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師父什么也沒說,那它就是你的了?!?p> 我的……我的了?
聽著施先生的回答,紀元燁的眼中不禁劃過了一絲驚詫,他一時間不明白“權前輩走前沒有安排素白長劍的歸屬”和“素白長劍已是他的所有物了”這兩件事之間的聯(lián)系,只是在潛意識中他覺著,“把素白長劍交給自己”,這已是施先生經(jīng)過深思熟慮后才毅然做出的決定了。
嗯,施前輩并非是隨口應答,說這些話也不是在敷衍了事……本想將長劍遞予施先生、認為“師父的東西最好還是留給徒弟”、也覺得在幫“權前輩”達成遺愿之前、自己是無臉接下“權前輩”的遺物的少年人,拿著長劍而伸向施先生那邊的手停在了“半路”上,他猶豫再三,末了,還是未能將長劍交出去。
他本已找到了推讓素白長劍的擁有權、稱自己還沒有能力和資格去掌控創(chuàng)世神遺物的理由和說法,可看著施先生在臉上擺起了一副嚴肅的神情,又聽著施先生把一句“這本就屬于你”這般蠻不講理的話扔給他,他不知為何“心存不忍”,不由得就放棄了和施先生進行另類的“據(jù)理力爭”的打算,剩下的所有對自己的“權前輩”的歉疚、以及額外的那些想法,他也只能在心中暗暗念叨。
不過縱使他選擇了“接受”,他也并沒有馬上對施先生的話作出回應,而是“繞過了”青年人的臉、認真地看向了對方的眼睛——少年人妄想著眼前人的那對眸子里說不定會流露出幾些情感來、讓他能以此推斷出面前人此刻的心情、與其真正的想法。
之前他就已嘗試過了,可是在面向施先生時,哪怕是親眼看著施先生被石妖襲擊又僥幸脫險,他也一點都瞧不出對方面上的神態(tài)變化。
這是他在與施先生初見時就發(fā)現(xiàn)、卻一直瞞著、也無人可傾訴的事,他發(fā)覺施先生臉上的神色表情很奇怪。不管是在面對危險、還是在擺脫危險時,青年人的表情實則并無多大區(qū)別,都很夸張,夸張到讓旁人判斷不出這神色的虛實,以至于讓一直在觀察著他的人不由覺得眼前人就是個人傀:如果那張臉是紙糊而虛假的,那旁人自然無法通過端詳那張臉、從而判斷出臉主人的心情。
青年人把自己的感情神態(tài)掩藏得非常好,他臉上的表情乍一看很多也很豐富,與他對話的人也不會察覺到有何異常,可待旁人仔細打量后,就能看出他臉上的這些表情是僵硬、刻板的,就似是在臉上抹了一層厚重得足以讓人窒息的漿糊面具一樣,讓暗地里盯著他看、“監(jiān)視”著他一舉一動的人全然沒法從他的面部神態(tài)上獲知任何真實的線索。
已在捕捉施先生面部神情變化上吃了數(shù)次癟的少年人只好試著轉(zhuǎn)換方法、想要從對方的雙眸中探尋出答案。紀元燁不會故意地去說、亦仍然不想去聊那些不合時宜的話題,他只是在好奇罷了,他想知道對方在看到素白長劍后的心情、亦想得知對方先前的話中有無言外之音,所以絕不會為了獲知一個“結果”而說出那些會令他和施先生都將感到悲痛萬分的事。
他到底是不敢接下這“權前輩”的遺留物、將其徹底地當作是自己的東西而擺弄起來的,畢竟他仍然認為施先生比自己更適合做素白長劍的下一任使用者,對施先生經(jīng)過一段時間思考后得到的結論也持懷疑的態(tài)度——因此他打量起了施先生的神情姿態(tài)、所以他才會想通過施先生的臉部神情來判斷對方的想法、再而得知對方的心中所思,而在這一“計謀”由于施先生的假笑和假表情不幸失效后,他便開始試圖“攻擊”那“心靈之窗”,希望能通過施先生的眼、直視其內(nèi)心。
可是十分遺憾地,他發(fā)現(xiàn)面前人就和對方那位神神秘秘的師父一樣,兩對相似的深邃的瞳眸中同樣吞噬了世間萬物、黑暗封閉了心靈的窗戶,從施先生滿是假情假意的表情里他得不到任何收獲,在施先生眼睛中他亦看不到任何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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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在自知自己的疑心和好奇不會得到回應而略微按下了心中的疑惑和好奇后,紀元燁果斷地放棄了執(zhí)著,繼而琢磨起對方所說的話來。
回味著施先生說出“它已屬于你了”這句話時的神態(tài)動作,他不覺記起了前一次施先生說出類似的話、露出相似的表情的情形。那時候的施先生也是在勸說他收下那些“不屬于”他的東西,青年人讓他好生收著替身紙符和“枯木逢春”的秘籍、試圖讓他別在妄想將這兩件東西還給清源山。
“它們本就屬于你?!笔┫壬图倜娑寂c他這么說過,他也清楚兩人會有這種想法的原因:因為他是創(chuàng)世神的轉(zhuǎn)世,創(chuàng)世神創(chuàng)造了三界,三界萬物自然都是神明的所有物。
神明有權收回自己賜予人類的各項權力,神明也可輕易否定人類的存在意義、將滅亡贈予人類,那想要繼續(xù)在三界之中存活下去的人類用各種奇珍異寶取悅神明自是合理的,甘愿將寶物獻予神明、渴望著能等來神的回歸的人們也不會有不滿和憤怒之情,他們不是原初之人,他們崇拜、且憧憬著神明。
“……”
“怎么了?你在想什么呢?”
一直站在紀元燁旁邊、看著少年人的眉頭一會兒皺起又一會兒展開、瞅見對方臉上的各種微表情變來變?nèi)サ氖┫壬鹗峙牧伺纳倌耆说募?,咧著嘴笑著問道:“你是覺得自己比師父弱,所以在擔心掌控不了創(chuàng)世神遺物的力量么?”
他一邊說著,一邊用余光瞟了眼躺在自己手邊的顧霜,并在心下盤算著該說些什么好來解釋顧霜的來歷。
紀元燁張了張嘴,他聽著面前人的“關懷”聲,又不覺攥緊了手中長劍的劍柄。
在施先生出聲前,他其實還未考慮過自己能否順利地使用這柄素白長劍,因為之前的他一直都假想著是施先生得到了這把劍、他自己則和這件神明遺物無緣也無關。
“不用太緊張,也不需要擔心長劍的問題?!背蛞娒媲暗纳倌耆艘桓本窬o繃的模樣,施先生臉上掛著笑容,略有些悠閑地對面前人攤了下手,“嗯,原本就屬于創(chuàng)世神的東西,”他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少年人手中的素白長劍,說,“它是不可能違抗創(chuàng)世神的力量的?!?p> 他告訴少年人,無需去擔憂自己能否掌控好素白長劍——素白長劍的劍身上自帶靈力,青年人伸手比劃著說,接著又貼心地為即將繼承素白長劍“所有權”的少年人教導起長劍的好處來。
素白長劍和其他的仙門法寶不同,它不需要使用者用自身的靈力去做什么“備用能源”,所以縱使是沒有靈力的普通人,也可很好地使用它、利用它、用它來達成很多很多不可思議也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我也同樣如此?!笔┫壬f,“有著凡人身份的我在使用這件遺物時都無需擔心什么,已踏上仙途且修為將蒸蒸日上的你,額,當然,更不會有什么意外。”
施先生隨后告訴紀元燁稱,長劍的能力是唯心的,只要使用者有了想法,劍就能幫使用者將那想法變作真實,不管這想法是否基于現(xiàn)實、無論其能否在真實的世界中展現(xiàn)“成果”。
所以,若是手握長劍的人給予長劍殺意,長劍就會幫他將他的敵人們斬殺殆盡,也就是這等效果制造出了殺人如麻的“假面”,可以說,假使假面手中并沒有握素白長劍,他能殺人,但他卻再做不到在短時間內(nèi)“屠滅沈家”這樣的事情了。
不過,長劍始終是長劍,它是武器,它只會奪人性命,而無法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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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這件遺物是你的了,不,是你終于能回收一件遺物了?!痹诟鶕?jù)腦中對劇情的熟知程度、按著小說原文的描述來介紹完了素白長劍的施先生嬉笑著對紀元燁道,“恭喜你?!彼f,這是他在代替已經(jīng)死去的顧斐、用假面的名義為得到了神明遺物、在仙途上取得了“巨大進步”的少年人慶祝。
“只是可惜,”他隨后又搖了搖頭,滿臉的惋惜,“存放有其他遺物的芥子鐲不知所蹤,不然的話,你就能在不血脈覺醒的時候掌握好創(chuàng)世神的力量了?!?p> “沒關系。”作為當事人的紀元燁對此卻很是淡定,自知創(chuàng)世神力量并沒有那么好掌握的他定是遠沒有施先生那般“興奮”的。
“施先生,”話音稍頓了下后,他再偏了偏頭,將視線移向了遠處的大山,再遲疑著開口說道,“我很擔心清源山那邊的事,現(xiàn)在祭壇這兒……哎?”
——少年人的話音忽地一停,臉也驀地失去了血色,似是受到了萬分驚嚇一般變得慘白起來。
“顧、顧師姐?”
“怎么會……”
這時候,紀元燁終于注意到了那自他趕到這村末祭壇起、就一直被他有意無意地給無視了的、平躺在祭壇之上的女孩兒,再加上祭壇周圍躺倒一片的清源山弟子也一同映入了他眼中。在清源山弟子進村前,就因符咒而陷入沉睡之中的他當然不知倒在祭壇周圍的這群清源山人是怎么一回事——看見那么多的同門弟子倒下自己面前,少年人瞳孔微睜,臉色亦驟然陰沉。
他們怎么會在這里,而且,看上去情況并不妙……清源山果然遭遇危機了么?
紀元燁瞪著眼睛、瞅著祭壇上下的一具具清源山弟子的軀體、與施先生身邊唯一還留有呼吸的“清源山弟子”……一些零零碎碎的畫面在他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來,即使他對清源山上人并無多大交情,在清源山上的生活留給他的亦不是什么美好的記憶,他的眼眶也不禁泛紅了。
——他不覺回想起了先前用余光無意瞥見、卻被他無視了的場景:那一道道蒼白的劍光自清源山頂分散而下,劍氣摧毀了山上的植物與建筑,來不及逃走的清源山人、被發(fā)著慘白光芒的劍氣釘死在了地上或樹上……近神之地被毀,人們發(fā)出的慘叫聲則被護山結界阻隔在了山內(nèi)——
沒有人能聽見他們的求救聲,亦沒有人能幫到他們、沒有人能救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