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舊事
萬籟俱寂。
一株開滿了殷紅色桃花的桃樹下,一名身披玄色戰(zhàn)甲的男子靠坐在樹旁,樹上有殷紅色的花瓣落在他的身上,然而和著他身上的傷口卻有說不出的慘烈。
谷桃莫名地感覺心痛,她想上前去看看他的傷勢如何,想要看看他是否還醒著。然而她無論使出多大的力,卻始終不能靠近她分毫。
她試著喚醒他,然而開口卻是靜默無聲。
“斬淵?你還好嗎?”谷桃的身后有一道關切的女聲傳來。
她想回過身去看看那女子的樣子,然而卻只能面對著斬淵,轉不了身。
那名女子懷抱著瑤琴,一步步走到斬淵的面前。
斬淵抬起了頭,谷桃卻看不清他的模樣,她只聽到他聲含感激地道:“我沒事,多謝……仙子?!?p> 什么仙子?
距離明明不遠,但谷桃總是聽不清這個人的名字。
“封印……你的身體……一千年……歷劫……”那女子的聲音漸漸地也變得不清晰起來,只能模模糊糊地聽清幾個字眼。
然而這幾個字眼也只能讓人感到濃濃地不祥的氣息。
谷桃看著斬淵搖了搖頭,又回了幾句什么話,然后她便再也沒有聽清楚。
她的世界漸漸又恢復成了一片黑暗。
渾渾噩噩不知多久,她聽到耳邊有一個清冽的男聲笑著道:“怎么看著書也能睡著,本來身子就弱,也不怕著了涼?”
誰在說話?誰在她的房間里?
明明該警惕起來,谷桃的心中卻只覺得親切,甚至不自覺的想要依賴這個聲音的主人。
她極力地想要睜開雙眼,但卻仿佛被人施了術法一樣,無論如何也睜不開。
自己手中的書被抽走,她覺得自己的身子輕飄飄的,似乎被什么人給抱了起來,隨后又放到了一張軟軟的床上。
自己的頭被溫熱的手掌揉了揉,她聽見那男子語帶笑意地道:“晚安,小桃?!?p> 隨后,她便聽到了那男子漸行漸遠地腳步聲。
然而這一刻,谷桃的心中卻生出無限的慌張,仿佛這個人這樣一離開,她便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他了一般。
她想要伸出手去拽住他的衣角,然而卻只能僵硬地躺在床上。
她想要張口大聲叫住他,然而她的唇卻連動一下也不能。
別走。
別走!
她在心中大喊著,一次又一次地嘗試。
終于在那人走到門前之時,她喊出了聲:“別走!”
與此同時,她也成功地擺脫了身體上的束縛,睜開了雙眼。
“呃……”她揉了揉自己的頭,感覺頭昏腦漲的。她微微低了低頭,便摸到了滑落在床上的醫(yī)書。
她怔了一下,抬起頭看向門邊。卻只看到了滿室的黑暗。
她怔了一下,下地推開了窗。
窗外的風雪愈發(fā)的大,月色也被烏云遮掩。大街上早已空無一人,只偶爾會有打著哈欠的打更人敲著銅鑼路過。
這一幕,似乎有些眼熟。
寒風夾著幾片雪花吹到谷桃的臉上。她自怔愣中回過神,關上了窗子,點燃了房間桌上放著的油燈。
她坐在凳子上,不自覺地向門前看去,卻只看見門被緊緊地合著,門前空無一人,也看不出有人來過的痕跡。
谷桃的心里忽然就生出了無限的落寞。
“是夢嗎?”她伏在桌子上喃喃自語道。
渴望向往著如夢中一般的溫暖,想要再聽一聽夢中人的聲音,想要再陪在那個人的身邊,待一會兒,再待一會兒,直到永遠。
可是夢中的一切都是假的。
是不存在的。
谷桃地心頭涌上一股說不出的難過,仿佛自己失去了什么一般。
她嘆了口氣,閉上了眼。
夜里靜謐,只余窗外風雪的呼嘯聲。在這樣的靜謐之中,心中的失落只會被無限放大。
谷桃靜靜地凝神,強迫自己什么都不去想,仿佛天地間只余自己,也只有自己。
緩了許久許久,谷桃方才壓抑下心中的這股莫名的難過。只是她的精神始終有些懨懨的。
她坐起了身,嘆了口氣,還是繼續(xù)背醫(yī)書吧。
然而她手握著醫(yī)書,卻遲遲看不進心里去,她的眼神不自覺地便向油燈的方向瞟去。
燈火如豆,微薄的光亮卻盈滿了一間房間。
就像方才她的那一場無名的夢一樣,如雪花薄弱,卻涼了她滿心的歡喜愜意。
不知這樣呆坐了多久,門外又傳來小二的聲音:“客官,您可醒了嗎?小人已叫人打好了熱水,若您方便,小的這就派人給您送進去?!?p> 谷桃不由怔了怔,不知不覺間房間已經(jīng)大亮,那一點微薄的燈油也早被燃盡。
窗外早沒有的呼嘯聲,想來已是風雪初晴。
門外小二久久未聽見回應,便又問了兩遍。
谷桃這才應了聲,替他們開了門。
待梳洗完畢,房內又響起了叩門的聲音。
谷桃對著銅鏡,一邊順著自己的頭發(fā),一邊問道:“是呀?”
“是我?!遍T外傳來了單青玉的聲音。
谷桃趕忙起身,幾步到門前,替單姑姑開了門。
那場拍賣會四日后才會開始,她本以為今日無事可做,或許便要在這客棧里看醫(yī)書看一天了。
單青玉坐在了桌旁,不知從何處變出了一套茶具,她替自己倒了一盞茶,輕輕地抿了一口。
谷桃坐在了單青玉的對面,問道:“姑姑,今日可是有什么安排嗎?”
單青玉點了點頭,昨日既然在第一樓里見到了秦懷竹,那她到金陵的消息想必也已傳入了他家人的耳中。
客至主鄉(xiāng)而不去拜訪,這世上沒有這樣的規(guī)矩。
谷桃聽完后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她想到了昨天見到的如同活寶一樣的秦懷竹,唇角不由得勾了起來。
待簡單地用過早膳后,兩人便上了馬車,去往秦家所在的方向。
谷桃坐在馬車上,十分好奇單青玉的身份。幾次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忍不住好奇地問道:“姑姑,昨天的那位秦家小公子,為什么這么怕你?。俊?p> 單青玉正坐在一旁閉目養(yǎng)神,聽見谷桃發(fā)問,她睜開了眼:“你想知道?”
谷桃用力點了點頭。
“其實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我在人族的身份是如今太后身邊退下來的一等侍女。秦懷竹的母親也曾被我挑剔過禮儀上的不足之處,秦懷竹更是我看著長大的。他怕我,也是正常的?!?p> “是這樣嗎?”谷桃歪著頭想,“可是人族的地位里,一等宮女也是奴仆,而郡主和郡主家的小公子,應該算是主子吧?在人族,不是一向是主子壓制奴仆嗎?”
谷桃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單青玉看著天真的谷桃,淡淡笑了笑:“傻丫頭,你可知前朝是怎么覆滅的嗎?”
“前朝?”話題的突然轉移讓谷桃一時沒有辦法適應過來。
“前朝的覆滅……無外乎應該就是當朝掌權者不仁,下又有奸臣挑唆,然后或經(jīng)歷外敵,或經(jīng)歷內患才會如此的吧?!?p> 雖然谷桃身在桃花源中,但借著桃花源里其他外出的妖的口中,她多多少少還是能夠得知一些人族的情況的。
她開靈識七百余年,這七百年里也經(jīng)歷了三四個朝代的興衰更迭。而每當一個王朝衰敗的時候,都是桃花源里的妖們最愛外出的時候。
“亂世里什么牛鬼蛇神都出來了。即便我們不生事也總有黑心的人族往我們身上潑一盆臟水,既然如此,我便橫插一腳又能如何?”
桃花源里面的妖是這樣說的。
畢竟谷桃的年歲也不算小,能知道一個王朝衰敗的原因,單青玉也不覺得稀奇。
但她卻先是點了點頭,后又搖了搖頭,道:“你說的只對了一半。你說的那些都是必然的因素,但前朝的覆滅還有做重要的一點?!?p> 單青玉的眼神突然變得幽深了起來:“前朝的覆滅,做大的原因卻是因為當時的太監(jiān)總管。”
“太監(jiān)總管?”谷桃實在聯(lián)想不到太監(jiān)總管和一個皇朝的覆滅有什么關系。
“前朝最后一位皇帝很是信任他身邊的大太監(jiān),至于原因,我在此也不多說?!?p> “也是皇帝昏庸無道,那太監(jiān)總管是個陰狠之人,死在他收下的忠臣良將不計其數(shù)??上腔实燮四б粯?,相信他,并給他無上的權利地位?!?p> “最后,叛軍攻入城內,皇帝被叛軍射殺于龍椅之上。那個太監(jiān)倒也還算有幾分義骨,自刎于皇帝身前了?!?p> 單青玉三言兩語便道盡了一個王朝衰敗的主要原因。
那個太監(jiān)與她還曾有過幾面之緣。
只可惜……
單青玉忽然閉上了眼。
這世間事,總是如此捉弄人。
那個太監(jiān)總管是,她也是,或許,谷桃也會這樣。
但她能做的,便是要她一步步強大起來,不受任何一分傷害。
單青玉睜開了眼,見谷桃嗨陷于震驚與不解之中,苦苦地思索著緣由。
她揉了揉她的頭,笑道:“你原也不必在意那么多,只要知道,在人族,權勢是個好東西就是了。”
谷桃似懂非懂地記下了這句話。
靜默了一會兒,方才糾結地問道:“前朝皇帝看重太監(jiān),奴仆的權勢凌駕于皇權之上,前朝滅了。那……當今太后看重呢,是不是……”
單青玉倒是沒想到谷桃憋了半天竟然給她憋出了這么一番話來。
她一時不知是氣是笑,她彈了彈她的額頭:“小丫頭一天都胡亂想些什么呢?趕緊把醫(yī)書背好!”
“哦?!惫忍胰嗔巳囝~頭,低下了頭去,乖乖地看起了醫(yī)書。
街上的積雪不知何時已經(jīng)被清掃干凈,然而山河銀裝素裹,是一番好景色,但也添了幾分悲涼之意。
單青玉想著谷桃無心的話,心下不由嘆了口氣。
這個王朝與她是淵源最深的一個王朝。
如若有一天,她要眼睜睜地看著這個王朝覆滅,她又能如何呢?
離執(zhí)夙
谷桃:我說的又沒錯。。。干什么打我。。。 單青玉:惆悵ing 郡主:想起了被姑姑支配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