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是無名翁的聲音,她才松了一口氣。已至唇邊的驚叫生生咽了回去,簡直內(nèi)傷。無名翁什么時候到的她全無察覺,暗罵自己太過大意,如果他是敵人,自己哪里還有命在。這樣一想,背心起了一層冷汗。
她忍了又忍,才聲如蚊吶地道:“我聽不見?!?p> 他道:“我能聽見?!奔热蝗绱耍仓坏媚托牡却?。他坐在如璋身旁的一根樹干上,正在凝神細聽,她越發(fā)大氣也不敢出了。
她聽不到聲音,看著屋里的人仿佛在看皮影戲,一會兒這個站起來,一會兒那個走幾步,一會兒這個揮胳膊,一會兒那個擺擺手,也有互相爭吵的,但都很克制,沒有鬧出動靜來。
他突然念了一句口訣。她心中一動,依言運起內(nèi)功。稍后,耳力果然比之前靈敏。能將隱約聽見他們的對話了,可是他們的討論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正陸續(xù)離開。
小七星中一位女子問正要離開的一個人,道:”你見到白公子了嗎?“
他點了點頭,略帶譏諷地道:”不用著急,一會兒就能見到他了?!?p> 如璋不知道他們說的白公子是不是白清川。還想再聽,斜眼一看,無名翁已無聲無息地飄走了,她立即跟了上去。
兩人出了別院,她才敢說話,道:“無名前輩,剛才他們在說些什么?”
“商議謀反之事?!?p> 她早已知道,但還是驚訝地道:“他們要謀反?”
他道:“小孩子家家的,問這么多做什么?!?p> 她不服氣道:“我怎么小孩子了,再過兩個月我就要滿十八歲了。我也是和高手過過招的好不好,回風(fēng)樓你知道嗎?我和他們的樓主打過呢?!?p> “哦?和回風(fēng)樓樓主打過了。”他略帶興味地看了她一眼,“輸贏如何???”
她何曾真正同江樓月交過手,不過是想表示自己不是小孩子了的夸大之詞,道:“她會古怪的魔功,我自然不是對手,但是她也不是我?guī)煾笌熓宓膶κ??!?p> “她去過清心島?”
“是啊,是去找她丈夫女兒的。真是個瘋女人,可兇了呢。”
“那她學(xué)是什么古怪魔功?”
“叫什么斷魂令的?!?p> 一直飛奔的他突然停了一下,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他自言自語道:“斷魂令,她竟然學(xué)了斷魂令?!?p> “無名前輩,你認識她?”他又繼續(xù)飛奔,沒有回答她。過了一會兒,她又問道:”無名前輩,他們到底在說什么呀?“
他道:“平凌莊是朝廷暗線,他們想借此起事。白家已經(jīng)和九方潛達成默契,你竟然不知?”
她道:“我在東島時就聽說九方謹治下嚴苛殘暴,百姓們都過得很苦。而且,他是篡位之帝,既然先太子沒死,皇位歸還給他不是合情合理嗎?無名前輩竟不是這樣想的?”
他道:“九方謹?shù)拇_名不正言不順,相比先帝,他也確實過于嚴苛。但是他在位十三年,北黎的軍隊卻是前所未有的強大,如若內(nèi)亂,南黎定會趁機攻打。他近年來耽于酒色不是明君所為,可如果戰(zhàn)事一起,你覺得天下的百姓過得會比現(xiàn)在更好嗎?他雖非明君,可還有太子呢。太子心地仁厚頗有治國之才,他登基才是天下百姓之福,也只有他,才有望一統(tǒng)南北。九方潛么,呵,一朝帝位,用千萬百姓兵士的血換來,他哪里又是在為天下蒼生計呢,還不是為了自己?!?p> 聽他提到阿澍,她道:“那當(dāng)今太子,有這么好嗎?”
兩人說話間,已到平凌莊。
無名翁道:“你我立場不同,你還是走吧。”
無名翁對她有傳授武功之恩,她,道:“前輩雖不肯收我為徒,我卻念前輩授藝之恩。今日我留下來與你我立場無關(guān),更與往后無關(guān)。還請前輩不要嫌棄我力量弱小才好?!?p> “師父?!币粋€人從里面快步奔出,一見如璋,吃驚不小,“是你?”
借著火光一看,來人竟是薛斐。
他拔劍便朝如璋刺來,叫道:“師父小心,她是敵人?!?p> 她飄身讓過,道:“別胡說,我不是敵人?!?p> 無名將薛斐攔住,問道:“怎么回事?”
“師父,她是白賢的女兒,與我們同行過幾天,幾次三番欲謀害殿下?!?p> 如璋辨道:“我根本沒有害他,你不要血口噴人?!?p> 薛斐冷笑道:“我們在同川時你無故消失,然后客棧就起火了,后來又從你衣服里找出毒藥,你還說那是治風(fēng)寒的。在此之前你也多次對殿下出手,他不與你計較,我可沒那么仁厚?!?p> 百口莫辯也只有沉默。
無名看了她片刻,道:”阿斐,或許事情另有原因。既然來了,一起進去吧?!?p> “師父....”薛斐不敢置信地喊了他一聲,無名不理,徑直往里走。
書房中已坐了好幾個人,一個身穿蜜合色直身錦袍的男子迎了上來,道:“見過師父?!蹦抗鈷叩饺玷?,疑惑道,“這位是?”
無名遂為他們一一作了介紹,這人正是平凌莊莊主岳融。先前藍衣女子說他出門在外,原來是在撒謊。岳融等人聽說她是來助陣的,都很高興。只有薛斐滿眼戒備地盯著她,她懶得理會,把他的敵意當(dāng)成空氣。
“除了別院中那些人,還有一批人在莊外,那才是要緊的一批?!闭f話的是個相貌普通的年輕男子,名叫袁書。
不待人問,名喚穆煙煙的美貌女子解釋道:“別院中的人除了少數(shù)幾個,大多是湊熱鬧的墻頭草,不足為懼。付家兩兄妹,潤月莊辛朗夫婦,開花和尚,綿綿掌溪婆婆,還有浮尸大夫崔哀全都在莊外…”
崔哀。她心頭一驚,莫非就是娘說的那個人?不自覺地皺眉自言道:“浮尸大夫?”
穆煙煙笑道:“這位少俠年紀(jì)輕輕的,想必是初涉江湖。這浮尸大夫的名頭可不是隨便叫的,他從不救人只害人,從不制解藥只制毒藥。說來也是奇怪,明明他與‘成春圣手’師出同門,偏偏各走一端?!?p> 名叫王松的人面色凝重,道:“這些人一個也難對付,今夜齊齊前來,怕是要打一場惡仗啊?!?p> 穆煙煙道:“我還沒有說完呢,還有東島的大公子白清川,他也來了?!?p> 如璋一個“啊”字差點脫口,忙輕輕咳嗽一聲,喝茶以做掩飾。眾人對她的小小反應(yīng)并沒在意,只無名翁和薛斐看了她一眼。
無名翁問道:“那白賢呢?”
穆煙煙道:“沒來,白賢雖然也離島了,但是和白清川分頭走的,他的路線像是去京城。不知為何?”
看來清禾被花夢夜擄走的消息還沒有傳出來。
大家有片刻的沉默,岳融問藍衣姑娘道:“夢清,夫人和公子都送走了嗎?”
她恭敬回道:“是,今天一早就走了,路上護送的都是忠心可靠的人,莊主放心?!?p> 岳融沉聲道:“今夜一戰(zhàn)甚是兇險,望大家全力以赴。”大家齊聲應(yīng)是?!昂?,拿酒來?!痹廊谀樕系某林匾粧叨猓呗晢具M酒來,待一人捧了一碗,道,“該說的話咱們已經(jīng)說過了,今天就一起干了這一碗,痛痛快快地打它一架。”說完看向如璋,道,“陸兄弟,你與我們初識,攪進這趟渾水里來不知是福是禍,我們對你沒有什么要求,你請自便。”
世事曲折,她沒想到竟然會有同白清川站在對立面的一天。眼前這些人雖是朝廷中人,但和她想的又完全不同。他們視生死如無物的豪情已讓她熱血沸騰,也舉碗道:“相識便是緣分,我豈是貪生怕死之輩,自然同各位英雄一起痛痛快快地打它一架?!?p> 此話一出,眾人皆是大笑,共同將酒一飲而盡。如璋以為就屋中這幾人,原來他們手下還各有一批人馬。飲完酒,便自去準(zhǔn)備了。
無名站在廊上看天,天空黑漆漆的連顆星子也沒有,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如璋在他旁邊的欄桿上坐下,也抬頭愣愣地看,她不喝酒的,此時有點頭暈。
“你若為難,一會兒可獨自離開?!睙o名突然道。
她冷哼了一聲,道:“你當(dāng)我是什么人了?”
“你不怕和你哥哥正面對上嗎?”
“我不和他動手就是了,其他的人我可不管?!?p> “敵我已分,你要和白家對著干?”
當(dāng)然不,如璋心里這樣想著,但是沒有說話。她是很矛盾的,對錯善惡,哪個陣營才是正確的?她還沒有答案。她必須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心去判斷。
兩人就這樣沉默著看天,誰也沒有說話,不知道對方在想些什么。
薛斐來時就看到兩人一站一坐,仰著頭似兩只呆鵝似的看著天上。他輕輕咳嗽一聲,拍了一下如璋的肩膀,別一下頭,示意她跟自己去一旁說話。
如璋眉頭微蹙,且聽他要說些什么。兩人走到一邊,他也不繞彎子,直接問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她沒好氣道:“沒有目的,你要真沒事干,留著精神對付一會兒的敵人吧?!?p> “哼,要不是殿下早有交代,我就…”
“就怎么樣?”她往前邁進一步,脖子梗得跟只斗雞一樣,“我知道你武功高強,但我不怕你?!?p> 兩人毫不示弱地瞪視著對方,火藥味濃重起來,只要一點火星,說不定整個院子都能炸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