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婆婆落下來站在大榕樹的旁邊,樹上掛著的許愿帶垂在她頭上,倒像是給她戴了一頂怒發(fā)沖冠的假發(fā),她的臉在樹冠的陰影中,一只手放在樹干上,目光陰沉的看著這四個年輕人。
那個姓童的小子居然能立刻招出十幾根石柱布下陣法,將這四個人隔斷開來,他們沒有陷入幻覺自相殘殺讓葉婆婆有些失望,不過沒關(guān)系,無論是縛住眼睛還是閉上眼都沒有用,一葉障目無中生有,一葉障目門的幻術(shù)可不是給人看大戲的。
葉婆婆一揚手,幾片狹長的葉子從她指尖飛出去,其中一片飛向離她最近的張靈骨,其余幾片則飛入石陣中去尋找其他人。
這葉子的邊緣參差不齊好似鋸齒,大概是用秘法制過,又韌又利,隱隱泛著金屬的光澤。
葉子悄無聲息的半環(huán)住張靈骨的脖子,只要張靈骨再往前走半步,葉片就會劃破他的脖子,如果這步伐走得大些,那就能直接割掉他的腦袋。
葉婆婆感覺到手掌下的樹干傳來奇異的震動,一下又一下,比心跳慢,比呼吸短,這棵樹似乎和她一樣有些急不可待的在期盼什么,她有些不敢相信的靠過去用臉貼著樹,仔細的感受樹中傳來的震動,養(yǎng)了這么多年怎么偏偏在這個時候……
她感覺到自己頭上的許愿帶位置似乎有點不一樣,抬頭看過去,整體大榕樹的枝葉都向著那四個年輕人的方向微微傾斜,好似想用枝丫去抓這四個人似的。
這些年她用的法子是不是錯了,其實還差一點東西,一味重要的引子,比如這四個人的血,或是這四個人的修為……
這個念頭一出現(xiàn)就在葉婆婆腦海中瘋狂的叫囂,她越想越堅定了這個想法,她抱著樹干的手因為太用力關(guān)節(jié)有些僵硬,若不是怕功虧一簣,她真恨不得現(xiàn)在就上去扭斷張靈骨的脖子,將張靈骨埋到樹下做花肥。
張靈骨臉上的表情從眷戀轉(zhuǎn)為悲傷,眼睛卻直直的看著前方,葉婆婆知道張靈骨必然進入了此生最難忘的幻境之中,她看著張靈骨嘴里叫著師父往前一撲,興奮的睜大了眼睛,眼中充滿了見血的期待和焦灼,她仿佛已經(jīng)聞到血的味道了……
葉子劃破了張靈骨的皮膚,剛破開一道淺淺的傷口,一縷黑氣就從傷口中冒出來,恰恰擋在了張靈骨的脖子和葉片之間,葉片徒勞無功的從張靈骨的脖子上劃過,不死心的卷過來,可張靈骨整個人都被淡淡的黑氣給包裹住了。
“你……”葉婆婆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看到張靈骨的眼神恢復了清明。
張靈骨的眼睛上閃過一絲黑氣,整個人的眼神變得冷漠暴戾起來,他的右手在左手掌心畫了一個圈,隨著他手指的動作,左手掌心出現(xiàn)一團黑色的霧氣,而他從那團霧氣中扯出了一柄式樣古怪的妖骨劍。
劍一離手張靈骨右手畫出一個流暢的弧形,妖骨劍從一個詭異的方向刺向大榕樹,葉婆婆忙一個箭步?jīng)_到樹前,雙手向前一推,一個由無數(shù)葉片組成的盾牌出現(xiàn)在她身前,護住了她也護住了大榕樹。
妖骨劍撞在盾牌上立刻折成兩截,段段骨節(jié)分開由黑氣相連,像一根鞭子似的繞過盾牌打向大榕樹,葉婆婆的視線被盾牌擋住一時沒有察覺,而妖骨劍碰到大榕樹,大榕樹傳來的震動讓葉婆婆這才驚覺到不對勁。
妖骨劍像是感應到大榕樹里的東西,直直往樹干刺過去,大榕樹里的東西似乎很害怕妖骨劍,又是一陣巨大的震動傳來,連帶著樹根附近的地面都震了一下,像是在驚慌失措的叫葉婆婆去救它。
妖骨劍的感應傳到張靈骨手上,他覺得妖骨劍在莫名的興奮,那種興奮像是……渴了很久的人終于見到了水,餓了三天三夜的人看到了一盤紅燒肉,這是對食物的渴求,大榕樹里到底是什么東西?
他一收手拽住妖骨劍想要將妖骨劍給拉回來,可妖骨劍卻很堅決的不肯回來,一人一劍頓時僵持住了。
“啊!”葉婆婆慘叫雙手齊揮,無數(shù)葉片鋪天蓋地的打向妖骨劍,每一片都尖銳鋒利如刀刃,每一片都帶著義無反顧的氣勢切在妖骨劍上,無數(shù)葉片像是一道綠色的瀑布,壓下來仿佛有千鈞之力。
妖骨劍上黑氣翻滾著擋住了這些葉片,可它本就和張靈骨勢均力敵的對峙著,被葉片一打堅持不住往后一縮,層層骨節(jié)連在一起往劍柄退去,回退的力道撞得張靈骨往后退了半步撞在一個石柱上。
妖骨劍還要蠢蠢欲動的想往大榕樹撲去,張靈骨忙將劍收起來,可妖骨劍卻有些個不依不饒的沖撞著想出去,張靈骨久違的感覺到背上一震,直震得他好似五臟六腑都移了位,喉頭一甜一口血幾乎噴出來。
張靈骨忙用手按住自己的脖子,將這口血咽下去,也調(diào)動內(nèi)息硬壓住還在橫沖直撞的妖骨劍,他一個站不穩(wěn)往后一撞,竟將身后的整個石柱都撞塌了,塵土飛揚中他撞到一個人的身上。
司徒卿扶住撞過來的張靈骨,他眼睛周圍扎了幾根銀針,看上去很是怪異,眼下還有兩道沒來得及擦去的淡綠色的淚痕,他低頭正好看到張靈骨脖子上傷口浮現(xiàn)的一層薄薄的黑氣,他剛一皺眉頭,就被張靈骨抓住了手臂。
張靈骨的聲音嘶啞的幾乎要說不出來:“樹里,有尸氣?!?p> 這句話是剛才老八對他說的,所以他才會貿(mào)然對大榕樹出手,說完這句話他眼睛一閉,整個人軟軟的向司徒卿倒了過去。
司徒卿將張靈骨扶著靠在旁邊的石柱上,從袖中拿出一方絲帕擦了擦臉上的淚痕,看向跪在大榕樹邊一臉焦急的葉婆婆:“葉前輩真是好手段,我們都以為幻境只是看到的東西,沒想到早在飛葉漫天的時候,前輩就在我們眼里撒了沙子,要不是我怕疼,只怕已經(jīng)將雙眼給挖了出來?!?p> 他嫌棄的將沾了綠色淚痕的絲帕丟在地上,伸手去拔臉上的銀針:“不過這么瞎一場倒是讓我想起一件事來,我小時候倒也是見過前輩一次,只是時隔五十多年,前輩不記得我,我也不記得前輩了。”
葉婆婆聽了他這句話,整個人都僵住了,一臉肅殺的轉(zhuǎn)過頭來,扶著樹站起來,整個人像是老了十歲,缺了兩顆牙的嘴癟得像是更厲害了:“我沒有去過懸壺宮,我也沒有見過你?!?p> 她的目光兇狠的看著司徒卿:“你給我滾!你們都給我滾!”
“前輩不記得了?”司徒卿的語氣仍舊溫和有禮:“那晚輩幫前輩回憶一下吧,當年前輩上懸壺宮的時候可不是一個人,懷中還抱著一個嬰兒,我要是沒記錯是個女嬰,只可惜……”
他的目光落在葉婆婆身邊的大榕樹上:“你帶著那女嬰上蒼山的時候,那女嬰就已經(jīng)死了?!?p> “胡說八道!”葉婆婆氣急敗壞的說:“我女兒根本沒有死,是你們懸壺宮醫(yī)術(shù)不精救不了我女兒,你們都是一群庸醫(yī)!庸醫(yī)!”
她指著司徒卿口沫橫飛的大喊:“你給我滾!你們都給我滾!”
“贖晚輩不能遵命?!彼就角潆p手互抱行禮,腰一直起來數(shù)枚銀針從他指尖飛了出去。
葉婆婆忙以飛葉迎上這牛毛般的飛針,一時間空中葉片飛舞如暴雪。
就在葉婆婆和司徒卿打得難分難解的時候,童言從石陣中轉(zhuǎn)出來,看到倒在地上的張靈骨,他忙沖了過去:“老張!”
“噓,帶我走?!睆堨`骨將自己的手掌松開,給他看自己脖子上傷口處蓋著的黑氣,他憋著一口氣:“妖骨劍不對勁?!?p> 童言雙眼紅腫,不知道是用什么辦法把葉婆婆的沙子給弄出來的,他丟出一只木頭雕的牛,念了幾句木牛變得和正常牛大小一般,他將張靈骨放到牛背上。
張靈骨背上還背著竹簍,只能面朝向的掛在牛背上裝作還在昏睡一般,眼角卻偷偷的瞄向大榕樹那邊。
不受幻術(shù)的控制,司徒卿明顯占了上風,很快就將幾枚銀針刺中葉婆婆,讓葉婆婆頓時動彈不得。
這個時候秦落落也從石陣中轉(zhuǎn)了出來,她身外環(huán)繞著層層花瓣,看到張靈骨趴在木牛背上似乎受了傷,她往這邊走了兩步,眼風掃到司徒卿站在大榕樹前,立刻偏心的往那邊走過去:“司徒,你小心些,這樹只怕有古怪。”
老八這個時候從半空落下來,它將白狼放在地上收起了翅膀:“有尸氣。”
“尸氣?”秦落落不太明白,她抬頭看向枝葉繁茂的大榕樹:“聽說下面埋了尸體的樹會長得特別的好,我看這棵樹長得的確是不錯。”
司徒卿的手撫上了樹干,不知道是他的錯覺還是真的,他感覺到樹干幾不可察的好似在瑟瑟發(fā)抖,這棵樹是有了靈還是……
一道內(nèi)息從他抵在樹上的手中傳出去,內(nèi)息進入樹干中,他分明感覺到一種好似心跳的律動,只是這律動非常的微弱,弱的好似羽毛落在鼓面上,若不是細心探查根本無法發(fā)現(xiàn)……
想到自己剛才提及葉婆婆當年上蒼山的事,葉婆婆勃然大怒的樣子,他試探著問:“葉前輩,你不會把你自己的女兒埋在了這顆樹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