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真相是什么
張家上下還沒從賜婚當(dāng)日的變故緩過來張相爺就真的病了。擅長老人病的黃太醫(yī)診過脈之后稱相爺年紀(jì)漸長，身子骨免不了受不住勞累和打擊。張相爺這幾日也沒有見張家諸人，關(guān)在書房不出門也不見人。
大夫人憔悴不堪，那日女兒被老爺子當(dāng)眾責(zé)打，張家上下已經(jīng)開始有人嚼舌根，尤其是其他幾房的仆婦。她不敢怪老爺子，更不能怪同樣在臥床休養(yǎng)的女兒，她認(rèn)為此事追根究底還是那顧家小姐的錯。既然敢惹到他們張家，敢對她的女兒下毒手，就要承擔(dān)她的報復(fù)。
長時間躺著，張相爺是怎么都睡不著了，張老夫人不假他人之手親力親為地伺候他沐浴更衣，他的表情也不見得緩和。
“你那日怎沖動了，晚晴受了這么大的罪，就因為你那一巴掌，如今多少人背地里閑話。這孩子命苦，怎么就碰上這事了呢。”張老太太也不是怪丈夫，就是覺得他們張家遭了無妄之災(zāi)。
張相爺扭頭瞧了眼老妻，這些日子因家里的事和他的病，她頭上的白發(fā)又多了。
“那日皇上讓長順放了兩件東西在我面前要我選?！?p> 張老夫人不解皇上的用意，“什么東西？”
“圣旨和案宗?！睆埾酄敳馕瓷ⅲf話有些費(fèi)勁。
“案宗？”張老太太突然有不好的預(yù)感，暗暗猜測老爺子那日一反常態(tài)的表現(xiàn)沒準(zhǔn)就是跟案宗有關(guān)。
張相爺緩緩地吸了一口長氣，“皇城衛(wèi)的結(jié)陳，記錄了晚晴出事那日的調(diào)查結(jié)果……顧長煙進(jìn)入文淵殿不到一刻，四皇子就到了。試問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她如何能傷晚晴至此？太子說的不錯，顧長煙只有十一歲，身量還未長開，個子遠(yuǎn)沒有晚晴高，她如何有能耐對強(qiáng)于她的晚晴下手？”
“可是她手上確實握著兇器?！睆埨戏蛉艘灿行﹦訐u了。
“你當(dāng)皇城衛(wèi)是什么？他們對比了繩套上的斷口，與顧長煙所持的批墻刀吻合?！彼灶欓L煙說是救張晚晴，也是真的。
“可是她為什么會同晚晴出現(xiàn)在文淵殿？”張老太太不解。
“你該問你的好孫女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文淵殿?！睆埾酄斞壑虚W過一道不悅的冷光。
張老夫人慌了，記得趙燕然的說法是晚晴約他到文淵殿解決兩人之間的糾葛，他到的時候就看到顧長煙手里拿著批墻刀，晚晴嚇得一直求饒。現(xiàn)在想來，晚晴私下相約男子見面，這個做法本身就有問題。明明有許多種可以不落人把柄的方式。
“皇城衛(wèi)對比了當(dāng)日各宮值崗和出入的宮人，引顧長煙到文淵殿的三名宮女都找到了。年紀(jì)稍小的是京郊大營百夫長谷考的庶妹谷蘭，半年前進(jìn)宮在仙樂殿當(dāng)差，當(dāng)晚就是她對顧長煙說顧家三郎顧彥清在文淵殿摔傷，將顧長煙帶到文淵殿外。皇城衛(wèi)從未名湖把她撈起來時還有一口氣在，而另外兩名將顧長煙帶進(jìn)文淵殿的，已經(jīng)死在廢宮長春宮里?！惫忍m大難不死，自然將當(dāng)日所有經(jīng)歷一字不漏地向皇城衛(wèi)道出。
張老夫人臉色慘白，“那到底是誰要害咱們晚晴？”天子眼皮底下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行兇，這是針對她的孫女還是針對張相爺？
“那兩名身亡的宮女都是禤嬪娘娘身邊的?！?p> “是她害咱們晚晴？”在宮里除了皇后之外，祝賢妃是最風(fēng)光的，但她的底氣并不單來源于皇上，還有娘家和爭氣的兒子?；o百日紅，祝賢妃即便能常常見到皇上，也遠(yuǎn)不如年輕的女孩們新鮮。禤嬪就是這群年輕宮妃里最出類拔萃的那位。
張老夫人不禁納悶，難道因為禤嬪娘家與張相爺政見不合，所以拿晚晴出氣？可她不記得禤家在朝中有什么能臣??？
張相爺嘆氣，心道內(nèi)宅婦人果然淺薄。
“禤嬪娘娘與晚清無冤無仇為何要置她于死地？我們張家可從未有過將晚清送入宮的打算。禤嬪會不知？”最近他們可是在大張旗鼓的給張晚晴議親。
張老夫人只覺腦子都不夠用了，急切道：“那禤嬪到底為何要這么做？”
“是怡嬪?！?p> 咯噔，老夫人仿佛聽到腦子里某跟弦斷掉的聲音。
怎么會是怡嬪呢？他們對怡嬪這么好，在她家道中落時收她為義女送入宮中，這些年護(hù)著她生下公主，平日里也沒少幫襯。張老夫人想破腦袋都不明白，她怎么能忘恩負(fù)義至此？“不是說那死了的宮女是禤嬪宮里的么？”怎么又跟怡嬪扯上關(guān)系了？
“怡嬪與禤嬪親近在宮里也不是什么秘密。有人在春宴前幾日看到怡嬪的嬤嬤多次尋那兩名宮女說話，還有私物交換?！?p> 張老夫人氣不打一處來，“這個白眼狼，白眼狼，當(dāng)年……”她未說完的話被張相爺高聲打斷。
“是晚晴?！?p> “……什么晚晴？”
張相爺?shù)芍?，“是你的好孫女張晚晴逼怡嬪設(shè)的這個局，就是為了讓四皇子與顧家婚事作罷，她好得償所愿。欲殺宮女滅口之人就是你給怡嬪陪嫁進(jìn)宮中的黃嬤嬤。”怡嬪被逼是真，但選擇禤嬪宮中的人又何嘗不是抱著萬一事發(fā)，撇清自己的同時還能拉下深受皇上寵愛的禤嬪呢。
其實張老夫人的心里隱隱約約就有了這個答案，只是死活不愿意相信罷了。
“怎么……怎么會是晚晴……她怎么能……”蒼老的臉頰被淚濕，雙手也不知該放何處。
“我選了圣旨，就是把這個把柄送給了皇上，從此咱們家不能行差踏錯一步，否則張家到我這里，便是敗了?！弊较辔缓纹淦D難，他本可以呼風(fēng)喚雨，成為一代名相的。可他的孫女所作所為已經(jīng)觸犯了皇上的禁忌，利用他的嬪妃，算計他最疼愛的兒子，陷害功臣之女。張家若是不想將來處處被掣肘，就唯有把張晚晴交出去。
所以張相爺才會痛苦至今，保住張晚晴，那么張家從此如履薄冰，可眼睜睜看自己的孫女被處死，他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到這里張老夫人才明白為什么春宴那日從宮里回來，丈夫的神色就有些不對勁，恐怕當(dāng)時他已有所懷疑。也所以賜婚圣旨下來后非但沒有半分高興還當(dāng)眾出手打了重傷未愈的孫女，接著又生了這場病。
現(xiàn)在回想孫女這些日子的表現(xiàn)，竟是半分破綻都沒有。她時常半夜驚醒，哭叫著不要?dú)⒆约?，還說連累相府名聲是張家的罪人，愿意絞頭發(fā)去做姑子，十分惹人憐愛。
一想到這些都是裝出來的，張老夫人就覺得胸口被什么堵著，疼得透不過氣，好似稍微用力一下就會咳血。
張相爺長長地嘆了口氣，“本不欲將此事宣揚(yáng)，可家大業(yè)大的，總有些人喜歡仗我的勢，不知分寸，遲早釀出大禍。內(nèi)宅我是顧不過來了，從今往后你要多看著點。”如果可以，他也很想把這件事爛在肚子里，帶進(jìn)棺材。
次日，張老夫人便把幾個兒媳婦、孫媳婦招到跟前，嚴(yán)厲地命令她們從今往后管好自己手底下的人，不要惹出任何禍?zhǔn)?，否則必然重責(zé)。特別提了張晚晴之事，讓大夫人不要去招惹梁國公府，當(dāng)抓緊時間給張晚晴準(zhǔn)備嫁妝。
“母親，媳婦咽不下這口氣。”人都散去后，大夫人梗著脖子不肯妥協(xié)。
張老夫人想將真相告訴張大夫人，但看到她為女兒熬得蒼老可憐，又不忍心給她更沉重的打擊，只得耐心勸慰：“梁國公父子深得皇上器重，那顧三小姐雖然生母和離，但外祖陳家跟咱們張家不分伯仲。此事宮里已經(jīng)有了定論，就當(dāng)是孩子們的糾紛，過了便過了。晚晴……不是好歹得了門上佳的婚事么?！闭f到后面她幾乎壓不住心口翻涌的苦水。張晚晴的事若是公之于眾，對他們張家就是災(zāi)難。百年清譽(yù)毀于一旦。
大夫人不敢相信在大越高不可攀的張家，竟然會在自己完全占理的時候甘心妥協(xié)。就算皇上的意思又如何，張相爺之前也不是沒有逆過皇上的意思，皇上不也聽他從他么。“那陳家的外孫女金貴，我張家女兒就該忍辱負(fù)重？這還有沒有天理還有沒有王法了？母親您看看晚晴如今是個什么樣，媳婦恨不得代她受苦。”大夫人又哭花了一張臉。
她這副模樣張老夫人更不敢將真相道出了，捧在手心里呵護(hù)了十幾年的孩子，本該如明月般的孩子，竟然是那樣一個心術(shù)不正的東西。張大夫人是承受不住這個結(jié)果的。
“你若是忍不了，便同我兒和離，回娘家愛怎么折騰怎么折騰?！?p> “母親……”大夫人不敢置信地癱軟在地。
張老夫人再不看她，擺了擺手，“回去給你的女兒準(zhǔn)備嫁妝吧?！?p> 大夫人是在兩名丫鬟的攙扶下離開的，人走后老夫人便招呼身邊的嬤嬤，“你去給大小姐帶句話：過猶不及，好自為之?！?p> 在顧彥云從軍前顧政上折子請封世子，皇上當(dāng)時沒準(zhǔn)，意思是考驗考驗他有沒有繼承爵位的資格。顧政知道，是陳家背地里活動的關(guān)系。那個時候他跟陳夢鈴沒有鬧翻，兩人維持著體面，跟陳家不算親近但該走動的沒少走動。陳家的打算他知道，他沒有當(dāng)面撕破臉，而在顧彥云拿到第一次戰(zhàn)功的時候，顧政又再次為兒子請封，皇上依舊沒有應(yīng)允，只說年輕人當(dāng)多歷練歷練。最近一次請封是在年前，擱了幾個月，他已經(jīng)不抱希望。沒想到今天竟然批下來了。
這個消息無疑給愁云慘霧的梁國公府帶來了一些松快。但漸漸的，顧政也想明白了其中關(guān)竅。恐怕皇上這次應(yīng)允是跟春宴那日發(fā)生之事有關(guān)。如今宮里已經(jīng)下旨正式給趙燕然和張晚晴賜婚，等于說先前先太后那道懿旨正式作廢，他們梁國公府失去了一門皇室聯(lián)姻。皇上沒有追究顧長煙的罪名，到底因為顧長煙是真無辜，還是顧念他顧政父子的忠心？他暫時想不通。
“三丫頭不能再留在府中了。”皇上那道賜婚圣旨活生生把本就水深火熱的梁國公府逼得徹底淪為京城的笑話。老太太這些日子疲于應(yīng)酬族人和姻親們，已經(jīng)快撐不下去。
所有人都要國公府給個處置，不能任由事態(tài)繼續(xù)惡化?，F(xiàn)在的她已經(jīng)沒有精力去探究顧長煙到底有錯沒錯，因為這個府上所有孫子輩的都沒有成婚，梁國公府再如何也還屬于顧氏一族，寡不敵眾，她能量再大，在族人在姻親面前也單薄得很。
“母親近日辛苦了?！鳖櫿灿X得顧長煙已經(jīng)名聲盡毀，留在梁國公府只會拖累所有人。
魏嬤嬤慌張地跑進(jìn)來，“老夫人不好了。”見顧政也在，表情扭曲了一下，硬生生把要脫口而出的話憋了回去。
“又怎么了？”老太太扶額。
魏嬤嬤看了看顧政，欲言又止。
“你有什么話就直說?！?p> 魏嬤嬤咽了咽口水，低著頭不敢看母子二人，“外頭傳遍了，咱們府上前邊那位夫人在賢明樓私會宋侍郎，讓宋侍郎夫人給……給撞破了?！?p> “啊？”
“呯——”顧政一拳擊碎了矮桌。
老太太氣得臉紅一陣黑一陣，“這個不要臉的賤人，我顧家哪里對不起她？她竟然……竟然……”話未說完人已經(jīng)從軟塌上摔落。
“老夫人老夫人，來……來人啊快來人……”
“母親母親……”
屋內(nèi)一陣兵荒馬亂。
顧長惜領(lǐng)著人馬怒氣沖沖地來到木槿院，破天荒的，顧長瑜也在其中。顧長煙身子大好，正在書房子里看小酒館的賬簿，最近她身上是非多，并沒有機(jī)會出門去鋪子。高升忙前忙后，也算穩(wěn)得住，讓她放心不少。
“大姐姐、二姐姐，稀客啊?！眮碚卟簧扑膫€字清清楚楚寫在對方臉上，顧長煙面上平靜，心里苦笑。
顧長惜甩手就是一巴掌，把剛傷愈的顧長煙打了個趔趄，嘴角很快流出一條血線。
“你這個骯臟的賤貨，跟你那不守婦道的娘一個德行。若不是你們母女，我們國公府何至于淪為整個京城的笑柄？你們母女連那糞坑里的臭蟲都不如，給披甲人為奴都不配。你這樣的人活著就是禍害……”顧長惜唾沫橫飛地指著顧長煙咒罵，用盡了她所知道的，最不堪的言詞。若是顧長煙因她的咒罵現(xiàn)在一頭撞死，她恐怕會高興得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