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為人處事干脆利落,這種雷厲風(fēng)行的作風(fēng)在吐槽罵街上也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罵人不歇氣、不重樣,聲情并茂、抑揚頓挫。
有句話叫做不吐不快,用在高勝男身上再恰當不過了。
自己罵自己聽,越罵心里越敞亮,腳步越輕松。
距離果園看護房還有個百十來米,她的罵聲戛然而止,嘴癮過過就行了,家丑不外揚,她不想給那個曾經(jīng)的老流氓留下潑婦的印象。
一想起這個金五常,高勝男便后背發(fā)涼,汗毛孔倒豎。
人的名,樹的影。
其實高勝男也不認識金五常。放出來之后,他已經(jīng)無家可歸。
本家的堂兄弟、遠房侄兒們避之如瘟神,沒有人愿意收留他。
他的歸來,在瑯村又掀起一陣舌頭風(fēng)暴,雖然二十多年過去了,同齡人漸已老去,但記憶不會消失。
隨著歲月的沉淀,當初的惡夢會隨著以訛傳訛、捕風(fēng)捉影、添油加醋的描摹演化,最后孵化成法力無邊的魔鬼,人聽人怕,鬼聽鬼愁。
在廣大村民齊心協(xié)力、團結(jié)一致的努力下,這個殘渣余孽的斑斑劣跡在瑯村男女老少之間進行多次重播,各家各戶進入一級戰(zhàn)備,防火防盜防五常,早早地關(guān)門閉戶,看好老婆孩子,清點雞鴨鵝狗。
萬般無奈,他跑到果園,央求岳忠儒借看護房棲身,暫蔽風(fēng)雨。
岳忠儒二話沒說,直接把房門鑰匙交給他,幫他重新把搭好火炕。
高勝男一直蒙在鼓里,直到岳忠儒從家里接濟他白面、苞米面,高勝男才問清來龍去脈。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高勝男非常反感岳忠儒和那些不三不四人的在一塊刮拉,沆瀣一氣。
為這事氣得高勝男跟岳忠儒打了好幾天的仗,倒不是說高勝男沒有同情心,或者心疼那袋子白面。她最看不上岳忠儒在外面自作主張,心里明,讓她被動接受事實。
什么是家和萬事興?
家和首先是家里的老婆漢子要和氣,大事小情要合計,爭著不足,讓著有余,求大同,存小異。
凡事一言堂,一個人說了算,不管對錯都不讓別人說話,參與意見,錯了不認錯,前面是個火坑也得往里跳?
只有和氣的家庭大家才能心平氣和,心情舒暢,全家一條心,黃土變成金。一個好漢三個幫,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
家里不和外人欺,夫妻關(guān)系緊張,白天橫眉冷對,晚上冷鍋冷灶,孩子在冰冷的家庭環(huán)境中成長,整個人的精神世界也是沒有溫度的,冷漠孤僻、自卑多疑、桀驁不馴、自私極端。
看眼著就到了看護房,高勝男越往前走,心里越抵觸,還真沒見過金五常這個人,到底是個什么樣的洪水猛獸,讓全村人都望而生畏呢?都知道是這樣的一個人,岳忠儒怎么還能和他同住一室,同流合污呢?
想的沒有走的快,高勝男來到了看護房前,站定,大聲喊著岳忠儒的名字。
她個兒不高,嗓門特大,底氣十足,聲音像炮彈一樣發(fā)射到“地窖”里,穿透屋里人的耳膜,震落了四壁的墻皮,嚇得釘在窗上的塑料布都瑟瑟發(fā)抖。
躲在“地窖”里的兩個人你看我,我望你,大氣不敢出。
高勝男也不進屋,站在屋外繼續(xù)展開攻心戰(zhàn):
“岳木匠,你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岳家胡同的老一輩少一輩我都請家里去了,你要是再犯渾,不給我回去待客,我把他們都叫到這來,我看你還有沒有臉見人!”
高勝男說的不止是氣話,她說到做到,路不平大家踩,有理沒理大家評。
岳忠儒坐不住了,但一個人沒有勇氣走出“地窖”,金五常連推帶搡,嘴上不住地勸說:“快回去吧,鬧大了不好?!?p> 岳忠儒像吃了敗仗的俘虜,低頭耷拉甲地從“地窖”里鉆出來,整個人灰頭土臉,一身嶄新的衣服壓得皺巴巴的。
高勝男嫌棄地剜了岳忠儒一眼,恨天無力,好和歹都是自己的男人,要是自己生的孩子,非揀起一根樹枝子抽他不可。
高勝男惦記著家里的活計,一秒鐘也不想多耽擱,轉(zhuǎn)身就往家奔,岳忠儒大步流星地跟在后面。
總算送走了最后一個醉漢,中午一頓,晚上一頓,侍候一天的客,高勝男腰都累成兩截了,腿也挪不動步了。
結(jié)婚請客少不了三日,上午一頓下午一頓,上門請客跑死孩子,炒菜做飯累死老婆,上桌陪客醉死漢子。
東倒西歪、醉意朦朧的岳忠儒見炕就想躺。
高勝男見此情景,忽然想起件事來,也顧不上腰酸背痛腿抽筋,急三火四地舀了一大鍋水,蓋上鍋架上火就燒。
水燒得燙手了,她又找出香皂、大洗衣盆端到東間,用水桶裝著熱水倒進大盆里,屋里頓時熱氣騰騰的。
高勝男爬上炕一把拉上窗簾,像蛇蛻皮一樣,將岳忠儒扒了個一絲不掛。酒壯慫人膽,醉眼惺忪的岳忠儒發(fā)現(xiàn)老婆如此熱情主動,立刻心血來潮,激情澎湃,紅旗高舉。
也難怪岳忠儒反應(yīng)這么迅速,高勝男一心撲在兒子的婚事上,忙的昏天黑地的,三番五次地拒絕了岳忠儒的要求。
岳忠儒閉門羹吃了一個多月,渾身癢癢撓不著,憋得七竅生煙。整個人像個炸藥包似的,見著高勝男就想冒煙,終于一股火竄到東嶺果園的看護房里。
郎有情來儂有意,娘娘不急皇帝急。從頭到腳洗三遍,一塵不染會佳期。
高勝男將蛻下來的衣服團成一團,扔到院子里,找來一個盆子扣上,防止讓風(fēng)刮散了,明天再收拾它們吧,今晚上是顧不上了。
見西間的燈還亮著,兩個孩子誰知道是在寫作業(yè)還是在瞎鼓搗。
白天東游西逛走四方,晚上點燈熬油補褲襠。
她向西間吆喝了一嗓子,嚇得屋里的燈立馬就滅了。
高勝男轉(zhuǎn)身回屋,隨手閂上門,連哄加騙地將岳忠儒拖下炕,仔仔細細地為男人清理身子。
再累她也要親自動手,想想那又臟又臭的光棍土炕她就惡心,不徹底清洗干凈就無法消除她的心理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