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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辭

第三十八章 梅子

晉辭 陳邵軒 2304 2019-08-27 22:23:44

  王導一邊鼓掌,一邊低聲道,“殿下,您該回封地了?!?p>  司馬睿默不作聲,他何嘗不知。對朝廷局勢,他一直冷眼旁觀,看出不少門道。

  自武帝駕崩后,朝野動蕩不安,佞臣大行其道,楊駿雖權勢熏天,但家族勢弱,真正擁護他的人不多;反觀皇后一黨,賈謐、賈模等人官職低微,難成氣候。而手握重兵的藩王,無疑成為兩者結納對象,偏偏楊駿鼠目寸光,逼走汝南王不說,又要下詔趕走他們,自毀股肱??!

  是呀,他是該回封地。離得這顆隨時炸開的雷,越遠越好。可他心有不甘,他總覺著,身為宗室子弟,就應當為這混亂局面做些什么。

  散席后不久,司馬睿來到宮中,他本想探探芙蓉殿虛實,被宿衛(wèi)擋了回去。賈南風聽見殿外喧嘩,見是司馬睿,心中頗為不屑。她正大嚼梅子,汝南王財大氣粗,竟送來滿滿兩車。

  司馬睿在門前思索幾番,轉道太極殿,他抱著火燭般的心愿,盼望堂兄能清醒一些,看看這險惡萬分的洛陽城。

  陛下并不在此。司馬睿幾乎問遍所有人,終于得知,陛下一早去了華林園。

  華林園此時人聲鼎沸,摩肩接踵,一副繁華市集之景。許多宮娥、黃門扮做商人、攤主,在沿路開起了一座座酒肆、肉鋪、羊市。路上行人亦是假扮,閑庭信步,到處亂逛。

  “集市”的正中央有個少年,著粗布麻衣,袖子高高挽起,渾身油膩,正拎著一塊新鮮豬肘,身旁地上有幾個籮筐,里面放著小腸,心肝等物。面前石案上,擺著一桿竹秤。

  這少年生意紅火,人們紛紛駐足,“三斤”、“五斤”之聲此起彼伏。

  少年動作嫻熟,揮刀一陣猛砍,挽根草繩,三斤肉頃刻便好。主顧擔心吃虧,用秤細量,果然毫厘不差。

  人群中爆發(fā)出驚雷般掌聲。

  司馬衷亦在其列。兒子這么出息,做父親的自然欣喜不已。

  有人卻不以為然。

  比如少傅張華。他正遠遠地坐于石凳上,低頭喪氣。最近,他正教授《漢書》,此書乃班孟堅所作,到平帝而止,以期太子知曉自古興衰之理。

  開篇沒講幾個字,司馬遹便問起漢靈帝鬻肉典故,后來一時興起,竟開始效仿,把肉鋪開到了華林園。

  “張大人,太子自幼聰慧,怎成了這般模樣?”

  張華抬起頭,見瑯琊王司馬睿緊皺眉頭,滿臉不悅,他趕緊行禮,道,

  “一言難盡呀!太子年幼,自然貪玩些,東宮幾位師傅耳提面命,還是落得如此?!睆埲A邊說邊搖頭,望向司馬衷父子。

  司馬睿心道,陛下如此驕縱,選再許多名師亦是徒勞。他本想勸陛下,提防皇后與司馬瑋二人,見此,只得生生將話咽下去。

  張家府中。

  張軌正盯著一封信,目不轉睛。信乃上好羊皮所作,布滿纖瘦的蠅頭小楷。這信是李元從陰館帶回,這也是他來洛陽的緣由。那日,李元向他大吐苦水,說自從將軍走后,曹姑娘簡直換了個人。

  起初,曹姑娘整日哭天抹淚,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鼓成了兩個小包子;如此過去幾日,便把自己關在屋里,誰也不見;再后來,情緒穩(wěn)定些,嚷嚷著打獵。打獵就打獵,偏偏東西北不去,非要去南邊,眾人拗不過,只得從命,與匈奴人起了不少摩擦,險些鬧出人命。

  此信正是曹曦所寫。封泥印著六個字,“主人曹曦用印”;羊皮被裁成胡弓形狀,顯得小巧可愛。

  張軌已經看過多遍,里面提了許多舊事,還說胡弓弓弦松了,問張軌何時回草原替她緊一緊,如果他不來,她定要去洛陽尋他。明明想念,非要找個傻傻的由頭。

  臨了,曹曦叮囑他,如果看上洛陽城誰家姑娘了,定要跟她道一聲,她好去人家提親。

  信上滿是少女的小心機,逗得張軌哈哈大笑。

  張軌已然很久沒笑得這樣開懷了。他的心早已留在涼州,洛陽不過一具行尸走肉罷了,他懷念縱馬草原的時光,那里才是他建功立業(yè)的沙場。等朝廷安定下來,他就向陛下請辭,以邊將身份鎮(zhèn)守西涼。

  張軌剛要回信,仆人來報,楊府來人了,挑著許多禮物。說話間,遞上一封請柬,打開,盡是些諂媚之語,信終才點出主題,七日后,楊駿六十大壽,特在府中開筵,宴請洛陽百官,請他赴約。

  張軌冷笑,虧得楊太傅還能記起他這個微末小官。

  院里,眾兵士正從車上卸下一箱箱禮物,張軌定睛一瞧,只見人參、珊瑚、貂皮等寶物應有盡有,擺了半個院子。大如牛眼的東海明珠,竟有好幾對兒。別說幾對,隨便一顆,都能抵得上張軌一年俸祿。

  張軌早就聽說楊家家財萬貫,可真實見到,仍不免咂舌。這些寶貝,許多是外國進貢的,在洛陽有價無市。這楊駿,竟把自家當皇宮了!

  張軌喝止眾人,揮手道,太傅好意,在下心領即可;再者,我應當備些禮物祝壽才是,豈有讓老壽星破費之理?這些物什,還是原物奉還罷。我張軌家徒四壁,留下這些東西,不免暴殄天物了。

  為首一人唯唯諾諾,“太傅有令,您一日不收,小人便一日不得回府,太傅還有交代,您不必備禮,人去便可,將軍莫要為難小人?!毖杂櫍瑩湓诘厣峡膸讉€響頭。怕張軌再言其他,幾人趕緊起身出門。

  張軌望著背影,不禁搖頭苦笑,如今張家也算富門大戶了,恐怕不久便有媒婆登門。他靈機一動,何不在信中寫上,他張軌娶了一房正室,兩房側室。

  念及此處,張軌咯咯笑出聲來。

  “禮物可送到張府?”楊駿坐于書房,聚精會神地盯著一張紙箋,頭也不抬。

  “稟太傅,已送到府上。”

  “張軌可曾有話?”

  “張大人原不想收,小人磨了半天嘴皮,才將禮物留下?!?p>  “好,去庫府領賞罷!”

  仆人得令,樂顛顛地退出堂屋。

  “慢著!去宮里尋王堅來見我?!?p>  一刻鐘后,王堅匆匆到來。

  “那封密信,你可送到許昌了?”楊駿收起紙箋,這才抬起頭。

  “送到了,小人親見汝南王打開,滿臉不解之色,隨即大怒,將竹簡大力擲于地上,都散的不成樣子了。嘴里念叨著,妒婦,死了才好?!?p>  楊駿面露笑意,“好!這次事情辦得妥當,今后,你就是四品武衛(wèi)將軍了!”

  “謝太傅栽培!”

  王堅到底是告了密。

  楊駿猜到賈南風用意,并未遣太醫(yī)診脈。他想知道,賈南風的第二道密信將是為何。

  王堅欲言又止,楊駿想看的那封密信,正在他懷中,捂得嚴嚴實實?;屎笤S他三品將軍,可太傅只是四品。官職倒在其次,他要細細斟酌,身家性命到底壓在哪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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