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老姚，昨晚又跑了一夜啊？”劉玉娟見姚司機來，知道他大概是又拉客人跑了趟廣東方向回來，一夜沒睡，趁空了，趕緊到旅社來開個房間睡上三四個小時。
姚司機不大說話，憨實地笑笑，眼睛不時地往唐蓮花看去。這層意思在姚司機第一次來店里的時候，劉玉娟就看了出來，只是她知道唐蓮花一直沒半點這個心思，所以也不好點破。唐蓮花仍舊在盼著老公熊大一的消息，對于這一點，劉玉娟是敬佩的，也很支持。
老謝老婆這邊一直在想著幾時去給老李家拜個年，想著老李家三個兒子都回來了，自己總不能又是一個人去，可是過年這幾天，小霞小燕兩姐妹就是成天往外頭跑，和老同學(xué)朋友三四鬼混，那廚子劉德凱去香港過年了，傻子都知道為的是什么原因，想到這里老謝老婆就氣不打一處來，自己生了這么個傻女兒，有什么辦法呢，想來想去，老謝老婆也只得把這怨氣委曲都往肚子里咽，她有時候會想著老謝在的時候的日子，也時不時念叨：“如果老謝還在，他們不敢這樣！”
這天老謝老婆好容易湊齊了一家子四個人吃著飯，他們在劉德凱租的一處房子里過的年，小霞堅持說這也是她的房子，第一個年要在新房子里過，老謝老婆已經(jīng)沒得力氣去爭這些，她現(xiàn)在越來越覺得，最實在的，就是自己手上有錢。
與兩個人形成鮮明對比的，就是兒子謝飛成天在家里待著哪兒也不去，每天趴在書桌上不知道寫些什么東西，頭發(fā)留得老長，胡子拉碴也都不管，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寫啊寫的，之前在巷子里老房子住著，放假了偶爾有熊麗聊聊天，現(xiàn)在熊麗去了廣州，謝飛更是一天連話都說不了幾句。
吃飯的時候，一家子也沒什么太多話講，老謝老婆自己說道：“等下下午，我們一起去一趟李叔叔家，給他家拜個年，還有老高家，老王家，徐老太，小霞你回來后就沒往巷子里去過，正好也回去看看。”
小霞聽了，漫不經(jīng)心地‘哦‘了一個字！然后老謝老婆又把眼睛轉(zhuǎn)到兒子謝飛身上，說著：“你下午也別再寫寫寫了！成天也不知道出去跟朋友們見見面，在家里都坐傻掉了！”
謝飛不說話，只顧著吃東西，老謝老婆追著說了句：“謝飛！我跟你說話你聽到?jīng)]有？！”
謝飛邊吃著，邊冷不防地回了句：“媽，我想休學(xué)，想回來在家寫小說?！?p> “什么？！”老謝老婆以為自己聽錯了：“你剛才說什么？！”
“我說，我不想讀書了，而且，我覺得我也難畢業(yè)，我都已經(jīng)掛科好了好幾門了！”謝飛淡定地回道。
“哥，你寫的那小說能行嗎，都是些神啊仙的，一會兒在現(xiàn)代，一會兒就去了古代，誰看??？！”小燕也來了句。
老謝老婆哪里有心思去討論兒子寫的東西的內(nèi)容，她聽得謝飛說這番話，看著謝飛那滿不在乎的態(tài)度，氣得把碗一摔，罵道：“謝飛！你好大的狗膽啊你！你自己忘了費了多大勁考上這所學(xué)校，現(xiàn)在眼看著要畢業(yè)了，可以分配工作了，你竟然敢說不讀了！”
“媽！你聽我解釋！”謝飛不慌不忙地說道：“我根本就拿不到畢業(yè)證，我畢不了業(yè)！”
“為什么？！”老謝老婆聲音有些發(fā)抖：“什么畢不了業(yè)？這是什么意思！”
“媽！你別生氣，聽我說！我這兩年都沒怎么去上過課，一直在寫小說，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寫這個我特別喜歡，一寫就不覺得困也不覺得餓，寫得自己都在情節(jié)里出不來了！我是真的喜歡寫作！”
“寫這些個東西有什么屁用！”老謝老婆繼續(xù)捶胸頓足地罵道：“你啊你啊！哎喲喲！我這命哦！要是你們老爹還在，你們一個個敢這么放肆！”
“媽！“
“你別叫我‘媽‘，我沒有你這樣的兒子！你看看那巷子里頭，老王家兒子去了美國，風(fēng)風(fēng)光光！體體面面！多少人家羨慕眼紅！都說老王家上輩子積了什么德，生了這么個出息的好兒子！還有老高家圓圓，連老李家李八一都考上了大學(xué)，準(zhǔn)備畢業(yè)回來當(dāng)老師了！光宗耀祖??！“
“回來當(dāng)個老師有什么光宗耀祖的！“小霞在旁邊來了句。
“你給我閉嘴！你懂個屁！你就是個沒腦子的憨貨！“老謝老婆啐了小霞一口罵道：“那總比你做人家婊子強！”
小霞聽得這話，氣得也摔了碗筷跑去臥房里哭了起來，謝飛見了說道：“媽！你以后說話能不能別這么沖??！傷死個人，這種話是可以從你嘴里說出來的嗎？！”
“你也別叫我‘媽‘！你們一個個誰把我當(dāng)’媽‘？！你趁早給我絕了那要不得的念頭，過了年就給我回學(xué)校去！”
“媽！其實現(xiàn)在可以做的事情真的挺多的！我們學(xué)校就有不少人，畢業(yè)了都是自己去深圳找工作，接受學(xué)校分配的越來越少了。你自己也不是跟著萬叔叔開飯店，現(xiàn)在不是挺好的嘛！”
“開飯店有多累你知道嗎？！你看我這一年到頭，哪里有休息的時候！開飯店能比得上那些在單位上班的舒服嗎！說出去，在什么什么單位做個科長，這話說出去多好聽，多有面子！這些你想過沒有！你個憨貨！”
謝飛聽得有些不高興了，他自己也忘了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猛然提前熊麗來：“熊麗她在師范院校，你知道嗎，她學(xué)的就是中文文學(xué)類的專業(yè)，以后畢業(yè)了，可以當(dāng)老師，也可以做編輯，當(dāng)作家，做這個也是會有前途的！熊麗非常支持……”
‘啪！’老謝老婆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兒子謝飛臉上，她氣呼呼地罵道：“你以后不許跟那狐貍精似的人搞在一起，你都是被她給教壞了！那是個不干不凈的狐貍精！”
這一巴掌打下去，謝飛倒是也沒料到自己老娘會有如此過激的反應(yīng)，不過他倒也是個什么都無所謂的，默默地放下碗筷回了自己睡的房間，關(guān)上門，又開始寫起東西來。
老謝老婆還想繼續(xù)罵下去，這時候聽到敲門，問了一句‘誰呀’，聽得聲音是老李老婆，于是趕忙開了門，將老李老婆迎了進來，嘴上強堆著笑，說道：“哎喲喂，我的姐姐，你怎么找到我這里的喲！”
“老萬來拜年的時候，我問起來著，還以為你們?nèi)胰チ肃l(xiāng)里頭過年，問了才知道弄了這套房子住著！”
“哎！我的姐姐哦！一言難盡，一言難盡！來，快坐下，快坐下！”老謝老婆拉著老李老婆往大沙發(fā)上去坐著，轉(zhuǎn)臉見女兒小霞、小燕都傻愣愣地在屋里頭待著也不知道出來打招呼，于是喊著罵道：“你們都是死人嗎！剛才那機靈活歡的勁頭哪里去了！見到李阿姨來了，還不知道出來拜個年！”
小霞這時候略比小燕慢了半步，老謝老婆又罵道：“你動作這么扭扭捏捏做什么，怎么？你這下見到熟人了，還知道怕丑了不成？！”
“哎喲喲，謝家媽媽！過個年，你嘴里說什么死啊活的！快別這么說孩子！”老李老婆笑著給孩子塞紅包，她拉著小霞的手，說道：“小霞啊！你什么時候回來的，也不見來巷子里，這都年多沒見到你咯！”
小霞和小燕接了紅包，也沒多做解釋，說了聲謝謝就兩個人一起出門去了，謝飛也聽得聲音出了來，接了紅包，說過幾句吉利話，就自己回房間了。
“從初一就想去你家坐坐，只是家里頭煩心的事情太多，我只要一想到家里頭這三個不爭氣的討債鬼，我就恨不得……”老謝老婆說得激動，耳邊想起謝飛說的那些話，不免觸及傷感，撲簌簌掉下淚來。
老李老婆坐過去握著老謝老婆的手，想到自己家里大兒子李五一的不順心，二兒子李八一竟然背地里與王瑾偷偷好上了，也不免觸了傷心事，原本想著安慰老謝老婆，結(jié)果自己也跟著哭了起來。
“你一說到‘煩心事’，我就想起了我家里頭那起個事情，你是不知道，我家里頭，這個年是怎么過的！”老李老婆自己擦著眼淚說道。
老謝老婆見老李老婆哭得比自己還傷心，從沒見她這般樣子過，以為家中出了什么變故，反過來拉著老李老婆的手問道：“我的姐姐，你怎么也有這樣傷心難過的時候哦，家里出了什么事了？快跟我說說！孩子們都還好吧？！”
“他們自然是好好的，只是沒得一個是不叫人操心的！”老李老婆回道：“我要是再不來跟你說說話，在家里天天這么看著這些討債的，遲早會看出病來！”
“到底是怎么了？你家里頭三個兒子，哪個不是拔尖的哦！現(xiàn)在連八一都要出息了！你還要說什么話哦！”
不等老謝老婆話說完，老李老婆聽得說‘八一’的名字，想到前日里發(fā)生的那些個事情，忽地雙手抓住老謝老婆的手，喊道：“謝家媽媽哦！你是太久不住巷子里，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了哦，我家八一他！哎喲喲！這八一哦！“
“到底怎么啦！你別哭了，好好跟我說道說道！八一到底怎么啦？！”
過了幾分鐘，老李老婆等情緒平復(fù)了，開始跟老謝老婆說起那日她暈車回來后，看到李八一與王瑾的事情，自那事情發(fā)生后，她一直沒得人可以好好講講，這次總算是等不得了，找了個空，說來給老謝家拜個年，再不過來，老謝老婆又要開始在店里忙了，老李知道她是太久沒人閑扯，想找個人說話，家里頭這幾天的事情攤下來，她怕是也難得消化，于是也不阻攔她，但礙于面子，老李就說家里人多自己就不過去了，他不想在老謝老婆面前出自己家的洋相。
老李老婆邊哭著邊說了家里的這些個事情，李五一坐了幾年牢，李國慶找了個難伺候的臺灣女人，說道李八一，老李老婆是氣一陣又傷心一陣，說道：
“你是沒看到那兩個人手牽手的架勢，站在巷子里頭也不嫌風(fēng)大天冷，也不怕有人過來過去，就這么你牽著我，我牽著你！哎喲喲！我的這個命哦！我是做夢都想不到這兩個人會搞到一起哦！你說王瑾這個人，我怎么就沒看出來是這么個人！自己都那么大年紀(jì)了，還死了老公，還帶著個別的女人生的兒子！她怎么就好意思跟我那個傻兒子搞起來了哦！”
“王瑾怎么會這樣？她不是老師嘛！現(xiàn)在還是校長了，怎么會勾引起李八一來了！”老謝老婆不經(jīng)大腦地罵起王瑾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哦！這么多年，我看著王瑾都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一個人！怎么這時候反而干起這檔子事情來了！”
“誰想得到哦！反正哪，只要我活著一天，她就別想得逞！”
“老王呢？！他就不管管？！”
“老王怕是還盼著王瑾嫁給我家八一哪！這樣他好名正言順地甩了家里這個寡婦！又得了個疼惜后輩的好名聲！老王可不是傻哦！他那點子算盤珠子，我撥得比他還清楚咧！”
“就是哦！我怎么沒想到這一層，以前我家老謝活著的時候，跟他一起進的單位，他就噌噌噌地上去了，只有我家那個老實憨貨二愣子，這輩子到死都是個車站買票的！”老謝老婆轉(zhuǎn)念又繼續(xù)問道：“兩個人都站在外頭牽手了，怕是搞在一起好久了哦！什么時候開始的?。∧阍趺赐耆粫缘每?？！”
“是哦！誰想得到嘛！也許是王瑾給他補習(xí)的時候就開始咯！知人知面不知心，誰曉得哦！”
“哎呀呀！你這么一說，幸好當(dāng)年我家謝飛送去了縣城里補習(xí)，否則放在王瑾那里，豈不是也要被她給帶歪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