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是自家蓋的一棟兩層小樓,小樓的外面還有個不小的院子,小樓已經(jīng)有很多年了,黑色的瓦頂變得灰暗,外墻上沒有涂料,裸露著水泥的顏色,不知道何時種植的爬山虎的殘枝還東一片西一片地扒在墻面上,讓寒風(fēng)中的小樓看起來更加寒冷,院子外面的小溪,當(dāng)初是清澈見底的,如今還是清澈,冬天的水好像可以自凈,看得見溪底淤積的灰白色殘渣,那是周邊小豆腐作坊留下的痕跡,雖然在冬天,聞不見味道,但可以想象,在夏天,這里將是蚊蠅和腐臭的根源。
眼光從這清濁分明的小溪上移開,院子里有亞利最喜歡的白玉蘭,現(xiàn)在是隆冬,白玉蘭樹挺直了樹干,光禿禿的樹枝在寒風(fēng)中抖動,亞利知道,過了春節(jié),春雨來臨的時候,在其他的樹還沒長出葉子時,白玉蘭就會在一夜之間,綻放出滿樹白花,花如玉,雨如霧,此時坐在二樓的落地窗前,抱著一杯紅茶,真是美極了。
亞利已經(jīng)好幾年沒有來過老宅了,這除夕之日回來,感受到左鄰右舍的煙火氣,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年輕歲月,竟癡癡地站在院門口,不知道進屋去。
“哎呀!亞利回來了!”一聲尖利的呼喊,驚醒了亞利,他抬眼看去,一位五十多歲的婦人從屋子里走出來,瘦削的身形,套著大紅羽絨服,花白的頭發(fā),全部梳攏在腦后,是他們家的遠房親戚,亞利開口叫:“四姨!你怎么來了?”跟著看見父母也從屋里走了出來,還沒等亞利和父母說話,四姨就笑著迎上了,一把抓住亞利的胳膊:“怎么?我不能來你家了?”
亞利苦笑相陪:“我可沒說,四姨,進去坐吧?!彼囊虆s早忘了自己的問話,一邊推著亞利進屋,一邊對父母說:“你看我們的亞利,從小我就說,這孩子以后肯定有大出息,你看,總經(jīng)理啊,你們老兩口啊,真是有福啊!”亞利進門坐下,四姨快手快腳,到了茶水,說你在外面辛苦了,先喝點茶,吃團圓飯還早著呢。
父母都是拙于言辭的人,而四姨正相反,亞利原本想著,回來可以安靜一會的,卻不得不耐下性子,應(yīng)付著四姨的噓寒問暖,說了好大一會,四姨才說了她的來意,正為了等亞利回來,給他說門親事。這下子,亞利驚愕得不行,這都什么年代了,還有這樣的事?事實證明,是有的,四姨很認(rèn)真,說那女子是你姨夫的侄女,姑娘好著呢,前幾年結(jié)了婚,老是吵架,過不下去,就離婚了。
亞利呆頭呆腦地聽,母親卻忍不住了問:“那姑娘多大了?”
“三十三,不過看不出來,看起來像二十多一樣?!彼囊谈呗暬卮?,還得意地比了比拇指,撇了撇嘴。一看母親居然搭上了腔,亞利就坐不住了,搶著說:“我都四十多了啊?!?p> 后面的話還沒出口,四姨就一巴掌打在亞利的胳膊上:“男人四十多了怕什么?再說你又是總經(jīng)理,我看正合適!”母親也在點頭,亞利真是有些急了:“四姨,我謝謝你了,我有女朋友了。”
四姨卻不信:“我問了你媽了,你不還是一個人過嗎?什么時候有的女朋友?你不要忽悠我?!眮喞嘈Γ骸罢娴?!我還敢騙您嗎?我媽不知道,我誰都沒說,這不,準(zhǔn)備過年回來說的?!?p> 四姨狐疑的眼光,大量了一番亞利:“真的假的?不會是和白荷死灰復(fù)燃吧?我可告訴你啊,白荷那是潑出去的水,你可不能把她又弄回來,你忘了,你倆吵架,她就把氣撒在你媽身上,去了平陽幾年過年都不回家來!”
“四姨,我是和白荷過不到一起,但你說的不是什么毛病吧?沒回來過年,不是都到平陽過年的嗎?我們離婚幾年了,我一個人,不也就今年回來了,以前也都是去平陽過年的?!眮喞m然和白荷離婚,但也不愿意這些人在背后說白荷,他也真是不明白,我的事,你們怎么就這么關(guān)心呢!心里可以這么想,可是萬萬不能出口,否則就是眾矢之的。
四姨硬是不信,說春節(jié)后見面吧,征詢的眼神不是看向亞利,而是他的父母,亞利生怕父母答應(yīng),趕忙接過話頭:“我真的有女朋友了,準(zhǔn)備年后就結(jié)婚,過幾天就來平陽!”四姨看向亞利父母,兩個老實人,看兒子都這么說了,也只得點頭,四姨就有些不高興:“有了你們倆怎么不說?還是沒有,哄騙我來著?真是的,不會是看不上我們家侄女吧?亞利啊,你都四十多了,我們姑娘才三十三,也沒有嫌棄你?。 ?p> “是,是,是!四姨,這事怪我,工作忙,沒有和父母說,讓您老人家也跟著操心了!但我說的是實話,真的有了,年后帶來給你看看?!闭f著,又泡好一杯茶敬上,哄四姨別生氣。
這邊剛哄好四姨,母親卻說話了:“亞利,你這次談的姑娘是哪里人???”“安州人?!眮喞鸬?。四姨放下了茶杯說:“安州人???聽說安州人很厲害,動不動愛打架,亞利,你可不要找個活祖宗回來啊!”
亞利真是哭笑不得:“好我的四姨,我會那么傻嗎?我這女朋友,是大學(xué)老師,還是個畫家呢?!彼囊膛读艘宦?,忽然又說:“那姑娘這么能,你怕是配不上人家啊,你要想好,千萬別找一個養(yǎng)不住的,要我說啊,還是我們家侄女啊,靠譜!知根知底!”亞利只得連連打拱,央求四姨不要再說。
好不容易把四姨打發(fā)走,家里一下子就安靜了,母親卻不能放過他,拉過亞利,仔細問起女朋友的事。這老媽要問,亞利是不能瞞的,前前后后的事一說,老媽也擔(dān)心起來,正如四姨說的,這么個媳婦,亞利能降得住嗎?跟在亞利后面絮叨了一大會,還是父親一句話解了圍,什么樣的兒媳婦,我兒子降不?。坎灰共傩?,先操心晚飯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