沒話說,氣鼓鼓的回船艙去了。
艙門剛一關(guān)上,穆連就從艙頂上跳下來,朝戎曳那邊走去。戎曳對穆連的“從天而降”絲毫不感到意外,他早就發(fā)現(xiàn)他了。
“幾天沒說話了?”戎曳往欄桿上一倚,調(diào)侃道。
“三天。”
“呵,你倒是沉得住氣?!?p> 戎曳扭頭,看著腳下匆匆而過的流水,笑容漸漸斂去。
“逝者如斯,去而不返吶。要是把時間浪費(fèi)在一些無聊的事情上,未免太可惜了。”
他忽然看向穆連,神采奕奕的拍他肩說:“哎!要是哪天你被她甩了,記得來告訴我一聲。我也想努力一把試試!”
“……無聊。”
穆連說完,轉(zhuǎn)身就往艙里走。
戎曳笑罵:“臭小子,有你這么跟長輩說話的嗎!哎你干嘛去!”
“找暈船藥。”
艙門嘭的關(guān)上。戎曳一個人在船頭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