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周老將軍
倉皇而敗，逃回滄州。周衍之靜靜坐在帥營之上，突然只覺諷刺，自己有何本事坐于此處，恐是軍營里隨便拉一個人面對今日的突變，應(yīng)對也比自己強上百倍。軍幔被掀開，季孫胥的身影慢慢走了進來。他看著坐在最上方置身陰影中的周衍之，頹敗自責(zé)將其包裹起來。
季孫胥緩緩開口說道“晏甫傷及肺腑，恐要休養(yǎng)一段時間，韓將軍，探查經(jīng)脈，并無任何損傷，只是凌晨闊喂下的藥丸，恐有昏睡之意，我們也無對策，不知何時韓將軍才能醒來。正道此番意在亂我軍心，我恐他們馬上就會有大動作?！?p> “嗯……”周衍之滾了滾喉嚨，一片寂靜。
季孫胥轉(zhuǎn)身，微微皺眉，向外走的腳步卻突兒停頓，嘆了口氣，終于還是緩緩開口道“若是我在這個位置上，第一次也不一定做的比你今日好多少?！?p> 周衍之抬起眸子，看著前方黑色背影。只聽得季孫胥繼續(xù)開口道“這天下，只有你，你得了皇位，桃夭才有醒過來的可能。你是所有人的希望，也許沉重，但是我，晏甫，沈歸，我們都在，和你一起。你能懂嗎？”季孫胥說完后轉(zhuǎn)過身，和周衍之對上眼眸。
在那一刻，周衍之突然不知為何莫名有點想哭，季孫胥忽而一笑，依舊風(fēng)采依舊依舊翩翩瀟灑。
季孫胥走后，留下周衍之獨自一人在營帳中，周衍之直直地坐著，腦海中浮現(xiàn)了許多的場景，從初識到如今，季孫胥的話在耳邊回蕩久久。
沒有人知道他此番決定是顛覆了多少心智，外祖父幼時問過他，可想奪回這天下。無父無母，周衍之從小在周老將軍膝下長大，無災(zāi)無難，他并不想奪得天下，他沒有雄偉抱負，也不想被這皇權(quán)帝位禁錮住人生。他與周顯宗長子交好，他相信，等周顯宗長子繼位，這天下必定能夠長治久安恢復(fù)繁榮昌盛。卻未曾料到，自己最終還是走上了這條道路，曾經(jīng)兄弟如今戰(zhàn)場對峙，他無意去爭這天下，可是他更無法辜負那份信任，為了桃夭，這天下唯有他。
可是他卻也害怕，害怕自己根本不是君王之選，這天下他坐不住，這江山他治不了。而這首戰(zhàn)的慘敗，更是令他心間不安無力，自己真的可以嗎？
可是一如季孫胥所言，在那一刻，周衍之覺得自己似乎懂了些什么。
“緊急集合！”滄州突然發(fā)出號角，那是緊急集合的標(biāo)志，長顯軍快速在操練場上聚集，不知究竟是何事，卻也都不免擔(dān)憂起了韓藺茹，莫不是將軍有何事？
眾人疑惑擔(dān)憂地望著最前方，只見周衍之身著鎧甲走了出來“將士們，今日我們打了敗仗，作為主帥，我有難以逃脫的責(zé)任，在此，周衍之給大家賠個不是。我雖無戰(zhàn)場經(jīng)驗，可是也請大家相信，我有一顆和大家一樣，奮勇殺敵的心，我會繼續(xù)努力，請大家相信，韓將軍受了傷，此時凌晨闊他們必定會乘機攻打，讓我們一起守住滄州，好嗎？”
“好！好！好！”
沈歸站在屋檐之上，聽著下方震耳欲聾的呼喊聲，看著最前方的鎧甲，站出來說出這番話，周衍之，你又需要多大的勇氣呢？所有人都在成長，都在努力，沈歸吸吸鼻子，翻身飛下，而我，也要做些事情了。
周衍之看著遠處飄散而下的一抹青衫，你還在身邊，真好。
沈歸恢復(fù)了記憶，腦海中隱約有些華山制藥的記憶。有時候說來也當(dāng)真可笑，沈歸拼盡全力想要丟起的華山身份，卻也賦予了她制藥的天賦。而許多人求而不得，用盡一生去探求追尋得到的高度卻和沈歸自幼生下的天賦等高。世間事也不是事事都公平，哪兒來那么多的公平可言?？墒牵\如所言，以許多人努力的程度而言，還遠遠不到拼天賦的程度。
找周衍之借得了十方日談，細細研究一番，沈歸初步估計得出了韓藺茹所被喂下藥丸，若不出所料，此藥丸能讓韓藺茹昏睡五日，但不會傷害她。
發(fā)現(xiàn)當(dāng)日，凌晨闊所率大軍便兵臨滄州城墻之下，明日，又將是一場惡戰(zhàn)。而沈歸，也開始加緊研制解藥。
天將明，夜幕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里。
戰(zhàn)鼓響，凌晨闊開始進攻滄州。
滄州始終是長顯軍的主場，對于長顯軍而言，盡管韓將軍生死未卜，而周太子又顯得不是那么靠譜，可是家得守住。
凌晨闊他們盡管攻勢迅猛，可是長顯軍以死相搏。真正在戰(zhàn)場上讓人懼怕的不是功力高超的人，而是不怕死的人，連死都毫無畏懼的人，又有什么做不出來的呢？
凌晨闊看著僵持不下的局面，握緊了手中的拳頭，不出意外，韓藺茹五日后就會醒來，一定要在這幾日內(nèi)拿下獻州。
“看來要用另一個戰(zhàn)術(shù)了?！倍呁蝗粋鱽硎煜さ穆曇簦璩坷ㄎ⑽⒁汇?，隨后躬身作揖“父尊?！?p> “闊兒，周太子已經(jīng)在路上了，不出意外，明日一早便能到達。”
凌晨闊望著遠方，烽火狼煙，點了點頭。凌峭順著凌晨闊的眼眸望去，那日，若非利用了沈歸，他們又如何能重創(chuàng)長顯軍。他在選擇中再一次放棄了凌晨夕，想到凌晨夕，凌峭心中劃過一絲酸澀。
沈歸和季孫胥癱倒在城墻邊，一波又一波的攻擊，終于凌晨闊那邊也停下了，沈歸和季孫胥才得以有喘息的機會。不遠處的周衍之也癱倒在城墻邊，三人抬頭，不經(jīng)意相視，看著對方的疲態(tài)，看著彼此血跡斑斑的外衫，臟亂的臉，沈歸竟是不由得笑了出來，季孫胥和周衍之看著即使一身凌亂的沈歸，笑容卻依舊美好，也不禁笑了出來。三人隔空而望，彼此笑著。
守衛(wèi)戰(zhàn)斗時，沈歸面對一波又一波緊密的攻勢，總在想，什么時候才能結(jié)束。那時候覺得時間過得太漫長了，可是卻沒想到一轉(zhuǎn)眼夜幕便降臨了。
上邪和季孫胥輪轉(zhuǎn)守夜，沈歸的藥丸也研制成功，給韓藺茹服下后，沈歸守在身邊，以防有何不適。
任晏甫獨自在房間養(yǎng)傷，夜幕漫長卻也一晃而過，沈歸揉揉有些發(fā)脹的雙眼，韓藺茹脈象平和，明日應(yīng)該就能醒來了。沈歸起身，轉(zhuǎn)頭卻看見了靠在門欄上的任晏甫，他，是何時來的？任晏甫看著沈歸出了神，沒想到沈歸突然起身轉(zhuǎn)過來，一時愣在了原地。
“我”“你”二人同時開口，任晏甫看著沈歸，聳聳肩笑了笑，沈歸看著夜幕下，扯開了嘴角的任晏甫，突然只覺心中涌過一絲暖流，不知為何，連沈歸自己也說不清楚，二人就這樣站著望著彼此，沈歸也咧開嘴角。也許夜幕很快就過去了，明日等待的又會是新的一輪接著一輪更為猛烈更為密集的進攻，也許連喘息的機會也不會給沈歸，可是那又有何呢。
天剛亮，沈歸在房里睡得并不熟，戰(zhàn)爭之下，焉能熟睡？外面戰(zhàn)鼓齊鳴，沈歸反身一下驚醒，站立。
“這么早就開始進攻了？”沈歸心下一沉，來不及洗漱，飛身推門而出。與此同時，在城墻上休息的季孫胥也瞬間清醒，起身下看，凌晨闊的大軍已經(jīng)集結(jié)完畢，聲勢浩蕩立于城外。
“戰(zhàn)斗準(zhǔn)備！”周衍之胡亂抹了抹臉，褪下了困倦，大聲喚道。
長顯軍快速集結(jié)做好抵御準(zhǔn)備，面上都是清一色的凝重如歸。
“大周將士們，我乃周朝太子，周穆。韓將軍向來對我大周忠心耿耿，卻沒料到此次被歹人所騙，父皇特意命我前來，你們皆是我大周將士，是我大周的棟梁，由于是被蒙騙之故，今日只要你們放下武器，皇上有令，既往不咎！”
周衍之直直看著城墻下的那抹身影，有多少年沒有相見了呢？彼時的意氣風(fēng)發(fā)，少年輕狂，如今也演變成了權(quán)欲爭斗，兵戎相見。
周朝太子，周穆。沈歸皺眉，他怎么來了？韓藺茹此番昏迷，還尚未蘇醒，他如此擾亂軍心，只怕……
周衍之握緊了拳頭，直直站立著，一言不發(fā)地沉默著。季孫胥看著墻下的千軍萬馬，環(huán)繞周邊，一旦軍心動蕩，沒有韓藺茹鎮(zhèn)住，后果不堪設(shè)想。
季孫胥側(cè)身靠近周衍之，伸出手臂，撞了撞周衍之的臂膀。周衍之像是才回過神來一般，長舒口氣。徑直走到城墻最邊上，將手中握緊的劍高舉“我乃前周太子之后，周顯宗荒淫無道，我本就是順應(yīng)天理，撥亂反正，周穆，你且不用費心再挑撥擾亂軍心了?！?p> 周穆抬首，看著前上方那一身鎧甲的人，距離太遠，臉實看不清，但是周穆清楚，他就是周衍之。那熟悉的聲音，記憶中的那個小男孩，幼時二人的約定，周衍之竟是為何突然出爾反爾，非得要來爭這個皇位。
二人都看不清對方的臉，可是依舊望著對方，彼此都知道，他在看著自己。只是初心不在，再也沒有幼年時的相望了。
二人同時高舉右手，“殺！”
秦卿和凌峭，溫云禾今日也參進了戰(zhàn)爭，季孫胥和沈歸握緊了拳頭，這一仗，怕是不那么容易守住。
而凌峭他們的攻勢也很直接，周穆的出現(xiàn)擾亂了軍心，韓藺茹和任晏甫已經(jīng)被他們重傷，他們只需要拿下沈歸和季孫胥他們，如此，便可徹底擊垮周衍之。
忽而只見遠方塵土飛揚，一支軍隊自遠處飛襲而來。
凌峭和秦卿心下都一驚，這是誰的軍隊？周衍之被逼退至回滄州，怎么還會有軍隊？可是周朝也未有援軍的消息？
“眾將士！周老將軍率援軍自京城過層層險阻而來，我們，必誓死捍衛(wèi)滄州！絕不后退！”韓藺茹的聲音破空而來，響徹城墻之上，眾人皆是驚愣，紛紛看向聲音發(fā)出方向，只見韓藺茹立于城墻之上，右手高舉軍旗。
周衍之他們看見突然出現(xiàn)的韓藺茹和聽聞韓藺茹前番話語，心下也是一驚。望向慢慢靠近的那撥軍隊，心中凜然。沒想到，來者竟是周老將軍。原本以為此仗艱險無比，而轉(zhuǎn)折便就發(fā)生在一瞬間。
“殺啊！”看著突然出現(xiàn)的將軍，遠方浩蕩的援軍，長顯軍顯然已經(jīng)恢復(fù)了斗志，一聲聲口號高呼。
沈歸微微有些愣神，這突如其來的反轉(zhuǎn)變故，驚喜蔓延?！靶⌒?。”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任晏甫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身邊。沈歸看著身旁屹立的任晏甫，臉色依舊有些蒼白，然而身旁的寬度，卻一瞬間帶走了戰(zhàn)場的血雨腥風(fēng)，只換來一瞬的寧靜。
幼年的相伴，心底的月光，又如何是輕易說忘就忘了的呢。曾經(jīng)的記憶，那些塵封的美好時光，總會在不經(jīng)意間，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間躍然而出，席卷腦中。于彼此亦然。
凌峭和秦卿沒能料到，遠在京城的周老將軍竟是如此無息出現(xiàn)，還帶來了一支軍隊。究竟是他們小瞧了這周老將軍，還是這周老將軍早已遠超出他們的預(yù)估范圍。
滄州本就易守難攻，再加之韓藺茹和任晏甫的到達，士氣大振。而如今還有周老將軍，他們不得不退，從長計議。
“退兵！”秦卿手袖一揮，周朝大軍和正道子弟便悉數(shù)退去。
窮寇莫追，周老將軍的軍隊廝殺片刻便進入滄州，與長顯軍匯合。
凌晨闊他們的第二次進攻，就此結(jié)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