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弟弟走后，卜容懿一直放心不下，一向跟自己掏心掏肺的弟弟，為何吞吞吐吐，閃爍其詞？
肯定是有難言之隱。
急著回家一探究竟，怎耐這幾日變天，不是刮風(fēng)就是下雨，根本不敢抱著孩子出門。
今天早上起來，天還是陰乎拉的。
昨晚上岳忠儒心血來潮，折騰了半夜，高勝男今天早晨起的有點遲。
學(xué)生上學(xué)趕點，高勝男急三火四地將昨晚上剩下的大米用花生油炒了，也沒舍得放雞蛋，打發(fā)岳忠儒和樹信吃了，老的下地干活，小的上學(xué)，一起出門了。
岳樹芝考上中專一年了，明年就衛(wèi)校畢業(yè)當(dāng)護士了。岳樹禮在高中住校。
只有小的岳樹信上初中，早晨的飯必須準(zhǔn)點，晚一分鐘都噘嘴，老師的話就是圣旨，要這么聽爹媽的話不就省心了？
米飯不多，被岳樹信吃個精光，一粒米沒剩。
高勝男顧不得給自己做飯，新房里還有娘倆等著她呢。
高勝男對自己馬虎，卻不糊弄別人，不糊弄家里養(yǎng)的張口獸，它們不會說話，肚子里都有數(shù)，到點不喂它們就吱哇亂叫，吃不飽該長肉的不長肉，該下蛋的不下蛋。
高勝男喂飽豬雞鵝狗，看著它們都消停了，便鎖上院門，腳下生風(fēng)，去看孫子。
卜容懿騰出手來做飯，好飯不怕晚，今天可不早了。
人老隔輩親，奶奶疼孫子。一抱上孫子，高勝男連餓也忘了，照著雞蛋清般粉嫩的小臉上就親了兩口，骨血關(guān)系，大孫子見了奶奶，比見了媽媽都乖，咧著嘴直樂。
“媽，你吃了沒有？你沒吃我多做點，我看你頭沒梳，臉沒洗，是不是飯也沒顧上吃？”卜容懿一邊在灶間生火，一邊和婆婆攀談。
高勝男笑，說：“哪還顧上吃飯了，家里有學(xué)生，就是個追命鬼，晚一分鐘都不行，人得吃，豬得喂，雞拉狗尿都得打掃，早晨忙這一圈，都能攆掉褲子。”
卜容懿說：“那我就多做點，咱娘倆一塊吃。這孩子沒人抱著就哭，要是個好哄的，就不用麻煩你一天來回跑好幾趟了，腿都跑細了?！?p> 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聽見兒媳婦對自己的付出知情知份的，高勝男心里熱乎乎的。父母還能指望兒女什么，不就圖個好話嗎？
“奶奶看孫子都是應(yīng)該應(yīng)分的，一輩一輩這么傳下來的，一時不見心里沒著沒落的。自己生了五個孩子也沒這么想過?！睂⑿谋刃?，高勝男又想起了親家母，“誒，對了，你媽最近沒來看外孫子？好長時間沒見她了，不知在家里瞎忙啥?！?p> 卜容懿就坡下驢說道：“可不是，我也很長時間沒見我媽了，正想著這兩天抱著孩子回去一趟，可是天又不好，怕風(fēng)吹著孩子?！?p> 高勝男說道：“今天下午天就晴了，你沒看窗外天越來越亮，風(fēng)也比早晨小了。要是下半晌天晴了，你收拾收拾，多帶上點衣服和褯子，我?guī)湍闼瓦^去，你在家也住兩天，讓你媽也稀罕稀罕。人哪，當(dāng)輩不親隔輩親，姥姥最疼的是外甥?！?p> “我自己一個人就行，還好再辛苦你跑一趟?！逼牌虐咽虑槎伎紤]在自己前頭，卜容懿真有些過意不去。
高勝男說：“光孩子就夠你抱的，我?guī)湍隳媚冒ぁ！?p> 卜容懿和母親站在門口揮手送別高勝男，直到婆婆的身影拐過胡同后，卜容懿才和母親關(guān)上院門進屋。卜母摟著外孫，左臉蛋一下，右臉蛋一下，親個沒夠。
卜容懿正好倒出手來喝口水，別看嬰兒沒有多重，遠路無輕擔(dān)，天天抱在懷里，絕對是個體力活。
卜容懿走進自己原來的閨房，重新打掃了一遍，又打開前后窗進行通風(fēng)換氣，這兩天就住這兒，金窩銀窩，好不過原來的小窩，看著舒服，睡著踏實。
“這兩天陰天，我的屋里沒聞出霉味。”回到母親身邊，卜容懿隨口說道。
“我在家天天開窗放風(fēng)，打掃屋子，怎么會有霉味，”卜母說，“早就盼著你娘兒們回來，就是等不來家?！?p> 卜容懿抱怨道：“要是天好，我早來家了，天天守著個還不會說話的孩子，我都快憋出病了?！?p> 卜母問：“你婆婆整天忙什么，不陪你看看孩子說說話?！?p> 卜容懿怕引起誤會，趕緊說：“可別冤枉我婆婆，對我好著呢，一天到晚跑我屋里好幾趟，有時忙的飯顧不上吃，臉都顧不上洗。人都說我婆婆厲害，但她不胡攪蠻纏，能厲害到點上，考慮事兒周全，通情達理，我挺佩服她的?！?p> 卜母笑道：“原來還念叨害怕你婆婆，婆婆侍候了一個月子，就把你給俘虜了，盡說她的好話。我養(yǎng)了你二十多年，也沒見你夸夸我?！?p> 卜容懿也笑了，說：“哪有閨女當(dāng)面夸親媽的，好都記在心里了。當(dāng)面不夸你好，背后也不說你糙，糙、好不吱聲。”
一句話提醒了卜母，犯愁地說：“你還說不吱聲，這幾天也不知中了什么邪，你爸和小星兒像兩只斗雞似的，見面就瞪眼，誰也不理誰，也問不出個緣由，可急死我了。正好你回來，好生勸勸他們，爺倆成了冤家對頭?！?p> 卜容懿沒有把握完成這么艱巨的任務(wù)，于是說道：“媽，你可別難為我。一個是老伴，一個是小兒子，你都勸不動，我更沒門兒。”
卜母急了，嗔怪道：“你看看你這閨女，嫁出去就不是家里人了，家里的事一點也不管？我看你這個閨女是白養(yǎng)活，一點也不知道疼媽?！?p> 卜容懿發(fā)現(xiàn)媽真生氣了，便走近了輕輕地摟著老媽的肩膀，哄勸道：
“我不是不管，我也是特意為這事回來的，只是我不知是哪的事，因何而起的矛盾，不知道怎么個勸法。要不，等他們回來，咱倆分頭行動，你問問小星兒，我勸勸我爸，我想肯定是工作上的沖突，爺倆能結(jié)多大疙瘩，說開了就和解了?！?p> 卜母張大了嘴巴，怔怔地望著卜容懿，半天才說出話來：“你怎么知道的？”
卜容懿便將卜德星那天晚上去她家吃飯的經(jīng)過一五一十地復(fù)述了一遍。
卜母幡然醒悟，說道：“我想起來了，怪不得那天晚上，我留著飯他不吃，說是在你那吃了，我當(dāng)時還納悶，這小子什么長心了，還知道去看看他姐姐。原來是找你訴苦去了?！?p> 晚上的勸說工作如期進行，分頭行動，但效果并不理想，爺倆就像事先商量過，統(tǒng)一口徑，都推說沒事。
事后兩個女人匯總勸說結(jié)果，幾乎是一無所獲，只是卜容懿這里多聽了幾句報怨：翅膀硬了眼里就沒了老子，拿著雞毛當(dāng)令箭，碟子里扎猛子——不知深淺！搞得卜容懿一頭霧水。
表面上看，爺倆兒誰也沒聽進去，但勸說還是發(fā)揮著作用。卜計劃認(rèn)為是卜德星自己掉不下架兒來認(rèn)錯，搬出他姐姐來說和，老子能和兒子一般見識嗎？得饒人處且饒人，饒人不是癡漢，何況是自己的兒子呢？
卜德星現(xiàn)在冷靜下來，也為當(dāng)初精蟲上腦導(dǎo)致魯莽沖動而懊悔，但肉臭不倒架子，醉了不認(rèn)酒錢，不肯低頭認(rèn)錯。如今看到母親再三勸慰，想必是父親安排她來的，再說他也沒拉著孟華榮出去，說明父親已經(jīng)做了讓步，給臺階就得快下，人不能不識抬舉。鳥往高處飛，水向低處流，人向?qū)捥幭?，尷尬不會太久?p> 總而言之，在卜容懿穿針引線、極力撮合之下，卜計劃和卜德星爺倆終于尿到了一個壺里——兩人合好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