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顧無話,不多時,我們的晚餐很快也吃完了,精美的餐盤碗筷如來時,流水一般被一眾小丫頭們端了下去。飲一口換上來的清茶,方才的油膩一掃而光,清冽甘甜之感游離于唇齒之間,只是杯中如細針大小的茶葉卻要比方才那杯多了數(shù)倍,一看便知孫老爺特意交代過,防止我們酒足飯飽之后,困意滋生。
東廂房內(nèi)一名紫衣的丫鬟盈盈走入,傳話說老夫人要安寢,正在找青蓮。聞得此言,青蓮只得和一個身量較小的丫頭匆忙趕回了東廂房,只留下兩個丫鬟伺候我們飲茶倒水。
由于這冠芳汀地勢較低,加之此夜并無星空,只見得東暖閣中的瑩瑩燭火,分外壓抑沉悶。雖然茶水濃重,但是也難以抵擋這頻頻襲來的困意,我自覺時辰已經(jīng)不早,無奈偏廳中沒有安設(shè)滴漏,我只得向身旁的小丫鬟詢問時間。
粉衣的丫頭聞言,快步跑出了小院,待回來時,只笑盈盈的說道:“剛剛看時已是戌時三刻多,現(xiàn)在恐怕已是亥時了!”
古代的亥時,差不多可以理解為現(xiàn)代的晚上九點,雖然時間尚早,但是在這個沒有網(wǎng)絡(luò)、沒有手機,甚至連電視機都沒有的古代,除了優(yōu)雅的飲茶之外,我實在想不到還能做些什么。
飲下第三杯茶水后,我百無聊賴的輕輕撇了文丙言一眼,不知何時,他的手中竟然多出了一塊素白的娟帕,上面寫滿了文字,而文丙言之所以沒有覺察到我的目光,正是被這張娟帕吸引了所有注意力。
我并不好奇他手中的到底是什么東西,更加沒有搶過來看一看的想法。我東瞅瞅,西看看,只覺得兩只眼皮如同灌了鉛一般沉重,恐怕不消片刻,我就能沉沉入睡,并且比高床軟臥的孫老夫人睡得更香。
我深知此時此刻絕對不可以打瞌睡,于是,強打起精神,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粉衣丫鬟以為不知我要做什么,猛地就是一驚。急忙走上前來,語氣恭順的詢問。
“請問,”我一時間也不知該怎么,只因一晚上喝了太多的水,尿意頻頻,雖知有些不雅,但無奈人有三急,也只得些難為情的悄聲問道:“請問茅房在哪里啊?”
“姑娘想要如廁?”粉衣丫頭朝我會意的一笑,“茅房在小院的后方,那里平時并無燭火,還是讓我?guī)Ч媚锴叭グ?!?p> 于是,粉衣丫頭從一旁架子上取了一盞琉璃風(fēng)燈,將一支蠟燭放入風(fēng)燈內(nèi),領(lǐng)著我朝門外緩緩走去。
出了偏廳,徑直都到四方小院的對側(cè),在兩盞雕花琉璃路燈昏黃光線的映照下,一條通往東暖閣房后的游廊便清晰的出現(xiàn)在了我的眼前。
即便此時因為光線的緣故,視野不清,我也能大致分辨出那些安靜懸掛于游廊梭形棚頂上的圓柱物體,是一個接一個的巨大鳥籠。此時夜已深沉,居住在這些鳥籠中的鳥兒們肯定早已睡熟,從下方走過,只聽得輕微羽毛摩擦的聲音。
沿著游廊直走,繞過東暖閣主屋,向左側(cè)拐進一個小門,從一株巨大的樹下走過,粉衣丫頭便停下了腳步。
粉衣丫頭上前敲了敲一扇輕輕合上的木門,一個略微有些年歲的老婦人十分不悅的走了出來。
“老太太已經(jīng)睡下了,你這小丫頭又有什么事?”老婦人沒好氣的嚷道。
“顧媽媽勞累,這位姑娘更衣,還得顧媽媽照應(yīng)著才行。”粉衣丫頭似乎早已習(xí)慣老婦人的脾氣,并不惱,指了指站在她身后不遠處的我,語意溫和的解釋道。
“這位姑娘看著面生的緊,這是主子們的場所,旁的人是不敢來的!”借著風(fēng)燈那微弱的光線,老婦人上下把打量了我好幾遍,可能見我年輕,便斷定我必不是什么要緊的人物,只想著趕緊把我打發(fā)了,好回屋躲懶去。
“顧媽媽千萬使不得!”粉衣丫頭有些急了,語氣稍快了些,“這位姑娘可是老爺請來的貴客,不來您這里,又要去哪里呢?”
“貴客?”老婦人難以置信的頂了我良久,似恍然大悟一般,說道:“今早還聽人說,老爺為了哥兒、姐兒,請來了好幾位高人,又說這些高人都是年輕俊美的后生小姐,我起先還是不信的,想著這位必定就是了!”
見粉衣丫頭輕輕點頭提示,老婦人慌忙賠禮,隨手拎起一盞已燃著燭火的風(fēng)燈,帶著我朝一旁的房間走去。
這應(yīng)該算是我見過的最為講究的衛(wèi)生間了,滿屋清香撲鼻,全然聞不到一星半點的污穢氣息。就連小解的木桶上都雕刻著繁瑣的圖紋,搞得我都不知道應(yīng)不應(yīng)該坐在上面。
小解完畢,立刻就有小丫頭子處理污穢之物,焚香凈氣,在離開衛(wèi)生間時,還有人端來一盆散發(fā)著陣陣桂花氣息的水來為我凈手,最為不起眼的擦手帕也是上好的絲綢。
一系列復(fù)雜的程序做完后,在老婦人恭敬的目送下,我和粉衣丫頭沿著來路,緩步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剛從游廊上走下來,我便看見青蓮帶著一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鬟行色匆匆的走出了東暖閣的小院子,由于她太過專注于趕路,絲毫也沒有覺察到我就站在她的不遠處,一陣風(fēng)般的出了院門。
青蓮神色異常,必然是孫家老夫人出了狀況,但是這樣的事情,我這外人也不好直接去問,只是站在了原地,歪著腦袋朝暖閣正堂中張望了幾眼。
暖閣中人影攢動,原本已經(jīng)昏弱的燭光現(xiàn)在卻變得明亮如同白晝。一聲聲粗重的咳嗽與喘息隔著木門傳了出來,女人們低聲交談著,不停的在房間內(nèi)踱來踱去。
“這幾日一到這個時辰,老夫人的喘疾就會發(fā)作,非得馬大夫施針方得安睡,想來青蓮姐姐這又是去請馬大夫過來了?!毙⊙绢^站在我身旁,也好奇的朝屋內(nèi)張望。
我并沒有答話,略看了幾眼后,就回到了偏廳之中。文丙言還是方才的姿勢,聚精會神的研讀著他手中的素帛,對我回到房中毫不在意。
正如粉衣小丫頭所言,不一會兒青蓮便領(lǐng)著一個身形淡薄的男子,步履匆匆的趕回了暖閣之中,那名男子手中提著一個不大的木盒,想必他就是馬大夫了。
隨著夜色逐漸深沉,我再也不能安然的在椅子上靜坐了。不論杯中茶葉換了幾道,我腦中的困意始終揮之不去,為了留住僅存的些許清醒,我決定起身活動一下身體,而這時,文丙言也終于有了動靜,他在金管家的帶領(lǐng)下朝暖閣后走去,想來也是茶水灌得太多,終于還是忍不住了。
身旁的小丫頭見我起身,慌忙迎了上來,我沖她友好的一笑,并未答話,只徑直朝一旁的木質(zhì)裝飾架走去。
雖然這個房間只是偏廳中的偏廳,只算是這富麗堂皇的孫府中一個毫不起眼的小角落,但是這個房間的擺件裝飾卻并沒有因此而變得廉價。
裝飾木架造型中規(guī)中矩,并沒有紛繁復(fù)雜的雕花鏤空,木質(zhì)為深棕色,用指節(jié)輕輕扣之,發(fā)出咚咚的聲響。和絕大多數(shù)的富貴之家一樣,木架上也擺放著各式各樣的裝飾物,有玉石的,黃金的,木質(zhì)的,不過和孫府中其他房間的擺件相比較,卻要沉穩(wěn)樸素很多,正當中一套半舊的文房四寶,更顯得文藝雅致,一看就不是出自孫老爺?shù)氖止P。
很少會有人把一套用過的文房四寶拿出來當做裝飾擺件展示給外來的人,即便這套文房四寶價值連城,一旦用過,也就只能作為文具出現(xiàn)在書房中,可是,富可敵國的孫家卻真的把這樣一套文房四寶擺了出來,這讓我即意外又好奇。
為了緩解心中的好奇,我湊得更近了些,近到鼻尖幾乎都要碰到木架,我真擔(dān)心站在一旁的小丫頭會走上前來制止我。
不過我的努力也并沒有白費,我隱約看到,在石質(zhì)的硯臺蓋子上刻著一行小字,正是端端正正的楷書,寫著“贈予愛子中責(zé)十歲生辰禮”。
“那是三爺?shù)臇|西,老夫人喜歡,便命人擺在這里,時??梢钥纯??!币慌缘姆垡卵绢^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好心解釋道。
“中責(zé)?”我喃喃的說道,“你家三爺叫中責(zé)嗎?好生奇怪的名字??!”
“中責(zé)是三爺?shù)谋碜帧!狈垡卵绢^繼續(xù)解釋道,“這屋里擺的這些東西,大多數(shù)都是三爺小時候的,老夫人視若珍寶,非要放在眼前才放心?!?p> 俗話說“老兒子、大孫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孫老夫人這樣看重自己的小兒子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想來即便老夫人這樣的看重,也無法阻止大兒子對小兒子的迫害,可想而知,這孫家老爺?shù)氖侄我膊⒎浅H四芗啊?p> 對于別人家的內(nèi)部斗爭,我完全不想一探究竟,所以,對于面前這套文房四寶的討論到此為止。
就在我專心參觀房內(nèi)藏品這段不長的時間內(nèi),東廂暖閣的門,開了關(guān),關(guān)了開,來來回回不下十數(shù)遍,可直到一位陌生男子走進屋內(nèi),我才真的在意過,廂房主屋內(nèi)都發(fā)生了什么。
來人是一個有些年紀的男子,須發(fā)花白,身形瘦削,脊背不自然的佝僂著,身上那件嶄新的絳紫色錦袍很是不合體。他右手拎著一個小木箱,在一個還未留頭的小丫頭的引領(lǐng)下,走進了這間偏廳。
一進門,見屋內(nèi)本就還有客人,這位大夫先是一愣,來回把我和文丙言看了幾遍,好似想要尋出一句話和我們見禮,可旁邊小丫頭同他耳語幾句后,他竟頓時緊張了起來,眼睛抬也不抬的直勾勾的看著腳面,在離門最近的一個座位上,輕飄飄的坐了下去。
看那人身形打扮,我便知道他正是青蓮請來的馬大夫。由于閑來無事,我便主動開口問道:“孫老夫人的病,現(xiàn)在可是大安了?”
“好、好多了!”見我發(fā)問,馬大夫先是一驚,主動朝我略微撫了撫身子,語氣恭敬的說道:“老夫人這也是舊疾,春日里最為嚴重些,現(xiàn)在已近初夏,倒是比往日好些了?!?p> “既然如此,您為何還要守在這里?”文丙言小心翼翼的將素帛收進香囊之中,語氣淡淡的問道。
“老夫人的病時而好些,時而危及,今天的情況不大好,施了針,算是暫時緩解了些,只要過了子時,今夜也就沒有什么大礙了!”
“那你還要在這里等到子時嘍?”文丙言外倚在椅背上,斜著眼睛看著馬大夫,“這也未免太辛勞些,也不知道這孫家給你多少的出診費用,也只當你這般賣命?!?p> “不、不敢欺瞞大人!”盡管文丙言神情閑散,可是與之交談的馬大夫卻早已緊張的汗如雨下,他一面用袖口擦著鬢角的汗水,一面恭敬的回答,“小生是孫府的住家大夫,和另一位黃大夫交替,每人每月在孫府住上半個月。至于酬勞嘛,孫夫人的手筆,總也不至于太難看!”
見一個年過半百的老者對一個俊美少年畢恭畢敬,尊敬有加,房間內(nèi)的三名小丫鬟早已看傻,就連我也是一頭的霧水。
“你們兩位認識嗎?”我實在無法忍耐心中的好奇,終于還是將這個問題問了出來。我若無其事的坐回了原來的座位,隨手端起桌上的茶杯,想讓自己的行為看起來更加自然一些。
“這位不正是······”
“我們不認識的,只是隨便聊聊!”
還不等馬大夫把話說完,文丙言就迫不及待的出言打斷了他的話,并且還附送了一個尖銳的眼神,示意他千萬不要亂說話。
經(jīng)過文丙言一系列畫蛇添足的舉動,我更加確信,這個馬大夫必然知道我們的真實身份,不然的話,以他這樣的歲數(shù),怎么可能會對文丙言畢恭畢敬的,不過,至于他為何會知道,我沒有探究的興趣,畢竟昆侖在人界久負盛名。
時近午夜,空氣中的溫度也格外的涼些,加之這本就是湖水中的一個小島,露水深重,寒涼濕冷之氣遠比陸地上要重得多。
由于我也是學(xué)醫(yī)的人,雖是現(xiàn)代西醫(yī),但至少大同小異,為了在座三人不至于尷尬自處,我便和馬大夫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起來,從古典名著,到藥方原理,盡管馬大夫講的很多理論我都聽不懂,但是,馬大夫依舊講得十分起勁,以至于青蓮親自來請他,他還意猶未盡。
也許孫家老夫人的身體情況的確不容樂觀,今晚始終無法入睡,馬大夫被再次請進正堂之中,不過這一次他并沒能完成任務(wù),大約又過了一盞茶的時間,那名蘇州城中的馬大夫也被請了過來。
東廂暖閣中一時間人聲嘈雜,主子都在不停的吩咐,而丫頭們則急切的回答。這樣的情況大約持續(xù)了月半個鐘頭之久。
亥時三刻剛過,一個青衣白面的青年男子,大踏步的從院外走來。他神色凝重,腳步邁的飛快,看也沒朝我們這邊看上一眼,三步并作兩步就進了暖閣之中。
青年男子進入暖閣后好像說了一番話,隨后,整個暖閣便陷入了一片沉靜。大門再一次被知啦一聲打開時,一個姨娘模樣的女人帶著三個丫鬟急沖沖的離開了院子,緊接著,青蓮雙手捧著一張紙,帶著兩個小丫頭也匆匆出了院子。
已是夜半三更,萬籟俱寂,我早已是睡眼惺忪,用手做支撐,靠在桌子上打起瞌睡。四周圍一片寂靜,這樣的寂靜,反襯的暖閣中的眾人異常的吵鬧,只是他們的話語經(jīng)過大門的阻隔,已變得扭曲,即便我再努力去聽,也只能聽到幾個變調(diào)的音符,至于其中確切的內(nèi)容,根本無法猜測。
昏昏沉沉間,我竟好似睡著一般,全然不知這樣過了多長的時間,已是什么時辰。就在這樣毫無征兆的情況下,一聲尖利刺耳的女人尖叫聲如一柄利刃般,撕裂了寧靜的夜空。
女人的尖叫聲太過凄厲詭異,如同魔掌一般鉆進了我的心里,就在這個瞬間,我的心猛地就是一緊,無以言表的疼痛,讓我一下子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我毫無意識的晃動了兩下身體,眼前的世界逐漸清晰起來,呼吸好像也變得順暢許多。
我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當我徹底清醒過來,眼前的依舊搖曳著柔和的燭火,這樣的情形,讓我甚至懷疑那聲女人的尖叫是否真是出現(xiàn)過,又或者只是我的一個噩夢。
可當我定睛朝文丙言看去時,那張空空如也的木椅加上屋外此起彼伏的恐慌與驚叫,卻強有力的向我證實了方才尖叫聲的真實性。
不知何時,門外已經(jīng)亂作一團。
我顧不得多想,跌跌撞撞的大步跑到了門外。
“這是怎么回事?”我繞過一個已經(jīng)被嚇傻的小丫頭,跑到文丙言身邊,見他竟然已經(jīng)用上了仙術(shù),不覺脊背就是一陣發(fā)涼。
“你終于睡醒了!”文丙言冷冷看我一眼,“一會兒沖進屋里,你負責(zé)保護眾人,那個惡鬼就交給我好了。”
“惡鬼?”我一臉茫然的看向東廂暖閣,此時,屋內(nèi)一片漆黑,驚呼與吼叫聲此起彼伏,聽得直教人汗毛倒立。
文丙言在不理會我,之見他右手一指,東廂暖閣的大門好像受到距離撞擊一般,猛烈的顫抖一下后,吱呀一聲打開了。
文丙言三步并作兩步,一馬當先,沖進了暖閣內(nèi),差不多就在同一時間,暖閣內(nèi)的一盞燭燈被隔空點亮。
我不敢有絲毫的怠慢,緊隨其后,也鉆進了暖閣之中。
這時,屋內(nèi)至少又三支蠟燭被點亮了,雖說光線依舊昏暗不清,但也總好過伸手不見五指的抓瞎。
借著微弱的燭光,我迅速將周遭事物環(huán)視一遍,只見孫老爺和孫夫人還有幾名姨娘打扮的女子緊緊擠在一起,都是一臉的驚恐,即便屋內(nèi)已經(jīng)被燭光照亮,他們臉上的恐懼也仿佛凝固一般,無法無法消減。
就在我努力尋找孫家大姑奶奶身影時,忽然聽到那絳紫色垂簾背后傳出了女人那悠悠的哭泣聲,哭聲無比真切詭異,嚇得一眾人等的臉更白了幾度。
我哪里見過這樣的陣勢,早已嚇的有些腿軟,可文丙言全然不在乎,聞得哭聲,竟然面露笑意,大步上前,猛地就將那兩長垂簾扯了下來,隨手扔向一旁。
文丙言抬手一指,那盞距離床榻最近的燭燈就默默被點亮了。借著昏黃幽暗的燭光,我可以大致看清這哭泣聲的來源。
孫老爺?shù)拇蠼愦藭r正雙膝跪在地上,趴于床榻之上,悠悠然的哭泣著,忽見身旁燭火莫名亮了,似乎也被嚇了一跳,哭聲也戛然而止,只是身體仍是不住的顫抖,像是經(jīng)歷了一場超乎想象驚嚇,已然心力交瘁。
不過這位孫家大姑奶奶并不是文丙言此時關(guān)注的對象。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在孫老爺大姐左側(cè)約一步的晦暗初,還隱藏著一個人,這個一動不動的蜷縮著身體,我們也只能面前看到她的一個背影。
“大姐!快過來!”孫夫人心理素質(zhì)可能較旁人稍好一些,此刻已然回過神來,正壓著桑音,朝她的大姑姐招手示意。
孫家大姑奶奶見有人叫她,如夢初醒一般回過神來,可就在準備起身朝我們走來時,蜷縮在她身旁的那個身影毫無預(yù)兆的猛地朝她撲去,她下意識的大叫了一聲,慌張朝左側(cè)歪倒,也就在這一瞬間,這個屋子的燭火都被同時點亮,這緊張的一幕,霎時清晰的呈現(xiàn)在所有人的面前。
“救、救命??!救命??!”一個頭發(fā)蓬亂的女子此刻正手持利刃的拼命朝孫家長女刺去,孫家長女驚恐萬分,慌忙朝身后退去,怎奈她行動遲緩,雖未傷及要害,但此時身上已是鮮血淋淋,場面觸目驚心。
見到這樣場景,我心下直叫大事不好。立刻催動法力,使用防御法術(shù)。怎奈現(xiàn)場人數(shù)眾多,我又沒有同時保護他人的經(jīng)驗,即便知道此刻對付不過厲鬼而已,心中仍舊不免忐忑不安。
文丙言一個飛身,徑直朝那個手持利刃的女子沖去,以指化劍,直指敵人要害,可眼看已到近前,怎奈那個女子猛然回頭朝他看去,一股強大的陰邪之氣竟化氣為刃,竟瞬間把文丙言的法力吞噬了。
鎮(zhèn)守后方保護眾人的我見文丙言首戰(zhàn)失利,心中的慌亂和恐懼不由得又增加了幾分。我早已不自覺的將雙手握成拳頭,可即便心中怕得要死,臉上也得繃住,畢竟在這樣關(guān)鍵的時刻,我千萬不能給昆侖丟人。
“青蓮?那人,那人是青蓮吶!”孫老爺指著早已不能稱之為人的女子,帶著哭腔說道,“血?這地上的血是哪里來的?”
順著孫老爺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孫老夫人歪斜的倒在床塌之上,殷紅的鮮血已然浸濕整張床鋪,淅淅瀝瀝的流到了地板上。
孫老板悲痛的哀嚎了一聲,不管不顧的沖向了孫老夫人。
以我現(xiàn)在的法力,所能夠形成的防御,就和孫悟空用金箍棒在地上畫出的那個圓圈一樣,是有一定范圍限定的。
神志不清的孫老爺歪歪倒倒的朝床榻跑去,可剛跑出我的防御范圍,還沒挨到床沿,就險些命喪敵手。
青蓮一見孫老爺主動竟跑到了自己的面前,猙獰可怖的臉上不合時宜的出現(xiàn)了一絲欣喜,可眼角眉梢間的怨毒之氣由此而顯得更加深重。還沒等文丙言運足法力再次進攻,青蓮手中的匕首已經(jīng)朝孫老爺刺了過去。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的時刻,我未及多想,全然下意識的伸手朝青蓮手中的匕首一指,一股炙烤的熱流順著指骨沖出指尖,化為無形的氣流,只聽當?shù)囊宦?,青蓮手中的利刃發(fā)出一聲脆響,只可惜,在全力施展防御術(shù)的同時,我能用于攻擊作戰(zhàn)的法力幾乎為零。青蓮手中的匕首僅僅只是被我撞歪了而已,并沒有應(yīng)聲掉落。
偏離了既定軌道了匕首,狠狠刺入了孫老爺?shù)淖蠹?,他凄厲的慘叫了一聲后,匕首又被毫不留情的拔了出來,當即鮮血四濺。
盡管場面震撼,但是這一刀顯然不足以要了孫老爺?shù)男悦4藭r的青蓮明顯知道這一點。拔出匕首后,不加停頓的打算立即補上一刀,不過匕首剛舉過頭頂,她便慘叫一聲,與此同時,匕首咣當一聲落在了地上。
文丙言及時出手暫時保住了孫老爺?shù)男悦?,不過他的這一舉動卻很成功的惹惱了青蓮。
青蓮仿佛并不懼怕我們,快速彎腰拾起匕首,再次朝孫老爺殺去,臉上那愈加深重的憤怒意味深長。
孫老爺和他大姐現(xiàn)在都已負傷,再加上受了不小的驚嚇,早已如同爛泥一般,癱倒在了地上,盡管口中嘶喊著不要不要,身體卻是半分也挪不動地方,任人宰割。
就在同一時刻,一個人影迅速從黑暗中,閃了出來,二話不說便將文丙言死死抱住。
這一幕發(fā)生的實在太過突然,正準出手徹底將孫老爺救出的文丙言被強行縛住了手腳,青蓮將匕首用袖子擦拭干凈,陰寒的光芒從匕首中瑩瑩滲出,她轉(zhuǎn)動腦袋朝文丙言看了一眼,那種囂張跋扈的眼神中,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鄙夷。
這一次青蓮依舊對準了孫老爺?shù)男乜?,她神情篤定,勢必要一刀結(jié)果了孫老爺?shù)男悦?p> 見到這樣的情形,我一下子方寸大亂,腦中翁的一聲,差點喊出了聲。
我根本來不及等做出精準現(xiàn)場分析后,再理智的行動,只是完全聽憑感覺,抬手朝匕首一指,一道泛著紅光的法氣從我指尖射出,竟一下將青蓮手中的匕首彈飛數(shù)丈,高高的釘在了木床的床梁上。
“孔憶之,你個白癡!”就在我還有些沾沾自喜的瞬間,文丙言的粗口卻一下子驚醒了我,“我叫你不要管我!隨便浪費法力,你的防御術(shù)恐怕也維持不了多久了,趕快帶著這些人離開這個房間!快點!”
“你說什么?”由于大腦負荷已超過我能承受的極限,我竟然無法秒懂文丙言話語的意思。
盡管我沒有聽懂,但是青蓮卻毫無疑問的聽得清楚明白。我的話音剛落,兩扇木門就已憑空合上,差不就在同一時間,還不等我有所反應(yīng),一個無形的巨大力量朝我的胸口猛地就是一擊,我口中一甜,徑直倒在了地上。
胸口劇烈疼痛,眼前一片漆黑,頭暈?zāi)垦!㈦p耳嗡嗡直響。雖不至于瀕死,但也足以震傷我全身的筋脈,暫時性的影響我的法力。
“簡直就是廢物!”文丙言的聲音仿佛從天邊隨風(fēng)吹來的一般,虛實不清。
我也不知昏迷了多長時間,只覺得有人用力拽我的胳膊,似乎想要把我從地上拉起來??墒遣恢罏槭裁?,拉到一半的時候,卻突然放棄了,我毫無知覺的身體再次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這突如其來的重擊卻一下讓我清醒了過來,我猛地睜開雙眼,從地上坐了起來,輕輕揉著前胸,試圖讓自己的呼吸可以順暢一些,可還不等我抬眼朝身旁看去,早已被一個巨大的外力從地上拉了起來。
此時大門已經(jīng)打開,順著外力的作用,我踉蹌幾步,就被甩了出去。我眼疾手快,一個轉(zhuǎn)身,靠在了門前一根廊柱上,穩(wěn)住了身形。
吐出胸中積壓的氣體后,眼前的景象方逐漸清晰起來。文丙言那件水藍色的錦袍此時已是血跡斑斑,他揮舞著原本別在腰間的竹笛奮力拼殺著,就連臉上也滿是飛濺上的血痕。不過,他似乎對此毫無覺察,左突右擋的竭力戰(zhàn)斗著。
“高人吶!”一個驚恐未定的女人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我們在這里!”
那人很明顯是在喊我,我定睛朝聲音來處看去,只見那幾個大鳥籠小蜷縮著幾個模糊的人影,怎奈光線實在太暗,我也不敢胡亂走動。
那些人似乎明白我想法似的,急忙點亮一盞懸掛于游廊上的風(fēng)燈?;椟S的燭光投散下來,孫夫人和數(shù)名陌生女子那些蒼白如紙的臉,清晰的出現(xiàn)在黑暗之中。
瞅了瞅正堂之中,見文丙言應(yīng)付得當,想來是用不著我的幫助。我便一路小跑的來到了孫夫人的身邊。忍著全身骨頭震顫產(chǎn)生的劇痛,再次發(fā)動了防御術(shù)。
“姑娘,老爺還有大姑奶奶現(xiàn)在還都在屋里面,就文公子一人,能對付的了這馮家鬼魂嗎?他們二人都受了傷,可是耽誤不得的呀!”我剛站穩(wěn)腳跟,孫夫人就如狼似虎的撲到我的身邊。
“馮家的鬼魂?”我揚起了眉毛,十分詫異的看著孫夫人,“你怎么知道是馮家的鬼魂?”
“老爺雖是貪財,但是太出格的事情也是忌諱的,唯獨馮家的事情鬧出了人命”一個較為面熟卻喊不上名字的姨太太的花容失色,嬌切切的說道,“那個附在青蓮身上的厲鬼一心想要老爺?shù)男悦皇邱T家公子,又會是誰呢?”
“想必各位白天在奇園中驚擾了他們,這晚間才會追命至此?。 睂O夫人埋怨道。
“現(xiàn)在還有誰在暖閣之中?”我也不與他們理論,待防御術(shù)形成,我略提了提嗓音,口氣生硬的問道。
“就出我們幾個,其他人都還在暖閣里?!绷硪幻烫拥呐游ㄎㄖZ諾的說道。
我冷眼看了看小院子那兩扇緊閉的大門,心想,這些人出了暖閣卻還未離開,足以說明這扇院門也被下了封印,普通的蠻力是打不開的。想要成功救助這些太太們活命,唯一的辦法就是讓她們離開。
我的情況也不容樂觀,或許,我們只有至此嘗試的機會。
“一會兒我會施法,破除門上的法術(shù),但需要一個伸手敏捷的人,在我施法完畢后,前去把門打開,你們誰愿意?”
“怎么不是你去開?”孫夫人語意輕慢的問道。
“有誰愿意?”我沒有理會孫夫人,又問了一遍。
“我、我去吧!”馬大夫苦笑著走到我的近旁,“夫人、太太們都身嬌肉貴的,還是我來吧!”
此時,文丙言靠在廊柱上,躬身喘息著,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見他朝我揮了揮手,仿佛是在示意我趕緊帶著眾人離開。
我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聚氣凝神,只覺得右手食指中指的骨頭被灼熱的法力燒的生疼,當這樣的疼痛達到一個頂點時,我猛地朝院門一指,又是一到泛著紅暈的氣流沖射而出,院門隨之傳來一聲悶響。
我朝馬大夫遞了一個眼色,他立即會意,貓著腰,飛快的朝院門跑去,只聽吱的一聲,院門打開了一條縫。
馬大夫如逢大赦般笑出了聲,順手便將兩扇門全都打開。
而此時的文丙言竟飛身進了暖閣之中,兩扇對開的木門在他的身后,重重的關(guān)上了。
見院門已開,孫夫人也顧不得什么儀態(tài),竟提著裙擺,一路小跑的最先沖了出去。幾個姨太太和小丫鬟也都相互攙扶著跑了出去,反倒是冒死開門的馬大夫,由于被孫夫人一把推到在地,待爬起來時,已是最后一人。
待將眾人送至渡口,登上小船,我才急急忙忙的趕回了東廂暖閣的小院。
院門大開,院內(nèi)此時已無丁點火光,我在院門前躊躇了片刻,還是咬著牙走了進去。
“她們都走了?”文丙言突然從一旁的偏廳中閃了出來,陰郁的嗓音著實嚇了我一跳。
“我看著她們上的船,現(xiàn)在恐怕已經(jīng)到岸邊了?!蔽铱戳丝次谋?,又看了看門窗緊閉,漆黑一片的暖閣正堂,有些擔(dān)心的問道:“那兩個厲鬼呢?被你消滅了嗎?”
“跑了!”文丙言恨恨的說著,“我本來想趁著人少把它們收了,可沒想到這兩個鬼真的有點道行,硬是殺了替身跑了,真是白忙了一晚上了!”
“它們跑了?那孫府里其他的人豈不是危險了?”
“危險自然是有的,不過,這兩厲鬼也傷的不輕,就算它們還不死心,恐怕也得調(diào)息一時半刻才行呢!”
文丙言一揮手,院中的風(fēng)燈同時被點亮了數(shù)盞,借著昏暗搖曳的光線,我大致能看清文丙言此刻臉上的神情。盡管他滿臉的血痕此時已經(jīng)干結(jié)成暗紅色的凝塊,身上的衣服也被血液染得看不出本來的顏色,但他的眼中依舊神采奕奕,干勁兒十足,和往常那個傲慢無禮、剛愎自用的文丙言沒有任何區(qū)別。
文丙言隔空點亮了暖閣中所有的蠟燭,在柔亮的燭火映照下,暖閣中的情形,觸目驚心。
滿地都是噴射狀的血痕,桌椅板凳、書架陳設(shè)皆是東倒西歪,碎磁滿地。
一個陌生男子仰面倒在門前,面色青紫,猙獰可怖,一動不動,顯然已經(jīng)氣絕身亡。
繞過散亂的座椅,孫老爺和他長姐的身影出現(xiàn)在木質(zhì)大床前的地上。
“幸好他們兩人還活著,不然我們這次測試必然不合格啊!”文丙言說著用手一指,孫老爺便輕飄飄的好似坐車一般朝門外飄去。
如法炮制,我也用手一指,孫家長女,也輕飄飄的跟在孫老爺之后離開了暖閣,好在這兩人都是不省人事,不然的話肯定以為我們是妖魔鬼怪呢。
“什么人,在里面?”一個老年女人驚懼顫抖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你是什么人?”文丙言頭也不回的朝來人問道。
“我、我是,我是····”女人很顯然被屋里的情形嚇壞了,吞吞吐吐的說不清楚。
不過,我倒是聽出了她是誰。
“孫夫人派來的人,很快就會到!”還不等我開口,文丙言已然朝那人走去,“你剛才就在屋后頭,這里面發(fā)生的事情,想必你應(yīng)該聽的很清楚吧!”
“不清楚,不清楚!”女人一眼便認出了文丙言,嚇得兩腿一軟,倚在了門框上,連連擺手。
“這里的情況,你也就當做什么都沒有看見吧。到門口去守著,一會兒來的人,不會為難你的,你不用擔(dān)心這一點?!?p> 一得吩咐,女人求之不得的急忙離開了正堂,噠噠噠的朝院門走去。
看著滿地的血污,無實在無法挪動自己的雙腳,滿屋刺鼻的血腥氣,已經(jīng)讓我有些不適,我輕輕的倚著床邊穩(wěn)了穩(wěn)了心神,注視著文丙言輕巧的踏著血痕,走到孫老夫人身邊。
文丙言躬身站立在孫老夫人身側(cè),輕聲的呼喚數(shù)聲,未見回應(yīng),他便輕輕拍了拍老夫人,可孫老夫人仍舊一動未動,最后,他只得輕輕的探了探孫老夫人的鼻息,登時便是面色一沉,沉聲說道:“孫老夫人的事情,雖然緊迫,但是必須得有他們孫府的人自己解決,我們現(xiàn)在還是先出去吧。”
聽得文丙言這樣說,我也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顧不得許多,大步走到他的身旁。只見孫老夫人斜斜的躺在血泊之中,胸前的傷口還在一股股的向外淌著血液,烏黑的鮮血早已將滿床的錦緞華服浸染浸透了??v然我的膽子再大,這個時候,我也不敢伸手去摸,畢竟光是這個場景就已經(jīng)足夠讓我毛骨悚然了。
孫老爺和他的大姐此刻正并排躺在偏廳的地上,鮮血已然浸滿一地。
我和文丙言小心翼翼的在門口剛剛站在定,那個負責(zé)看守茅廁的大媽的身影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偏廳門前,和她一同來的,還有數(shù)十人。
“老、老爺!”孫府的金管家驚慌失措的從門外撲了進來,一個踉蹌摔在了地上,他完全顧不得滿地的血污,膝行到孫老爺身邊。金管家并沒有像我預(yù)想中那樣,嚎啕痛苦,他冷靜的檢查了孫老爺和孫家長女的傷勢,盡管臉上的血色已經(jīng)一點點的褪盡,他也依舊鎮(zhèn)定如常。
“老夫人很不好,現(xiàn)在還在正堂屋內(nèi)。”看著十幾名小廝抬著擔(dān)架將孫老爺和他大姐平穩(wěn)的抬出了院門,文丙言在金管家耳旁低聲的說道,“留下幾個可靠的人來搬動老夫人吧,這種樣的事情,還是不要弄得滿城風(fēng)雨比較好?!?p> “我來時,夫人已將方才的情況大致講了一遍?!苯鸸芗夷贸鲆粡埛褐y光的手帕,擦拭著手上的血跡,看了看燭火搖曳的正堂,聲音稍顯顫抖說道“老夫人真的不中用了嗎?原本大夫也說就是這十幾天的事情,可是沒想到竟會這樣的快呀!不過,方才的狀況,還是要感謝二位,若不是二位在場,老爺和夫人恐怕也······”
管家連連嘆息,神色黯然,顯然是面對這樣異乎尋常的慘況而感到悲傷,但是好在他依舊保持著理智,妥善的安排好了一切后,讓我們跟隨孫老爺一行人離開。
金管家?guī)е鍌€人親自留在東廂暖閣處理善后事宜,而我們則在一位黃理事的帶領(lǐng)下,一路跟著孫老爺擔(dān)架隊,踏著夜色,離開了。
行了大約五六分鐘,一行人來到一處華美的房舍中。由于孫老爺和他大姐的傷勢過重,必須即刻處理,黃理事在請示過金管家后,為了方便救治,將眾人帶領(lǐng)到冠芳汀中最為豪華寬敞的臥室之中。
在將二位主子安放妥當后,一眾小廝連同黃理事都被文丙言送到了門外。
“這里的情況太過特殊,為保萬全,我需要有人相助,剛才離開的馬大夫此刻是否還在府上?你們立刻把他找到,若是因此耽誤了你們主子的性命,那個責(zé)任,你恐怕是承擔(dān)不起的?”在臥室的門口,文丙言悄聲對黃理事說道。
“您是說常年住在孫府的那位馬大夫嗎?”黃理事想來是清楚我們身份的,唯唯諾諾的回答道,“那位馬大夫好像也受了不小的驚嚇,方才和夫人、太太們一同離開了冠芳汀。”
“只要他人還活著,就把他給我找來,最好多帶一些金瘡藥、止血散這類的藥物?!蔽谋越淮?,不再多言,轉(zhuǎn)身便去看視孫老爺?shù)膫麆萘恕?p> 黃理事面露難色,幾欲開口再說,卻始終不敢。最后還是叫來身邊的一個跟班,輕聲向那人交代了幾句,那人連連點頭稱是,帶著兩個小廝,快步離開了。
黃理事約莫三十來歲,瘦長個子,長著一張很是精明的臉,那雙不算大的丹鳳眼倒是乖覺,想來也是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的人,見孫家主子如此情形,嚇得夠嗆,也只敢站在距離床榻三步開外的地方,勾著腦袋,一眼也不敢朝床榻上看。
對于黃理事,文丙言儼然是已將他忽視。文丙言專注的,小心翼翼的解開了孫老爺?shù)耐庖拢瑫r也命我解開了孫家長女的外衣。由于有屏風(fēng)阻隔,除了我和文丙言以外,誰都看不見被安置在床榻上的孫家長女。
就這樣,我一件件將女子身上的衣服脫去,直至內(nèi)衣,才得以將她身上的傷口看個清晰明了。
女人身上的傷口從肩膀一直蔓延到背部,蜿蜒曲折,觸目驚心。那些外翻的皮瓣上滿是干結(jié)發(fā)黑的血液,只要輕輕一觸碰,傷口中又會涔涔的向外涌出鮮血。光是這樣看著,就已經(jīng)覺得非常痛苦了,好在女子早已昏厥,不用感受這般撕心裂肺的痛楚。
雖然這樣的傷口讓我感到陣陣眩暈,但是這個地方這是時候,除了我以外,已經(jīng)沒有其他人可以救治這位高貴的女士了。于是,我只好硬著頭皮,要緊嘴唇,一點一點的用此刻唯一能找到的高度白酒,來為她清洗傷口。
在成功清洗掉大部分血凝塊后,我開始清洗傷口內(nèi)部。在我將傷口擴開之后,我驚恐的發(fā)現(xiàn),這曲折如同閃電一般的傷口竟然深達骨髓。在血紅一片的皮肉之下,我清晰的感覺到了來自森冷骨頭的那種致命的硬度。
在這個還不知道電為何物的古代,能造成這樣傷口的兇手,肯定不是普通人類,或者說的更確切一些,甚至有可能都不是人。
難道這真的是惡鬼所謂嗎?虛無飄渺的惡鬼真的有這樣摧枯拉朽的能力嗎?如果我的這些才想都是真的,這樣處心積慮的惡鬼,是否就是馮家人變化的呢?
我一邊仔細的清洗著傷口,一邊不停的在腦中羅列著各種假設(shè),天馬行空,卻沒有絲毫有意義的頭緒。
不一會兒,馬大夫就在一眾小廝的簇擁下,出現(xiàn)在房門前。他面無血色,身體抖如篩糠,站在大門前,緊緊懷抱著朱紅色的藥箱,硬是一步也不敢邁到屋內(nèi)來。
黃理事見狀,急忙上前,二話不說,一把便將馬大夫拽到了文丙言身邊。馬大夫抬眼見到躺在床榻之上的孫老爺,嚇的兩腿一軟,歷時便要朝地下坐去。好在黃理事死活沒有松手,他才勉強算是站在文丙言身后。
“馬大夫?”文丙言扭頭看了馬大夫一眼,見他竟被嚇得魂不附體,覺得甚是好笑,但有覺得情況緊急,只得斂了笑容,義正言辭的問道:“孫老爺和孫家長女此刻仍有性命之憂,馬大夫行醫(yī)多年,對此可有妙方?”
“老夫才疏學(xué)淺,看個小病小災(zāi)的還行,這、這種古怪離奇的邪魔之事,老夫怎的會呢!”馬大夫想來早就料到文丙言會有此一問,不換不忙的娓娓道來,想來必是事先有過準備的。
“術(shù)業(yè)有專攻。”文丙言站起身,并示意我也站到一旁,他指著孫老爺和孫小姐身上的傷口,向馬大夫說道:“這種樣的傷口,深達骨髓,即便此刻二位性命無憂,若是傷口久治不愈,恐怕其后果也難預(yù)料。我們幾人不可能在孫府長久停留,孫府眾人的康健還得是馬大夫你來費心?!?p> 可能也是職業(yè)本能使然,馬大夫聽聞文丙言這樣說,仿佛一下子壯了膽子,他大步上前,將藥箱置于腳旁,仔細將孫老爺身上的傷口查看了一番,捋著山羊胡子,冥思苦想一番后,娓娓道來:“小老兒不才,曾經(jīng)在一座道觀中,受教于一位上師,在一本古籍中看到過,伏雷中身,可至如此這般的傷口,只是這伏雷乃是魔邪之術(shù),怎會平白無故的出現(xiàn)在孫家呢?”
“人有相似,物有相同。這伏雷術(shù)我確實也有所耳聞,只是不知馬大夫,你是否知道如何醫(yī)治?”文丙言似乎是有心考察馬大夫的能力,雙手附于背后,裝出一副深不可測的高深模樣。
“若真是伏雷術(shù)所傷,二位傷勢并未侵入骨髓,只消每日上以金瘡藥,傷口百日之內(nèi)就可痊愈。只是,在這期間,必須保證,再無陰邪之物靠近方可?!?p> “看來孫老爺還是有眼光的嘛!”文丙言贊許的輕點了點頭,扭頭看了我一眼,又對馬大夫說道,“方才一戰(zhàn),那邪物已然重傷,想來一時半刻是不可能回來的,我剛才已對這座房舍施下咒法保護,你可以安心的呆在這里救治這兩位貴人。”
“兩位高人,你們這是要走嗎?”黃理事聞言,又驚又恐,想出手阻攔文丙言,可一見到他那高傲并犀利的目光,又嚇得不敢亂動,竟是一時間沒了主意。
“邪物只是暫時消失,還沒徹底被消滅,孫家的事情不可能這么簡單就完結(jié)的?!蔽谋栽捯魟偮洌粋€小廝便急忙通傳,是孫夫人請我們二人盡快到正堂去,說是真正的大貴人馬上就要到了,請我們前去保駕護航。
馬大夫也是一個玲瓏心肝的人,全然不必我們解說,立刻就明白的自己應(yīng)該怎么做。
于是乎,我和文丙言毫不客氣的將孫家兩位貴人交給了馬大夫,跟著前來相請的小廝,一路來到了孫府的正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