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我沒有家了
冰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追到山頂?shù)?,只知道?dāng)她趕到時(shí),那個(gè)陪伴她長大,在過往歲月里如太陽一般溫暖著自己的人,已經(jīng)徹底消失在懸崖底洶涌翻滾的黑水之中。
“南姨!”冰空撕心裂肺地大喊著,整個(gè)人不住地朝懸崖下?lián)淙?,卻被一旁的景奕死死抱住了。
“冰空,不要沖動(dòng)!”景奕用盡全身力氣緊擁著懷里的人,生怕一個(gè)意外就讓他懷中的人也消失在那片死氣彌漫的黑海之中。
“南姨!南姨!”
淚水洶涌而出,像透明的珠子一般接連砸向地面,冰空頭一次感受到了錐心刺骨的疼痛,仿佛一切溫暖都從她身邊猛然抽離,她的世界已全然變成了末日的灰色。
哭著哭著,冰空啞然失聲了,干裂的嗓子已全然吼不出話了,渾身的力氣也像被抽干了一般,隨南風(fēng)的逝去一同遠(yuǎn)離。
冰空無力地坐在地上,呆呆地注視著懸崖下的那片黑色海域,整個(gè)人像是失了魂魄的走尸,再無法感知人世的歡笑與芬芳,只有那接連不斷淌出的淚水成了她唯一存活的信號。
許久,冰空感覺自己被抱起來了,周圍似乎有人在說話,但她已然聽不到了。在被抱離懸崖的時(shí)刻,她也沒有力氣掙扎了,只能死心地閉上雙眼任由擺布。
在支起的營帳里,冰空看著日光從燦爛逐漸黯淡,白色的帳幕上人影幢幢,過往的一個(gè)個(gè)溫暖片段在她的腦海里輪番上演。
如果最后一次的談話不是爭吵,如果她能夠平心靜氣地和南風(fēng)好好談?wù)?,一切?huì)不會(huì)都不一樣,她的南姨會(huì)不會(huì)現(xiàn)在還有血肉有溫度地陪伴在自己身邊。
可一切都沒有如果。
現(xiàn)實(shí)的刀刃狠狠剮在她的心臟,懲戒著她當(dāng)初那肆意妄為的情緒。
為什么,連對一個(gè)陌生人她都能禮貌耐心,卻在面對自己最親近的人的時(shí)候,她要惡語中傷,任性地傷害那個(gè)最愛她的人。
為什么,人總要等到失去之后,才悔不當(dāng)初。
“小空?!卑殡S一聲溫柔的輕語,景奕掀開帳簾走了進(jìn)來,坐到冰空床邊。
“嗯?!北昭凵窨斩吹卮鹆艘宦?,并未看向景奕。
看見冰空似乎回復(fù)了些神思,景奕小心地握住冰空的手,說道:“南姨掉落的那片海...是片死海,我派出去的人也去懸崖下找過了,南姨恐怕...”
“謝謝你,”冰空說著話,臉頰又滑過一滴眼淚,“那么危險(xiǎn)的地方,謝謝你還派人去找?!?p> “小空,我知道你很難過,但是你也一定要顧及自己的身體啊,即便沒有了南姨,以后的日子,我也會(huì)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冰空微微扯了扯嘴角,并未直接回答景奕的話,而是面色有些冷清地問道:“南姨的死...是誰干的?”
“是修熾,沒想到他害死你父母還不算,還要?dú)⒑δ阕詈蟮挠H人?!?p> 想起最后看到的那簇黑暗流火,冰空痛苦地閉上眼睛,咬牙問道:“那他人呢?”
“我打傷了他,可還是被他跑掉了?!?p> “你打傷了他?”冰空倏地睜眼,方才開始認(rèn)真地看向景奕。
看到冰空的反應(yīng),景奕緊皺起眉頭,眼里是不能理解的詫異,他先是飛快地瞟了一眼冰空手上的戒指,而后又不解地看向冰空:“小空,都到這種時(shí)候了,你還要擔(dān)心他嗎?”
“原來你都知道了啊?!?p> “冰空!”景奕的聲音微慍,感覺冰空已經(jīng)有些不可理喻了,“修熾他是什么人啊,他殺了你的父母,殺了南姨啊!你現(xiàn)在這是在干什么!”
景奕匪夷所思地看著冰空,全然無法理解她為什么到了這個(gè)時(shí)候還在關(guān)心著修熾,修熾到底是給她下了什么蠱,讓她如此這般死心塌地?
而冰空卻不再說話了,只是再度閉上眼睛,將頭轉(zhuǎn)了過去。
看著冰空這般油鹽不進(jìn)、不辨是非的樣子,景奕起身,憤憤地離開了營帳。
周遭再度安靜下來,冰空卻心如亂麻,一切的一切都像絞亂的繩索,將她的世界牽扯得支離破碎。
在九月初生的朝陽中,她所有關(guān)于家、關(guān)于溫暖的源泉都永遠(yuǎn)地離她遠(yuǎn)去,留給她的只有冰冷的困頓與凄涼,她的世界再無晴朗的太陽。
日光逐漸淡去,有人送來了食物,可冰空卻絲毫沒有食欲,只呆呆地望著頭頂?shù)陌咨珟つ?,往日的靈動(dòng)的眼眸此刻像是涌水的井泉,源源不斷地涌出淚水,“啪嗒啪嗒”地滴落在枕頭上。
日光終于徹底地緘默了,置身于這樣徹底的黑暗中,冰空方才閉上了干澀的雙眼,淺淺睡去。
夜深了,一大片烏云遮蓋了微弱熒光的皎月,為地面籠罩上一層黯淡的黑色,樹林陰蔽處偶爾傳來一兩聲鳥叫聲,守夜的將士盯著遠(yuǎn)處參差的樹木,一下一下地點(diǎn)著瞌睡。
在這樣靜謐的月色中,一個(gè)高大的黑色身影無聲無息地走進(jìn)冰空所在的營帳,輕輕坐在她床邊,凝視著那許久未見的面容。
雖然睡著了,冰空卻依舊愁眉不展,除了干涸在臉龐的淚痕,還有眼尾處緩緩流下的淚液。
他抬手,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滴,可那淚滴竟然分外滾燙,讓他這連火焰都不懼的人心中一陣刺痛。
月色重新?lián)荛_了蔭蔽的烏云,將皎潔的銀色光輝無聲地灑向大地。
他該離開了。
他起身,深深地望了一眼那睡夢中的人兒,轉(zhuǎn)身意欲離開??赡_步未行,手卻被人死死地拽住了,與此同時(shí),身后還響起一陣低沉嗚咽的聲音。
那聲音極輕,若不是夜色濃厚、萬籟俱寂,他恐怕都要聽不清了。
“我沒有家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