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涼,晚風吹過林蔭道,大片的樹葉被吹得沙沙響。月上柳梢頭,昏黃的路燈下樹影婆娑,除了搖晃的樹影外,地面上還投射出三個被拉長的影子。
君丞極負手而立,目光投向遠處,一語不發(fā)。紛亂的海鏡在今夜重歸于寂靜,只是留下一地蕭瑟,令人不甚唏噓。
東子騫跪在他的身邊,承受不住他的威壓吐出一口血,暗紅的顏色被地上的影子擋住。
他捂住胸口,忍痛向他認罪:“沒有事先告知尊主是屬下的過錯,但此時我們的實驗已經快結束了,并且非常成功,應當乘勝追擊……”
唰——
君丞極轉過身來,一揮衣袖,燈光下的揚塵被打散,與此同時飛出去的還有已經受傷的東子騫。
他飛出數(shù)十米,靠自己的手腳增加摩擦力停下來。
“噗——”又是一口血,這一次顏色殷紅,恐怕傷到了肺腑。
東子騫的肩膀流出汩汩的血,順著衣袖跌落,混著地上的塵土凝結成一顆顆的血珠。
君丞極的右手凝結起一個足球大小的光圈,眼看就要向東子騫的方向投去。
千韻一個移步擋在兩人之間,皺眉對他道:“夠了,再打就要死了?!?p> 君丞極沉默不語,半晌憋出兩個字:“閃開!”
千韻著急道:“我知曉你氣他擅自做決定,但他有此舉全是為了你,你不是看不出來,此時真心對你的只有他一人……”
君丞極聽罷頓了片刻,陰鷙的目光沒有離開東子騫半分,即便那人的臉上只有崇拜與忠誠,他還是不愿放過他。
但是想到千韻說的話,君丞極自嘲一笑,將手移向路邊的樹,光圈迸射出去。
砰地一聲,那顆木蘭樹被攔腰斬斷,應聲倒在地上,純白的花瓣鋪在樹干的身下,像是給遺體最后的白布。
他突然笑起來,笑得瘋狂,笑得彎下了腰,一滴眼淚從眼角滑落,到顴骨時被他抬手抹去。
同時笑聲也戛然而止,他仰起頭望著那一輪明月,美得像是一幅畫。
千韻看呆了,東子騫也看呆了,他的眼里是蓋不住的癡念。
君丞極突然張口喃喃道:“何其可悲?我從來沒有為自己活,最輝煌的時候有過,最落魄的時候也有過,到頭來,對我最真心的竟然是只千人打萬人罵的臭蟲,何其可悲?”
這番話多說一個字,東子騫的臉便白一分,顧不得自己的傷口,跌跌撞撞走向君丞極,跪倒他的腳邊,他就連他的衣角也要小心翼翼地捧起。
“尊主,我愿意為你失去一切,我可以背負所有的罵名,他們都說我見不得光,你就是我的光啊尊主……”說著說著他的眼眶就紅了,他努力睜著眼睛不讓自己流淚,可是那眼淚還是不爭氣的掉了下來,啪嗒啪嗒滾落。
君丞極仰頭看著天,他便仰頭看著他,終于他低下頭凝視著手里那片衣角,低下頭顱挨到上面,卑微地哀求:“您可以看不見我,哪怕拿我做擦腳的墊子,我都心甘情愿。求您了……讓我留在您身邊吧……”
千韻看著有些不忍,“大司儀,就留下他吧……他對你忠心耿耿,不失為一個好臂膀?!?p> 君丞極沉默不語,半晌終于冷聲開口:“這是最后一次,借著人類的螻蟻之力,我尚且還不需要。就算真有那么一天了,也無需這樣下三濫的手法?!?p> 他的嘴角勾起,“畢竟……先皇就是用這樣的方法逼我走到如今的地步。”說著他的眼光一閃,“是時候要做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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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十三受命于君旭,趁著月色來到白天那個病人的床前。他隱了身,腳步放得很輕。
這個病人單獨住了一間病房,白色的墻壁,白色的床單,除了他身上的那件條紋病號服,入目皆是一片慘白,著實瘆人。
他突然睜開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面前的武十三,絲毫沒有驚訝或慌張的樣子。武十三也有些詫異,他果然是能看到的嗎?
不多廢話,武十三開門見山道:“你看到了什么?都告訴我……”
那人卻并不著急,依舊盯著他,突然邪笑了一下,與白天在走廊上發(fā)瘋的樣子判若兩人,“我就知道,妖界是真的存在的……”
“他們都說我是瘋子,假的都是假的,我才是對的?!?p> 武十三掐住他的脖子,用力一推,周圍的光景快速變換,他在帶著他瞬移。
他看著這一切的變化,非但沒有驚慌失措,反而眼睛里迸發(fā)出光,像是發(fā)現(xiàn)新奇事物的孩子,沒有任何正常人該有的反應。
此時亓燃正百無聊賴地躺在酒店的床上,垃圾桶里新添的各類食品包裝袋是他一下午的光輝戰(zhàn)績。他鼓了鼓腮幫,咽下最后一口啤酒,左手用力,成功做到單手捏扁易拉罐。一個精準投籃,啤酒罐落進了垃圾桶里。
“嗝——”一個長長的酒嗝從他的咽喉處突突出來,亓燃皺起眉頭面目有點猙獰,罵一句:“奶奶的,這啤酒的氣兒,怎么直沖天靈蓋啊……”
揉揉微凸起來的肚子,準備起身去上廁所。還沒等他撐起半邊身子,對面的墻壁上突然出現(xiàn)一個光洞,依稀能辨出兩個人影。
“嗯?”亓燃揉眼睛,“這啥呀,我的幻覺?”
哐!他被重重砸到床上,眼冒金星,頭昏耳鳴,無比慶幸自己爪子縮的快,否則自己這雙美目豈不是要毀在自家的纖纖玉手上?
“誰他娘的大門不走鉆墻?。 必寥紛^力推開身上壓著的人,跳起來怒吼道。
武十三接住被他推開的人,慌忙道歉:“嘶——對不住對不住,穿太快了沒看清你……”
亓燃把眼珠子翻上去,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那渾圓的凸起,可真踏馬的疼啊……
“唔……”亓燃縮回自己的手,強裝大度,擠出一個笑來:“沒關系,小十三……”
武十三神色復雜,不敢說話。
他一瞪眼,“我都說沒關系了,你還能有意見?!”
“不是,”武十三搖頭,滿臉不忍用手指朝他的鼻子比劃了兩下,“那個……”
順著他指的方向,一股溫熱從他的鼻子里冒出來,順著人中流進嘴里,這咸腥的味道,這該死的熟悉……他哀嚎一聲,沖向洗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