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離……印長明?”
聽見了火焰人給出的“指示”后,顧斐忽然感覺到了一陣頭疼。
相比“莫離”這一完全陌生的名字,他隱約覺得,自己似是在什么地方聽說過“印長明”這個人,這讓他不覺又想起了面前的火焰在先前所提到的“百年以前的‘顧斐’”、讓他不由懷疑起過去的自己是不是和“印長明”是熟人、甚至關(guān)系不錯,以至于在他已將以往的經(jīng)過全都遺忘了的情形之下,仍能回想起一些模糊不堪的記憶片段。
稍稍沉默了幾秒中后,他深吸了一口氣,克制住自己的情緒波動,也未在客室內(nèi)的火焰幻象面前表現(xiàn)出自己對“印長明”這個名字有印象:
“你讓我去清虛宗、殺死印長明?”青年人面色平靜地重復道,”那么,”他問,“這是提示,還是委托?”
他沒去問眼前的火焰人“為何要殺印長明”或是“印長明是誰”這般的問題,而是從利益角度出發(fā),優(yōu)先考慮起這么做對自己有什么好處——因為直覺告訴他,縱使他打破砂鍋問到底,最后也不會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說不定還只能收獲到火焰背后的那個“通話者”耐心盡失后的怒火。
現(xiàn)在看來,對方好像很滿意他的態(tài)度,那由火焰凝形而成的人在聽到他的問話之后,立即給出了自己對這一“提示”的見解,語氣中亦充滿了愉悅之感:
“你可以把它當作是一個拿到了攻略的人對一介新手玩家的、充滿了善意的指點?!彼f,“啊,說起來,‘前往清虛宗’只能算支線任務,現(xiàn)在的我也頂多只是個發(fā)布任務的NPC?!?p> “當然,從‘完成任務’的角度來看的話,你要把它視作委托也可以。”
委托啊……顧斐臉上的表情稍有改變,他嘴巴微張,也略微抬起了一只手,似是想要說些什么。
但嘴快的火焰人明顯不想給他說話的機會,卻是把他想說的話也一并說了出來:“看樣子啊,”它語氣輕快地說,“你是想把這個提示當成是委托來完成了。”
——火焰人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不似顧斐所想的那樣,它的話語中并無任一丁點不悅之情,有的只是先前它發(fā)現(xiàn)自己作出了正確的“猜想和判斷”后的洋洋得意。
“沒關(guān)系,它原本也只是我出自私心的一個請求吧,本就是一個委托任務?!痹诓煊X到青年人對“面前人竟能容忍下自己的功利心、允許自己把一個簡單的提示看做是一個需索取回報的委托”而露出的略有些驚愕和訝異的、難以置信的眼神后,它又擺了擺那由火焰構(gòu)成的手臂,下巴微抬,“既然是委托,”它道,“那就會有委托辦事的費用,也就是任務完成后的獎勵了?!?p> 顧斐挑了挑眉:“委托金?”
“啊,是這樣?!被鹧嫒它c了點頭,給出了肯定的答復,“但這份委托本質(zhì)上仍是我給予你的一個提示、一個指點,”它再說道,“我不希望你遇到太大的困難、到最后一刻只能身心俱疲地放棄旅行,所以……呵,這也算是‘老玩家’的回歸福利了吧?”
“嗯,為了不讓你今后的行動太過艱難,這次‘委托’的報酬與這一‘任務’完成后你應得的那份獎勵,我會提前‘預支’給你?!?p> “提前……”
顧斐眨了眨眼,他對面前人此時的行為舉止感到了些許意外——他原以為對方會用一種嘲弄的口氣譏諷他,說什么“我已經(jīng)大發(fā)慈悲地給你提示了,你居然還妄想要其他的東西作獎勵補償”,或是推給他一句冷冰冰的“自己的事情自己去做、自己去想”再不管不顧,卻不想對方本就想要給他額外的補助,還半點都不猶豫地承認了之前它所給出的“指示”中混進了它的一己之私。
“你想要……給我什么?”你想要預支給我的,是怎么樣的“報酬”?青年人躊躇著問,也許是自己還什么都沒做,他在說出這種“詢問報償”的話時,并沒有什么底氣。
火焰人向前欠了欠身,似乎是對他行了個禮:“你看好就行?!彼f,繼而直起了身,它的頭頂處也在同一時刻冒出了一團燒得更加猛烈、更加旺盛的火焰。
“這就是我預支的委托金?!彼f,再兩手一抬、一抓、一用力,直接就把自己那顆正劇烈燃燒著的火焰腦袋給掰了下來,隨后它又雙手一使勁、將原本兩只手合不住的那團腦袋大小的火焰徑直壓成了一枚眼珠子的大小,接著,便將這枚眼睛大小的、正在發(fā)光發(fā)熱的“火焰珠子”遞予了好似是見到了一“驚悚事件”而大睜著眼的顧斐。
顧斐愣了兩三秒,猶疑著伸出手接過了對方遞給自己的珠子。
他發(fā)覺這本應是幻覺的火焰不知何時變成了“虛實相接”的狀態(tài),火焰人仍然是幻象不錯,但它交予自己的這顆火焰珠卻成了真實存在的事物,并非幻象,他能夠接觸到其,感受到其的形態(tài)與溫度。
“這是什么?”
略感到了些困惑的青年人抬眸瞅了眼已失去了頭顱的那團火焰,又看著火焰人抬著手撓了撓本應擺有它的腦袋的地方的空氣,想了想,猜測道:“壓縮后的火球?還是什么通訊道具?”
“是火種。”火焰人回答說,本來就不是靠嘴發(fā)聲的它,說話的聲音絲毫未收到“失去腦袋”的影響,依舊順暢和清晰,“這是赤魄長明的火種,可以用來制造永恒的火焰,盡管對現(xiàn)在的你來說,它看起來沒什么用處,但不可否認的是,它在某些地方還是能夠幫到你的?!?p> “赤魄、長明……?”顧斐低聲念叨了遍這一有讓他產(chǎn)生了少許熟悉感的名詞,后又歪了歪頭,“你說它能在什么地方幫到我?”他問,“就比如?”
“比方說,待到臨界村結(jié)界崩潰之時,你可以在村外放一把火,將村中的一切罪孽終結(jié)于火焰之中,代替創(chuàng)世神給臨界村‘降下’神罰?!?p> “啊,這里的它們可都是自愿追隨你、侍奉你的,可不要要它等失望。”
“……”
沒怎么聽懂火焰人最后一句話的青年人“哦”了一聲以作回應,再若有所想地點了點頭。
而在他猶豫了半晌,最后決定先不去細想“赤魄長明火種”的事情、把這件事扔去腦后、想要再向?qū)Ψ酱蚵犚恍┯嘘P(guān)“莫離”的事情時,他忽地看到眼前客室中的火焰幻象扭曲了一下,然后,火焰就毫無預兆地熄滅了,幻象也隨之消失了。
——失去了火焰人的說話聲與火焰幻象所發(fā)出的明亮的光芒,村長的大宅一下就重歸了它原本那副無人的、冷清的、還有些寒冷昏暗的模樣。
站在客室之外的青年人顯然沒料到與自己對話的人會那么快就“掛斷”了這用不知下一次還會不會有作用、今日過后會不會就不復存在了的“通訊設(shè)備”所展開的通訊,他雖愕然、卻面無表情地瞅了客室中的那張木桌與那個蒲團好一會兒,再低下頭、瞥了眼自己手心中握有的一枚火紅色的珠子。
又安靜了一段時間,確認了村長的宅邸中已無任何特殊的事物后,他的身影便倏地變淡而變幻成了周圍靈力、融入了四周空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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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界村,村子邊界
從臨界村村長大宅離開的顧斐的身影,慢悠悠地自臨界村通往村外的出入口處顯現(xiàn)了出來,在雙腳踏及地面后,他抬起頭,望著面前這條出入村內(nèi)外的唯一通道與那些正在和通道的看守者進行溝通與交流、試圖得到離開村子的機會的人們,默默在心中考慮著自己接下來該做些什么。
——世界上總會有各種各樣的意外。
在村長家中和火焰人對話時,他是想摸索到臨界村邊界后就直接瞬移出去,可不知怎么了,現(xiàn)在他已湊到了村子的邊界處,冥冥之中卻有一種力量在阻撓著他,讓他不是很想第一時間就離開這座村子。
是“夏滿”這一身份給自己帶來的麻煩之處么?青年人稍加思索后便得出了一個合理的答案,他悄聲感嘆著人的執(zhí)念果真沒那么容易消除:
一個人的意識都已徹底泯滅了,他生前的執(zhí)念竟然還可殘留于世、影響著世間與他有關(guān)系的人的行為和想法。
“你是……夏滿大人么?”
而在他站在原地發(fā)著呆,思考著自己該怎么做才可消除夏滿的執(zhí)念、安全且成功地、不被任何人發(fā)現(xiàn)地離開臨界村時,他突然聽見身后有一聲音傳來。
無需多想,從“聲音傳來的同時、周圍的靈力也被那聲音拉動了”這一點來看,他猜測那出聲者是一只沒什么常識的妖怪。
——由于臨界村中的大部分人都趕去了夏家,在這村內(nèi)與村外間的唯一通道處,除去那些永遠不會擅離職守、從不離開崗位、給心懷不軌的人可乘之機的妖怪外,基本沒有其他的“守衛(wèi)”在。
臨界村中基本上所有人都知道夏家和妖怪有仇,大部分妖怪也很有自知之明,就像這次給夏家二少爺“治病”,妖怪們手中或許掌握有更神奇、更有效的治療方法,它們卻不會像傻子一樣跑來夏家大宅、自告奮勇地說“我可以治好他,把報酬直接給我吧”這樣的話。
“你是……”
在用余光瞄了眼身后的人后,他初步確認了自己的想法,站在他后邊的那只妖怪似乎也是一只植物化形的妖怪,不過與不久前的那只藤蔓草妖不同,它已有了人形、一眼看上去與正常人毫無區(qū)別。
但它身上的一些細節(jié)仍暴露了它是一只妖怪,比方說它那頭與樹葉同色的翠綠頭發(fā),加之那對淡金色的雙眸。
……感覺到了身后的妖怪毫不掩飾地盯著自己的目光后,他有些不自在地回想起了系統(tǒng)曾告訴他的一些事:
妖怪能變作人形,不代表它們的強大,相反,也許是因為它們太過弱小,想要在人類之中獲取安全感、不想在同類自相殘殺間喪命,因而才被迫化形成人。
而且,留這附近的妖怪并不多,他想,也按捺住了自己心中在聽到有人喊“夏滿”的那一瞬所騰起的殺意。
也許是他有些想當然了,在確定了想要守護臨界村結(jié)界的妖怪們不會一直都成群結(jié)隊地聚在村子的出入口處后,他莫名心生了一個似乎有些“不自量力”意味在的想法,覺得只有這點數(shù)量的它們,尚不足以成為一個威脅。
“你是誰?”
腦海內(nèi)思緒輾轉(zhuǎn)間,他半轉(zhuǎn)過身,側(cè)對著那有著一頭樹葉充當頭發(fā)的妖怪。
“權(quán)臻,我是權(quán)臻!”
那只妖怪睜著它那對淡金的眸子,不知為何,頗有些激動地道:
“先生,咳,夏滿大人,我名喚權(quán)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