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歌在面對白紙黑字的“罪狀”時,只覺臉紅的像一只熟透了的蝦,可扶儀原不懂這些風月情事,只向前一步,將清歌困在墻邊,威脅一般的語氣道:“所以,為何要在這些藥方中寫我的名字?”
“這......這.......”清歌哪里還說的出話來。
忽聞身后傳來一聲叫囂:“淫賊,放開她!”
是趙一燕!她聽聞醫(yī)館內(nèi)有惡霸欺凌清歌,拎著手邊的殺豬刀便沖了回來,一路上的人皆嚇得退避三舍。趙一燕見到店內(nèi)的慘狀,還有被陌生男子緊逼在墻邊滿面愁容的清歌,眼睛里都要冒起火來,拎刀便向扶儀背后砍去。
“小心!”
清歌眼見趙一燕殺紅了眼,竟推開扶儀,轉(zhuǎn)身用自己的后背擋刀。
趙一燕見狀想要收刀已是來不及了,只驚地瞳孔放大,眼睜睜看著那把刀向清歌瘦弱的肩膀砍去。
“鐺?!钡囊宦?,仍是扶儀那把銀色的劍鞘擋住了這一刀,兩物相震,發(fā)出巨大的響聲來。
趙一燕被震倒在地,捂著腰身,疼的哎呦叫喚。
而此時,清歌卻覺得自己呼吸都要停止了,她此時正倒在扶儀的懷里,臉靠在扶儀的肩頭。
清歌后來追著趙一燕問當時自己是如何被扶儀抱在懷里的,纏著她一字一句細細地講給自己聽,趙一燕當時只見清歌轉(zhuǎn)身擋在扶儀身前,扶儀來不及向前,便伸手摟住清歌的腰身,向自己懷中一擁,舉起另一只手中的劍橫在清歌身后,迎向那刀劈的方向。趙一燕還說,那時扶儀的表情先是同她般詫異地睜大了眼瞳,舉劍之時與她對視的眼中殺氣竟也讓她心中一怵。
“真的嗎?”清歌捂著滿臉的笑意,嬌羞地問道。
趙一燕看著她這副模樣,氣道:“是!是!老娘是瞎了眼了,竟沒看出你是如此重色輕友之人!”
蕭大夫在外聽聞店內(nèi)發(fā)生的事情,便馬不停蹄的趕了回來,只因他身體孱弱,趕到時只氣喘吁吁,臉色煞白,見清歌并無大概,方才松了一口氣,只是他竟一改往日平和、親近的模樣,沉著臉對一旁的趙一燕道:“你在這里做什么?“
趙一燕愣住。
“你惹得麻煩還不夠多嗎?立刻離開我的醫(yī)館,以后也不要來了?!笔挻蠓蜻@般說著,而后又咳嗽起來,比往常都咳的更猛了些。
趙一燕見他這般摸樣,竟不似從前那般潑辣,只道:“走,我走就是了!你別那么激動……”
原是不知什么情況,蕭大夫火氣更大了些:“走啊!快走!”
趙一燕看著他厭棄自己的樣子,一句話也沒說便轉(zhuǎn)身離開了。清歌瞧她離去的背影,恍然覺得,自己從前都忘記了,她也是一個女子,一個甘愿為蕭大夫洗衣做飯、毫無怨言的癡情女子。
夜深以后,阿鳶被送到張捕快家暫住,走的時候還哭哭啼啼的,像是被醫(yī)館里的情景嚇壞了。蕭大夫此時忐忑的模樣,讓清歌明白他今日為何那般對趙姐姐,硬要將她趕走。
書房里,蕭大夫、張捕快還有清歌表情沉重,扶儀只是默默地靠在窗邊。
“那花富貴傷的厲害嗎?”清歌的聲音打破沉默。
張捕快聲音沉重:“我去打聽過了,一只眼怕是毀了?!?p> 清歌又問道:“那花富貴,是很厲害的人物嗎?他說要我們走著瞧,他會怎么做?”
張捕快只輕嘆了一聲,道:“這花家是做水上生意的,寧都又多水路,這花家的生意便越做越大,已是這寧都城數(shù)一數(shù)二的富商人家,這花富貴游手好閑,時常做一些欺男霸女的事情,若是遇到不從的,鬧出人命來也是有的。”
聞言,蕭大夫的肩膀又沉下去一些。
清歌又道:“那官府竟不管嗎?”
張捕快有些憤恨地握緊了拳頭:“官府?呸,那些為官大多都收了賄賂,手中都有一本花名冊,記錄了寧都各大富商進禮的賬目,遇見這種事情,多是睜一只眼閉一直眼。”
清歌沉默了。
蕭大夫見狀,便道:“清歌姑娘,你不必擔心,我已想好了,天一亮你便逃走吧,逃得越遠越好?!?p> 張捕快附和道:“對,你且逃吧,出了城門一路向北,北面流民眾多,也好隱藏,只要那花富貴見不到你,便是再砸些東西出出氣,也無妨?!?p> 窗邊的扶儀略微側(cè)目,似乎也在等她做決定。
清歌如何不知道他們是在騙自己,她原見過那么多陰謀詭計,在最不利的情況下也能脫身,可眼下卻感到一種無力,她失去了從前所有的庇護和權勢,一時發(fā)現(xiàn),自己不過也只是個普通的女子,手無縛雞之力,一生所學竟毫無用處。
蕭大夫起身走向窗邊的扶儀,扶儀轉(zhuǎn)身看著他,只見他對扶儀拱手道:“少俠武功蓋世,只求少俠能護送清歌離開,我蕭某定感激不盡?!?p> 清歌只覺得眼眶酸澀了起來。
扶儀的視線落在清歌的身上,說到:“好。”
清歌看向他,四目相對。
夜已深沉,蕭大夫同張捕快緊閉門窗后,仔細檢查了一番才去休息,唯有書房還亮著一盞燈,清歌已經(jīng)換上了蕭大夫的衣衫,略微大些,她抬手將頭發(fā)梳起時,手臂上傳來一陣痛感,她撩開衣袖,竟是許多青紫的捏痕,方才事多,便未察覺。
此時扶儀出現(xiàn)在她身后,將蕭大夫給的傷藥放在桌子上,清歌轉(zhuǎn)過身來,扶儀恍惚又見到了那月下“娘氣的公子”。
“謝謝你。”清歌這般說,情緒卻很沮喪,連笑容都很苦澀。
扶儀只道:“無礙。”
清歌坐在桌前擦藥,扶儀便轉(zhuǎn)過身去,卻沒有走遠。忽然他聽到身后傳來斷斷續(xù)續(xù)啜泣的聲音,很是壓抑。
夜風徐徐吹過,片刻后扶儀道:“這不是你的錯。”
聞言,那壓抑的哭聲更明顯了些,眼淚一滴滴打在桌面上,清歌緊咬著下唇,不讓聲音傳出去。
那晚清歌只覺得,自己是這世間很多余的一個人,如果她沒有出現(xiàn)在寧都,沒有留在這醫(yī)館,便不會給蕭大夫帶來這樣的麻煩,也不會讓趙姐姐傷心,讓小阿鳶害怕。
這里,是她“重生”之后第一次感受到溫暖和感動的地方,這里的人是那么友善,不會對她算計,不會在她的飲食里下藥,不會言語刻薄賭咒,更不需她費力討好、精心謀算,是她毀了這一切,她甚至想,如果揮出去的那一刀是刺向自己,一切會不會不同?
不知何時,清歌哭著哭著便趴在桌邊昏睡了過去,在她睡著之時,扶儀趁著夜色出了一趟門。
待到第二日破曉時分,張捕快從外面回來,說道:“城門已開,花府那邊未見動靜,你們快走吧?!?p> 清歌哭了一夜的眼睛微微紅腫著,她捏緊肩上行囊,猶豫起來。
“還猶豫什么!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張捕快又催促道。
清歌突然抬起頭來,眼神很篤定地說:“我不能走!”
聞言,蕭大夫和張捕快都看著她,扶儀的身影站在門口,看不見表情,蕭大夫只道:“清歌,你不必如此......”
“我不會走的!”清歌將肩上的行囊取下,放在桌上,只道:“禍因我起,我來承擔。”
不出所料,當日花富貴果真找上了門來,這次他帶來了十幾個打手,個個武藝高強,只見他從一架轎子上下來,一只眼上還蒙著紗布,依然是那臃腫的體態(tài),挺著肚子站在醫(yī)館的門口,氣勢洶洶,一時引來眾多圍觀。
只見花富貴滿臉狠惡的表情,話幾乎是喊出來的:“砸門!”
“是!”立時便有三五個壯漢向門邊而去,待他門走近抬腿時,只聽一聲爆響,醫(yī)館的門口被破開,卻是從內(nèi)被破開。
幾個大漢被逼退。
塵煙落下,只見門后站著一個挺拔的男子,一只手上還握著劍。
花富貴身邊一個鼻青臉腫的小廝認出扶儀來,神色驚恐地道:“少爺!就是他!昨天將我們打成這樣的就是這個小子!”
花富貴咬牙切齒地道:“給本少爺打!打到他跪地求饒為止!”
聞言,幾個壯漢面露兇相,叫囂著沖向扶儀。
“且慢!”
忽然,一個嬌柔地女聲阻攔道。
眾人聞聲看去,只見扶儀身后走出來一位女子,身著紫色紗衣,手中一把半透明的團扇抵在唇邊,走路時腰身曼妙,身后的墨發(fā)輕搖,這女子便是清歌。
一改往日的素雅,清歌畫了精致的妝容,眉目輕佻,眼神里充滿魅惑,舉止更是嫵媚動人。
莫說色鬼花富貴,便是在場的男人,沒有能挪開眼的。
“花少爺,奴家見過花少爺。”清歌柔柔地道。
花富貴已然看呆,見清歌這般,一時垂涎欲滴,語氣諂媚地道:“見過,見過,小娘子這是?”
清歌動作輕緩地四下看了一圈,扶儀和蕭大夫站在一處,蕭大夫憂心忡忡地看著。
清歌突然擰了眉,聲音哽咽道:“原是昨日奴家受了驚,失手傷了花少爺,奴家心下難安......”說著她便用團扇擋著半邊臉,作勢抹起眼淚來。
“花少爺是怎樣的人物?!鼻甯杞又溃骸盎ㄉ贍斈芸瓷吓?,是奴家前世修來的福氣,若是能服侍花少爺左右......”
清歌悄悄地抬眼瞧花富貴,只見其已經(jīng)被自己的話繞地五迷三道,眼睛直勾勾地全在自己身上。
“少爺,少爺。”原是昨天被打的鼻青臉腫的小廝在花富貴耳邊說了些什么,那花富貴的表情略有轉(zhuǎn)變。
扶儀的眼神危險地輕瞇起來。
花富貴正了正衣衫,問到:“小娘子,你想服侍本少爺?”
清歌又做作地擦了擦眼淚:“奴家想了一夜,只是奴家已經(jīng)犯了這等大錯,真是悔不當初?!?p> 花富貴似乎恢復了些理智,輕笑一聲:“哼,小娘子昨日可不是這般說辭,怎么今日突然松口了?怕是想維護你身后這醫(yī)館吧!”
蕭大夫聞言,捏了一手心的汗。
清歌卻面不改色,依然嬌滴滴地委屈道:“與哥哥無關,昨日奴家不知是花少爺,若是知道定不會那般,奴家很早便鐘情于少爺了......”
“鐘情?”花富貴又驚又喜地問道。
清歌只嬌羞地掩面,便惹得他心花怒放。
一旁的小廝見狀,突然說道:“你騙人!這蕭大夫只有一個妹妹,今年才九歲,你哪里是他的妹妹,怕是他的小情人吧!”
聞言,花富貴臉上也露出懷疑的神色。
就你話多!清歌心里想著,她這般矯揉造作,早已腰酸腳痛起來,若不是這小廝,她早將這蠢豬哄回去了,既是如此,那便......
“奴家一番癡心,卻因奴家眼濁都付諸東流了,少爺已不信奴家,奴家活著無望,這便將命賠給少爺,只求少爺念在奴家一片真心的份上,饒過哥哥吧!”說著,清歌抽出頭上簪著的一支珠花,便徑直向胸口刺去。
現(xiàn)場眾人驚駭,那花富貴見狀忙上去阻攔,連蕭大夫也不知真假,驚地連連咳嗽。
在眾人面前,清歌便像一片落葉倒下,胸口溢出的血染紅了衣襟。
花富貴已是悔不當初,看著地上躺著清歌,是又憐又愛,又恨又悔,他伸手向她鼻息間探去,已然斷了氣息!于是跪倒在她身邊捶胸頓足。
蕭大夫和人群里藏著的趙一燕都駭在了原地,只見人群中沖出一個紅衣的小女孩,跪在清歌面前邊哭邊叫到:“姐姐!你這是怎么了!你快起來啊姐姐!”
原是小阿鳶,此時已經(jīng)哭成一個淚人。
花富貴見到小阿鳶一口一個姐姐,更是惱怒,一巴掌將那多嘴的小廝扇倒在地,接著又是幾腳踹在他身上。
混亂間,扶儀已將地上清歌的“尸首”抱起,轉(zhuǎn)身徑直向醫(yī)館后院走去,小阿鳶跟在他身旁,小手緊緊捏著清歌垂下來的衣衫,走過蕭大夫時,扶儀說道:“關院門?!?p> 蕭大夫用衣袖匆匆拭去眼角的淚水,便隨他進了后院,將后門緊閉了起來,任憑那花富貴叫門,想再看清歌一眼。
扶儀將清歌放在內(nèi)臥的床上,只見她面無血色,毫無氣息,扶儀眉頭輕皺,只伸手在她頸下兩處穴道上點了兩下,再從懷里取出一粒藥丸,喂進了她的嘴里,又對蕭大夫道:“可有止血的傷藥?!?p> 蕭大夫不明其因,他便是遠遠看著,清歌也已經(jīng)回天乏術,但他覺得扶儀這般說,便是有他的道理,慌忙道:“有!有!”
待蕭大夫取來傷藥時,扶儀卻遲遲沒有動作,原是那傷口處需寬衣解帶......
蕭大夫看出端倪,便說道:“阿鳶,阿鳶會簡單的包扎?!?p> 太陽已經(jīng)快要落山,扶儀和蕭大夫等在院內(nèi)時,梁上突然飛出一個身影,落在院內(nèi),一身玄色衣衫,抬頭時,竟是許舟。
“許兄?”蕭大夫驚道:“可是貴府小姐出了什么事?”
許舟只道:“蕭大夫放心,小姐用藥后一切安好。”
扶儀看見他卻道:“解藥已經(jīng)服下,幾時能醒?”
許舟看了看緊閉的房門,說道:“只要保證在假死后的一刻鐘內(nèi)服下解藥,一盞茶的功夫,便可蘇醒?!?p> 這時,臥房的門被打開了,小阿鳶抽抽噎噎地揉著眼睛出來,帶著哭腔說道:“包,包好了?!?p> 聞言,扶儀已經(jīng)消失在門口,許舟見狀,輕笑了一聲,便隨他進去。蕭大夫大概已經(jīng)明白,他蹲下來擦擦小阿鳶臉上的淚痕道:“小阿鳶乖,清歌沒事,她只是睡著了?!?p> 小阿鳶道:“哥哥騙人,仙女姐姐已經(jīng)沒了脈搏了,我摸了。”
蕭大夫道:“你也說了,她是仙女姐姐啊,仙女是不會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