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震驚

　　——牛撒撇

　　——他出來居然是為了到小吃攤吃東西，而且吃的還是牛撒撇！

　　那攤頭的老板娘還在處理牛肚里一團一團的牛糞水，這邊廂，顧大師在群眾睽睽之下，旁若無人地、一口一口將牛撒撇放進了嘴里。

　　沈蘭霜驚呆了，她對于顧筱菊一如謫仙的幻想被打破了，從柳懷音的位置看去，她對著顧筱菊瞪大了她的眼珠子張大了她的嘴，連鼻孔都擴大了一圈——傳說中的天下第一美人失去了美人應(yīng)有的端莊和優(yōu)雅。

　　耳邊傳來一些梨友的竊竊私語。

　　“顧大師怎么會吃那個東西……”

　　“許是沒吃過，來嘗嘗的？”

　　“如此說來，他既喜歡吃這個，其中必有什么玄機……掌柜的，也給我來一碗牛撒撇！”

　　“這……好，我也要一碗！”

　　梨友們你一碗我一碗，小吃攤的掌柜樂開了花。

　　“來嘞來嘞！”

　　攤上的牛撒撇很快賣了個精光，顧大師這一吃，令他的攤子如此紅火，真是天降貴人啊！

　　柳懷音發(fā)現(xiàn)沈蘭霜目光轉(zhuǎn)而盯向自己那碗空留湯汁的牛撒撇。

　　“沈姐姐，你不會也要跟他們一樣點一份吧？”他趕緊勸阻道，“味道真的……很怪，你吃不慣的，而且點了就要吃掉，不然浪費了多可惜……”

　　誰知她深吸了口氣，就恢復(fù)了平靜的姿態(tài)：“算了，你吃完我們就走吧?！?p>　　“啊……好的。”

　　他萬萬沒想懂啊她的臉變得這么快。不過轉(zhuǎn)念一想，宋飛鷂曾經(jīng)與他說過：沈蘭霜是個堅強的人，遇到變故之后，能用最快的速度擺正自己的心態(tài)，這一點，天下間能如她一般做到的人，可謂少之又少……

　　她走了兩步，還是回過頭來，露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其實仔細想想，我喜歡的是他在戲臺上唱戲的模樣，他本人怎么樣，其實并沒有什么關(guān)系，不是嗎？”

　　——你這是自欺欺人?。?p>　　顧大師也很快吃完，起身走了。臨走拋下一錠銀，小吃攤老板千恩萬謝地表示感激。顧大師優(yōu)雅地抬手道：“不必，只是如今城里唯有你一家還賣這個……”他便淺淺一笑，很是落寞的樣子：“真是懷念，這種家鄉(xiāng)與母親的滋味啊……”

　　周遭梨友無一不為顧大師的這番話而感慨起來：思鄉(xiāng)的游子，落寞的人……這么一想，便足以勾勒出一個男子憂郁而冷峻的內(nèi)心了。

　　這無關(guān)乎他吃過什么！

　　于是沈蘭霜立刻贊許：“不愧是顧大師，即便是吃碗牛撒撇也能吃得清新脫俗，我又愛了！”

　　——所以你到底要怎樣！

　　柳懷音的臉又皺了起來，他覺得長此以往自己一定會年紀輕輕長滿皺紋，可是女孩子太難懂了，莫說一日三變，這一盞茶功夫都不到，沈蘭霜就變了三回了。

　　“噗……哈哈……”他身旁，寶金卻高興了起來，“原來沈姐姐也是梨友？”

　　“也是？”柳懷音現(xiàn)在對這兩個字有點敏感，“你不會也是吧！”

　　“我不是，但我大哥是……”寶金的情緒便低落下去了，“其實他這次去江南，一方面是為參加武林大會，另一方面，正是想拜訪幾名昆曲名家，好好聽個幾場的?？上А?p>　　他有點沒法再說下去了。

　　“請節(jié)哀。”柳懷音只得安慰他。

　　“沒關(guān)系，我只是想不到沈姐姐原來與大哥的愛好相仿。若他們碰在一起，可有的聊了?！彼钦嫘倪@么想，并因這份憧憬或許永無法實現(xiàn)而失落。他應(yīng)是真不知道他兄長并不喜歡女人，不過龍大公子死了，是與不是都失去了意義。

　　寶金道：“其實我們家一直很向往江南……聽說你們那邊冬天沒那么冷，夏天也沒那么熱，晝夜差不多，氣候很是怡人，而且山水風(fēng)景，每到一處都是一幅畫，這是真的嗎？”

　　“好像也沒那么夸張……”柳懷音岔開話題，“我覺得這一路走來，貴州的山水也不錯呀！”

　　“你不明白，”寶金老成地蹙起眉，“正因為山高，所以，人就會被困住，很難再走出去了……”

　　“咦？”

　　但他立刻避過了自己的低落：“走吧，我?guī)銈內(nèi)e處轉(zhuǎn)轉(zhuǎn)去，這城里好玩的地方還有很多，走走！”

　　他帶著她們在城中轉(zhuǎn)了一圈，以西北兩門為軸，這城被劃分成東西二部分。東區(qū)是集市，西區(qū)為城中百姓的居所。只是百姓與百姓并不相同：富人與富人住在一道，窮人與窮人住在一道，房屋大小、高矮有別，界限明晰，一眼就看得出來。

　　那些高樓大院只占了一小部分，其他一大片，都是低矮的窩棚。

　　他們繞過去，在一處富人院落前遇上了曹卻。

　　“咦？是沈姑娘，”曹卻見到他們并沒有感到意外，“這城真小，我們又碰上了?！?p>　　早飯時，他稱有事，在龍家找來之前就匆匆離開，并沒有碰上，此時龍三公子見了他，十分緊張的樣子，連忙拱手相迎：“啊，曹舵主……”

　　“哎，龍三公子不必多禮，我一身常服，也是為游玩而來，就不用平日的尊稱了，”曹卻看起來心情不錯，“怎么樣，這平越城還有什么地方是沒有玩到的嗎？”

　　沈蘭霜道：“除了那戲臺，其他地方應(yīng)是走遍了?！?p>　　曹卻道：“哦，那戲臺啊，平日里那戲臺是演黔劇用的，唯有這三日，只為顧大師的班子讓行……”他隨之想起來，問道：“啊，對了，我聽說他到東門找小吃攤吃東西，你們可有遇見？”

　　“啊……是……”

　　沈蘭霜吞吞吐吐，他們見是見到，就是他吃的東西不是很文雅。

　　“他吃了什么？”曹卻窮追不舍。

　　“牛撒撇?！鄙蛱m霜是個老實的姑娘，不會騙人，這就交代了。

　　“嘖，他果然還是想母親了?！辈軈s為此感懷了起來，“他少時被賣入戲班，八年前回來登臺過一趟，其實那次回來，就是為了尋找生母。不過沒有找到?！?p>　　“為什么呢？”

　　“許是死了，許是因以前的饑荒逃荒到別處了。這種事很常見的?！?p>　　幾人又一陣長吁短嘆。

　　沈蘭霜問道：“聽起來，曹公子與顧大師相識，否則怎么知道這么多他的私事呢？”

　　“呵，沈姑娘心思細膩，看出來了，”曹卻一口承認，“沒錯，我與他確實相識……你看，說本人，本人不是就到了么？”

　　他指去，幾人循著望去，卻見顧筱菊在他們身后不遠，發(fā)覺曹卻的這動作而略微一愣。

　　曹卻笑瞇瞇地迎上前，拉過他的手道：“顧大師，來，給你引見幾位朋友。”

　　“曹……”顧筱菊欲言又止，“不必了，我還要準備晚間的行頭……”

　　然后他拂下曹卻的手，向他們幾個年紀輕的抱拳道：“幾位，我還有事，暫不奉陪，告辭。”

　　便匆匆進了曹卻身后的一所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