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蒙蒙亮,小城中安靜得很。
紀元燁將假面還給他的“借來的財物”遞給了肖淺,“請收好?!彼沉搜凼掷锏牟即?,說,“以后不要再隨便撿奇怪的東西回來了?!?p> 說是財物,也不過是不到十枚的銅板和幾塊硬邦邦的不知做什么用的面疙瘩,大概假面也覺得這些東西沒什么用,才會在“缺錢”的時候仍果斷地將其扔給了他吧。
“有一事相求,啊?!?p> 就發(fā)生在不久前的事,無論怎樣都不會輕易忘記。
失去了心火后的人類,一直昏睡到東邊光芒出現(xiàn)才醒來,那一覺他睡得很安穩(wěn),身體也冰冷得就像具死尸。紀元燁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想法,居然就一直在那酒館中守著等假面蘇醒,或許是好奇心在作祟吧,在什么也沒問出來之前,絕不允許對方先一步死去。
沉睡的人不能運用靈力,所以只能依靠外力幫助——“還說什么修為比我高?!奔o元燁暗想,他緊緊攥住假面的衣服,同時強行推動身邊靈力幫眼前人穩(wěn)定住因心火的喪失而造成的“不平衡”。
他心火被奪時也沒失去意識,紀元燁想。
不過回想起肖淺的話,假面一定是很早以前就把自己的肩頭火給剝下了,然后一直堅持著,還不忘用簡單的詭計騙走了乞丐們的家當,再說了一通廢話又輕松打敗他后,恐怕是覺得只有示弱才能激發(fā)他的同情心,所以放棄了抵抗,這才倒下。
果然不是所有人都能硬撐下失去一火后的痛苦的,可能假面也不曾料想到吧,在精神松懈的同一時刻所有的堅持都換做了“反噬”,像他這樣面不改色立于血海中的人,竟一下就被壓倒了。
拜托,千萬別死啊。他聽到了自己內(nèi)心深處傳來的祈禱?!澳惆研幕鸾唤o我,不是因為有事相求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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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沒錯?!毙褋砗?,假面如是說道。
“我想要讓你……”
“幫我找一樣?xùn)|西?!?p> 那樣?xùn)|西名為逆銀鎖,假面抬起手,一柄短劍驟然出現(xiàn)在了他手中。他按著短劍在身前的酒桌上刻了一個奇怪的符文,說,逆銀鎖是原本屬于人類卻又落入妖怪手中的秘寶,被為了從除妖師手下逃離的怪物帶去了一個用幻術(shù)構(gòu)成的空間中,這個符文就是開啟那幻境的“鑰匙”。
單獨一個逆銀鎖沒有什么特殊用處,妖怪無法使用所以只能將它藏起來,但若是有靈力強大又修為高深的人類得到了這樣寶物——“他將成為神?!?p> 紀元燁一愣:“神?”
對于神的概念,他并不陌生,也在清源制造的夢中遇到過半神離仙留下的執(zhí)念,甚至在那夢中還見過真正的“創(chuàng)世神”。由人成神,怎么想都不可能是一個道具能輕易做到的,假面的說法未免太過草率,也太過天真了。
“當然不可能那么容易。”看出了紀元燁想法的假面苦笑了下,糾正了自己的說辭,“逆銀鎖是讓某件事發(fā)生的‘前提條件’,而那件事則與神有關(guān)?!?p> 逆銀鎖雖被稱為“鎖”,看著酒桌上的刻痕,卻是一把鑰匙的模樣,如此一來,它的用途也一目了然。假面扶著歪曲的酒桌站起,抬頭對上紀元燁的眼睛,“我需要它。”他說,語氣誠懇且態(tài)度真摯,“小友,我需要你的幫助?!?p> 紀元燁注視著拿回了財物但好像不打算放過他們的肖淺轉(zhuǎn)身跑回破爛不堪的木板中,搖了搖頭,試圖把假面與他說過的話從腦中甩出去,一抬眸,發(fā)現(xiàn)肖淺已放下布包從爛木頭中鉆出來了。
“你們是仙人吧?在仙山上的日子好么?”
肖淺眼里放著光,小姑娘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儼然就是一個看見希望不愿放手的無知小童。紀元燁皺了皺眉,回憶起昨日自己對這女孩的惡劣態(tài)度,又對比自己在常人面前的模樣,覺得自己該做些什么,好挽回女孩對自己的印象。
“你沒有修仙的天賦。”一邊的童邢突然開口搶先打破了肖淺的美夢,“昨天也說過了,我們不會帶你上山的?!?p> “昨天?”紀元燁轉(zhuǎn)身問道,那個時候因為顧斐突然暈倒,被大發(fā)雷霆的童邢趕走后自己就跑去找假面了,因此在那之后發(fā)生了什么他都不知情。
童邢冷冷地看著他,完全沒有想要回答他的意思,他只能回頭又仔細打量了肖淺一番,發(fā)覺肖淺身上果真無半點靈力,這種人哪怕習(xí)得了仙術(shù)秘訣也驅(qū)動不了周身靈力,外出打怪或是修煉都需要借助旁人之力,童邢說的不錯,確實不是個修仙的料。
“可是世間竟會有毫無靈力的人?!鳖欖车穆曇粲朴祈懫?,紀元燁聞聲望去,發(fā)現(xiàn)顧斐正從乞丐們的歇息地中走出,滿臉的疲倦好像沒睡好一樣,語速也略有下降。
“人的三朵肩頭火中便蘊含靈力,這種人的存在真叫人感到意外啊?!鳖欖匙咧列\身邊,蹲下身又抬手摸了摸肖淺的頭,不止是語速緩慢,他的語調(diào)怎么聽都十分怪異,說罷還不知有意無意地瞥了童邢一眼,看得童邢臉色蒼白。
發(fā)覺成功嚇到童邢后顧斐滿意一笑:“哎呀,其實也沒什么大不了的?!?p> “我真的沒辦法和你們一起上山么?”肖淺抓住顧斐搭在她頭上的手,她也許是認出了紀元燁就是曾經(jīng)被他們合伙欺負過的那對拾荒父子中的兒子,覺得紀元燁現(xiàn)在生活得不錯而對仙山產(chǎn)生了不切實際的向往,所以才會軟磨硬泡想要讓仙人們帶自己上山。
她會毫不猶豫地丟下自己那無法自主生活的殘疾人姐姐的,因為原著里的肖淺就是一個自私自利企圖不斷往上爬的、最后因執(zhí)念化作了怪的女人,盡管變成怪物的主因是為了復(fù)仇。
“求仙問道可不只是為了吃飽穿暖,而你現(xiàn)在已失去修習(xí)仙術(shù)的資格了。”顧斐搖頭道,別說是原著劇情無法更改,就算能改肖淺也上不了仙山,因為肖淺的天資能力在昨日就被腦子抽瘋的童邢給奪走了,上了山連雜役都做不成。
“不過請相信奇跡吧?!卑粗骶€發(fā)展肖淺必定會找到另一個門派,就是不知道沒了仙緣的她該找什么借口成為那個門派的弟子了。
“奇跡?”
“嗯,相信奇跡會出現(xiàn)的?!鳖欖痴酒鹕?,“既然丟失之物已歸還,那我們就先行離開了?!?p> “對待沒有天賦的凡人可真好啊,顧斐?!弊咴诒换鸱贌笾皇ks草的山間小路上,紀元燁對顧斐滿是不屑道。清源山上的雜役弟子都對顧斐充滿了怨言,可見顧斐平日私下里連不得修習(xí)仙術(shù)的雜役都不放過。這樣的他會對一沒有靈力的凡人那么好,也只是因為對方?jīng)]有靈力,比不過他罷。
說話間他特意和童邢保持了一段距離,因為每每開口,總能感覺童邢在瞪他。
“怎么,紀師弟羨慕了?”顧斐微微抬頭,故意不正眼看人。
紀元燁冷笑:“昨天還不知是誰做了虧心事,心虛地暈了過去?!北粍σ恢妇偷沽?,倒下前還要大叫一聲把童邢引來,如果不是童邢的干涉,他那時就可以讓顧斐人首分離。
不過他是不會做這種事的,顧斐死了,他也沒法與童邢交代。
那位在山上時從未見過的旁門師兄,似乎對顧斐有別的感情在,他尋思著,那就是被稱為“執(zhí)念”的東西吧。
對方可是一見到他就大喝他的名字,而且還不問緣由就大聲逼問他顧斐的去向,一副顧斐下山歷練卻杳無音訊下落不明擔心得要死的模樣。若不是童邢,他還不知道顧斐在害了他之后居然失蹤了。
原以為那個人是遭報應(yīng)也被鬼手奪去了肩頭火,因為這事與他也有關(guān),他認定童邢若知道真相必定會偏袒顧斐,所以沒把酒樓中發(fā)生了何事告訴童邢,結(jié)果就被童邢拎在手里花了一天時間走遍全城,最后在城郊這個他有模糊印象卻記不真切的地方,找到了正在“逗弄”小姑娘的顧斐。
一路走來還數(shù)次感覺到童邢在探查自己的靈力,但因清源心法的關(guān)系,他自身外圍就好似被施加了一層保護罩,外人根本無從對他下手。
他看見了顧斐護在灰頭土臉的小乞丐身前,還不惜用靈力來擊暈了其他的乞丐們,簡直是大材小用,殺雞用了斬牛刀。他沒注意到自己的臉和身后童邢的臉一起黑了,只是接著就被童邢用力丟在了地上。
接著兩人便躲在樹后屏氣偷聽顧斐和肖淺的談話,他想,在他因假面而跳出來的時候,童邢怕是殺了他的心都有了。
“哦,那是……一個意外。”顧斐抽了抽嘴角,總不能說他不是被嚇暈的,而是被一個與他妹妹同名的人給刺激到了吧。
“意外啊?!奔o元燁挑眉,“說起來我一直很好奇,你怎么不逃回山上呢?那樣也不會有這些意外發(fā)生了吧?”
“……”顧斐無言,他不可能頂著這張在山上待了兩百多年、其間也必定會禍害一批又一批的新人下山“歷練”的“顧斐”的臉和主角說“我不認識路”,除非紀元燁愿意相信自己的師兄活太久了老年癡呆、而旁邊的童邢也愿意幫他圓這個可笑的謊。
“顧師弟?!蓖馅s在紀元燁再次出聲前阻止了對方,道,“你們此番歷練不幸遇到魔物的事,我已上報給了師傅,以及魔尊出現(xiàn)的事情,也一并傳上去了?!?p> 與魔尊見過面、相處還不錯的紀元燁挑起嘴角:“魔尊?”
除去他與顧斐外,所有清源山弟子都死在了沈家大院中,顧斐這三天來沒回過門派,童邢也說顧斐沒了音訊所以才下山找人。沒有人能把魔尊現(xiàn)世之事傳給童邢,至少他們這群下山歷練的人中無人可以做到。
顧斐同樣皺緊眉頭:這些天來一直以為撇開劇情后自己就是自由的,卻說不準身后還有別的事物緊隨不放。
“是安然道長麾下的弟子說的?!蓖弦婎欖逞凵癫粚Γ芸旆磻?yīng)過來,立即解釋道,“顧師弟,你認得的,是那位張小道長,這些天他也在凡間歷練?!?p> 顧斐附和地點點頭,一頭霧水可只能表示自己明白了。他記得原著里是提到過安然道長,那家伙是個龍?zhí)祝鰣龃螖?shù)還沒他那師傅多,所以完全可忽視。至于張小道長……完全記不得。大抵又是個原小說中沒給寫名字,世界自動補上的吧。
“然后呢。”紀元燁道,“魔尊出現(xiàn)了,仙人們打算怎么做?”
“還能怎樣?”面對紀元燁,童邢顯然沒有太多耐心,“他們決定召集全門派,清源山只是大門派的附屬,沒有反對權(quán)?!?p> “……”紀元燁沒有太多驚詫,出關(guān)時他就想過了,沈家被魔物滅門,“正義”的仙人們絕不會袖手旁觀。
他又想起了沈鈺,也記起了自己先前的困惑和猶豫。他見過魔物的殘忍也見過與人類無太大區(qū)別的魔物,這讓他不想和沈鈺為敵,可惜沈鈺恨人類入骨,猶豫在戰(zhàn)場上只會帶來死亡。
手心中有什么東西滑了出來,他低頭瞥了一眼,發(fā)覺是那枚白色的塤,就好像在叫他放心一般,雖說一枚死物不會有靈智。
“仙門聚會?!鳖欖诚耄斑@個劇情發(fā)展得真快。”
一枚符咒突然出現(xiàn)在了三人面前,童邢下意識地抬手接住,而后吁了一口氣:“無妨,是師傅的傳音符?!?p> 既然是他老人家送下來的,應(yīng)該是什么任務(wù)吧。顧斐歪了歪頭,在腦海里翻找著小說中有童邢參與的歷練任務(wù):“出了什么事么?”
童邢放開手中紙符,符咒一離手隨即就燒了起來,他又舉起手指向身后的樹林,“看來我們得回去了?!彼f,“要我們在返回清源山前先去一個地方取一樣?xùn)|西,說是對與魔物交戰(zhàn)有利的寶物?!?p> 紀元燁心生不好的預(yù)感:“什么地方?”
以及,什么寶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