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媽最近心情不錯，逛超市嘴上還哼著歌，她甚至憧憬自己的晚年，期盼那種含飴弄孫的日子早點(diǎn)到來。
剛要去逗逗店里的小孩，接接到了兒子的電話。
說話的是個小女生，原來是杜小玥，她知道對方是誰，也見過，是個很漂亮的姑娘，長得很像那個男人。
這次杜小玥告訴她，杜芬已經(jīng)肝癌晚期，想要最后見她一面，聽著電話那頭傳來的抽泣聲，肖媽的心馬上就軟了下來，知道自己拒絕不了，就答應(yīng)了下來。
肖媽沒有想過再次見到杜芬居然是在這種情況下，這是間重癥病房，刺鼻的問題無時不刻在提醒這點(diǎn)，肖媽很討厭這種味道。但看到床上躺著的杜芬，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比起上次，此刻杜芬如同秋天的落葉，毫無生命力可言，整個人蒼老很多，周圍布滿了昂貴的醫(yī)療器械，也只能勉強(qiáng)維持生命。
噠！噠！病房有規(guī)律地響起鞋跟碰撞的聲音，和病床里的機(jī)器聲此起彼伏，雖然不大，但還是驚動了躺著的杜芬。
“對不起。”肖媽剛坐下，連忙輕聲道歉。
她來的很匆忙，一聽到這個消息，連鞋子都沒有換，就趕了過來。
“沒事。”聲音那無力感暴露了杜芬的虛弱，也許此刻的她拼命吶喊也只能發(fā)生這么一點(diǎn)聲音，“很高興你能來見我?！?p> “嗯。”一時間肖媽不知道說什么，機(jī)械般地回答，“我來了?！?p> 杜芬已經(jīng)握住了肖媽的手，眼前一條條青筋暴起，完全就是根附著張皮的骨頭而已。
“對不起?！倍欧彝?，再次真誠懺悔，“肖芳，是我對不起你們。”
“什么？”肖媽一臉霧水，她不明白對方的意思。
“是我對不起你和博海。”杜芬空洞地望著天花板，認(rèn)命道，“也許這是我的報應(yīng)?！?p> “這都是過去的事了?！毙尭杏X到那一刻杜芬眼中的真心，望著她，遲疑良久說道，“這不關(guān)你的事?！?p> 杜芬吃力地?fù)u了搖頭，自怨自艾地說道：
“博海從來就沒有愛過我，我們在一起就是一個謊言?！?p> 肖媽目無表情，也不知道如何接話。
“其實(shí)當(dāng)年我知道你懷孕了，但我沒有告訴他?！倍欧铱粗磉呥@位韶光依舊的女人，一臉地平靜，“那一天我很害怕，我害怕會失去博海，于是我便趕在你之前跟他說，‘我懷了他的孩子，希望他能離開你?！?dāng)時他很痛苦——”
杜芬還沒說完便咳嗽不止，就被肖媽制止。
“別再說了，好好休息?！毙尨丝炭吹煤艿刹幌朐俪鍪裁词铝?，但還是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問道，“懷孕？”
杜芬恢復(fù)了平靜，解釋道：“你們吵架的那一夜，他喝醉了把我當(dāng)成了你。我沒有拒絕?！?p> “你—”肖媽很生氣，待看到對方的慘景，終于平復(fù)下來，只能說道，“這是他的選擇?！?p> “不是這樣的。”杜芬看著對方，繼續(xù)說，“是我逼他的，我跟他說，‘如果他離開，我就選擇自殺?！麤]有辦法只能選擇離開你?！?p> 肖媽呼吸加重，雙拳握緊，正要開口，便被打斷。
“肖芳，你知道嗎，我愛他，真的愛他，甚至比你還要愛他?！倍欧艺Z氣逐漸加重，“肖芳，從小到大，我杜芬沒有得不到的東西，只有周博海，那時候我嫉妒你，嫉妒地要死?！?p> 病床微微震動，看得出杜芬那股沖動。
“博海不是東西?！毙屍届o說道。
“我知道?！倍欧衣牭贸鲂し颊Z帶雙關(guān)，當(dāng)然也不會承認(rèn)，繼續(xù)說，“其實(shí)后來博海有去找過你，不過你已經(jīng)離開了?！?p> 肖媽有點(diǎn)意外，這件事她并不知道，當(dāng)時她很痛苦，以為離開就能解脫一切。
“無所謂了?！毙屚欧?，嘴硬道，“至少他有好好地照顧你?！?p> “是吧?！倍欧颐銖?qiáng)說道。
杜芬很清楚與其說她和博海是夫妻，還不如是朋友。至少她沒有感受到那種恩愛纏綿的感覺，不過她已經(jīng)很滿足了。
即使當(dāng)時她騙博海說自己懷孕的事，雖然事后確實(shí)如此，但這一切改變不了謊言的事實(shí)，因?yàn)樗辉诤踅Y(jié)果，卻不重視過程。
直到這一刻她都沒有后悔過，如果時光能夠重來，她依然還會這么做，或許手段有些不同。唯一有變化的是她知道自己做錯了。
對于肖芳，自己曾經(jīng)的好閨蜜，杜芬當(dāng)然愧疚，或許是對方的遭遇讓她感到同情，使她想到了此刻的自己。
“你真是個殘忍的女人?！毙尶闯鰧Ψ窖壑械耐纯啵敛恢M言說道，“不管對自己，還是對別人?！?p> 杜芬也不否認(rèn)，看著肖媽說道：“有時候我挺羨慕你的?！?p> “羨慕我有個好兒子？”肖媽不知何意，突然想起了肖逸。
“肖逸是個好孩子?！倍欧也环裾J(rèn)這點(diǎn)，可惜自己那個是不肖子，直到現(xiàn)在都沒有來看過她，女兒也聯(lián)系不到。
可憐的周錦龍此刻已經(jīng)身在監(jiān)獄，杜小玥當(dāng)然不想自己那病重的媽媽再受到刺激了。
“你比我更懂得如何愛別人?！倍欧依^續(xù)說道“也許我這一生唯一的錯就是愛上博海?！?p> ——
看著肖芳那離開的背影，杜芬如釋重負(fù)，也想起了很多事。
即使周博海離開這么多年，她還是從來就沒有忘記過他，他那俊逸的臉龐，那道淺月般充滿剛毅的眉毛，甚至他那略帶尖銳的聲帶，這一切直到她的身體埋進(jìn)土里才能消失。
博海離開的太早了，杜芬心想，然后想起了自己的父親，她眼里充滿了怨恨，如果不是當(dāng)初他逼自己的丈夫加入公司，也許博海就不會出事，今天她也不會變成這樣。
——
肖媽到家的時候，肖逸還沒回來。好幾次都想要做飯，卻無論如何都沒有心情。
雖然坐在客廳，思緒早已飄出這個世界。
她突然想起了那個男人，第一次見面時的那種一眼萬里，第一次確定感情時的那種沖動，第一次知道懷孕時的那種歡欣雀躍，兩人間種種的第一次，仿佛昨日。
往事如煙，肖媽知道這一切無法改變，一股無力感涌上心頭，但卻止不住地想他。
而另一方面，那個女人的身影也不斷出現(xiàn)在她腦海，沒有光鮮，只剩下一具枯萎的身軀，她形容不出這種感覺，說不上可憐，但已經(jīng)沒有了恨，甚至無感，但就是存在。
肖媽拼命甩頭，但無論如何也擺脫不掉，她很痛苦，此刻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離開，去美國，離開這個傷心之地。
愛恨間往往只是一線之隔，當(dāng)初是因?yàn)楹薅x開，她不想知道這次是因?yàn)槭裁础?p> 她已經(jīng)決定離開，至少在兒子結(jié)婚前還有段時間，她需要調(diào)整自己的心情。
她決定離開前去那個男人墳前上注香，然后告訴他：
她要離開了，以后不會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