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公爵就把幽川叫了起來,并帶了幾個隨從跑到渥比烏城墻上游覽起來。
公爵饒有興趣地對幽川問道:“你第一眼看見這座城想到的是什么?”
幽川此刻只想盡快完成露茜交代的任務,把那兩個勇士安全帶走,心不在焉地含糊道:“我想到的是它不是人力可以建成的,它應該是某位神祗遺落在這個世界的行宮?!?p> 公爵哈哈大笑:“真是英雄所見略同,我也是這樣覺得,你看看這些東西,像石頭卻更像某種金屬?!?p> 公爵一邊說一邊抽出自己的佩劍劃著墻垛,爆出一串串璀璨的火花,但僅此而已,墻面連一絲劃痕都沒留下。
“這樣的材料是我第一次見到的,白膩而硬實,就算是人類用最堅硬的工具也恐怕不能加工一二,上面我們也完全看不到任何加工的痕跡,好像這座城渾然天成一般,實在是太過于神奇了,甚至讓我這個無神論的忠實擁躉都感到了困惑,這世上難道真有超越了我們?nèi)祟愇拿鞯拇嬖趩???p> 公爵把劍送回劍鞘,改用手輕輕撫摸起這奇怪的城墻來,臉上顯得無比的驚嘆和迷惘。
“也許吧,世界這么大,我們?nèi)祟惒恢赖臇|西太多了。”幽川心想要是自己把石碑上的內(nèi)容告訴公爵的話,不知他會露出什么樣的表情。
“鄂赤人真是太幸運了,能住在這樣神奇的地方,他們比起教會里的那些神仆們顯然更為接近眾神,也不知他們的祖上是積了什么樣的福分?!肮粽鎿吹乇磉_著他的羨慕,但隨即臉色又落寞無比起來,綻放出一絲苦澀的微笑:“但這樣的地方未免讓人感覺生命太渺小太沒意義了,對嗎?”
幽川搖了搖頭:“大人未免太過于消極了……”
但接下來要如何說卻沒詞了,只得停下來,聳了聳肩,露出一副親切坦然的笑容。
公爵哈哈一笑:“是啊,看得出來,你是一個富有激情的年輕人,尤其是在美妙愛情的加持下,你全身都散發(fā)著積極的氣息,我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如此影響你,很是抱歉!”
“沒事,能聆聽到大人的感悟也是我的榮幸,你說得也沒錯,每個生命都在尋找自己存在的意義,所有的平凡和偉大其實對于這個廣袤的世界來說,都不過是匆匆一瞥,但這并不能就說生命就沒有意義,我恰恰認為,生命的意義就在于我們能以不同的角度來感悟這個世界,并把自己的生命在時空長河中劃出屬于自己的軌跡,我們所經(jīng)歷的,便是生命的意義所在?!坝拇H有感觸地說出了自己的肺腑之言。
“你說的很好,因此我可以斷定你說你是隱衛(wèi)也是假的,因為據(jù)我所知,還沒有哪一個隱衛(wèi)會無聊到思考起這種問題并有如此深刻的見解的?!惫粼幟氐匚⑿ζ饋?,眼神狡黠得就如同偷窺到了一個美女在沐浴一般。
“嘿嘿,我知道什么都瞞不過大人的慧眼,沒錯,我不是欽差也不是什么隱衛(wèi),只是和公爵一樣,覺得頂著這些身份更容易行事罷了?!庇拇ㄊ┤坏匚⑿柕溃骸安恢笕私酉聛砣绾未蛩??”
公爵見他毫不掩飾地承認,露出贊賞的目光:“既然我們都已經(jīng)互知底細了,明人不說暗話,我打算明天就返程回我的莊園去,畢竟騙子做久了,始終是會露出馬腳的?!?p> “哦……”幽川沉吟著,清澈的眼睛滴溜地轉動了兩下,立馬又說道:“那大人在離開之前,能不能幫我?guī)ё邇蓚€人……”
公爵一聽就明白了幽川指的是那兩個謀殺了老族長的勇士,當即成竹在胸地釋然微笑:“當然可以,就算他們不肯,我也有辦法辦到的?!?p> 幽川感激地點了點頭:“那我就先謝謝大人了!”
“對了,你要我把他們帶到哪里去?”
“先幫我?guī)Щ卮笕说那f園吧,他們再呆在荒原始終是不安全的?!?p> “那就這樣,你接下來又有什么打算呢?”公爵把幽川的請求顯然當成了一樁順手而為的小事,給人的感覺就像反正我已經(jīng)騙到這里來了,再騙走兩個活人也不過是額外的小樂趣而已。
幽川放下心來,語氣卻有些沉重道:“我打算找托納王好好談一下,看看還有沒有斡旋的余地?!?p> 公爵搖了搖頭:“沒這個必要了,托納王阿德尤斯我見過,那是一個相當厲害的人,那雙眼睛里充滿著智慧,干瘦的身軀散發(fā)著果敢的力量,只有精通權謀并深諳其道的人才會擁有這樣的氣質(zhì),若我不是一個真正的公爵,恐怕早就被他看穿了我這個假欽差的身份,以至于我在美麗的托納城只待了一晚上就匆匆地走了,不瞞你說,我甚至覺得他早已經(jīng)做好了迎戰(zhàn)的準備,并且胸有成竹地認為將給來犯之敵帶去終生難忘的噩夢,這樣的人我一生都只見過兩個,他是其中之一,另一個……”
“我也見過,大人說的應該就是安德烈閣下了,對吧?”
公爵點了點頭:“可惜這樣的兩個人中蛟龍,居然將要在戰(zhàn)爭中角抵互耗,真是這個世界的悲劇,更是一件相當荒唐的事情?!?p> “是啊,這樣的雄才,倘若能攜手共進,該是多少人的福祉??!”幽川聽公爵一臉寂然,心里卻猛然生出一股熱切的希望,這兩人都是自己熟悉的,自己只要從中調(diào)和一下,不是沒有可能化干戈為玉帛,雖然自己現(xiàn)在不知道安德烈為何要擔當進攻荒原的先鋒,但顯然是有比較深層次的原因的,具體為何,只有等自己再見到他才知道了。
想清楚這一點,他變得輕松起來,和公爵一起,靜靜地遠眺著東邊那冉冉升起的朝陽,只覺天地一片金黃,那溫煦的光芒就像一道道希望灑遍了整個荒原。
……
一起吃過豐盛的早餐后,公爵很優(yōu)雅地把嘴角擦拭干凈站了起來,清了清嗓子當眾宣布道:“各位,現(xiàn)在我要宣布陛下的圣諭!”
大殿內(nèi)頓時安靜了下來,鄂圖赤和一眾鄂赤高層起身趨步站到了大殿中間,以單膝跪地的禮儀昂首聆聽。
“三族偏居荒原,朕心甚念,奈何帝國方立,正處多事之秋,朕不能親巡以慰三族之辛勞,實為憾事,今更猝聞狄古、鄂赤兩位德高厚望之族長慘遭不幸,朕心實痛且怒,茲令丹尼斯替朕巡查,若二族擒獲真兇,務必遣送至帝都,朕欲親判如此無法之徒以酷刑,以慰兩位族長在天之靈,以正帝國律法之尊威,具體事宜可與丹尼斯商議而行,三族之自立自強,乃三族之榮,帝國之福,朕雖不能親至,但朕心與三族同在,謹祝三族風調(diào)雨順,物阜民康!”
只見公爵雙手捧著一張厚厚的毛邊粗紙振振有詞地念誦著,幽川在一旁看得直想笑,也不知他從哪里弄出這么一張圣諭來,還神情肅穆得煞有其事,端莊得比真正的欽差還要威嚴幾分。
果然是騙子中的頂級高手,裝腔作勢卻讓人瞧不出半分破綻。
念誦完畢,他還非常慎重地把這道圣諭小心地折合起來,飛快地又塞回到他的衣服里面。
鄂圖赤是第一次以族長的身份聆聽圣諭,雖然鄂赤族只是名義上歸帝國管轄,但這種只要聽聽圣諭就能撈到一大筆犒賞的好事自然是讓人難以拒絕的,甚至能多聽幾次才好。
但聽完卻只見公爵又施施然地坐了回去。
他納悶地站了起來:“這就沒了?”
公爵好奇道:“什么沒了?”
山羊胡子鄂烈也是一臉懵然:“難道陛下沒有交代要送點東西給我們嗎?”
公爵假裝恍然大悟地哈哈大笑:“哪里會忘記這個呢?只是帝國現(xiàn)在也物資匱乏,經(jīng)濟窘迫,陛下只讓我?guī)Я诵┑鄱嫉南懔虾蜕系儒\帛過來,這點東西自然就不好寫在圣諭上了,當然,我身為欽差,也不能讓陛下失了面子,我準備了三張金票送給三族,每一張都可以到帝都任何一個金莊支取五萬金幣,些許薄意還望三族能夠笑納。”
公爵說得仿佛只是掏出三個銅板般輕松而隨意,卻讓大殿里的人無不愕然,半天才反應過來,驚喜而振奮,一下亂嘈嘈的像是成了一個集市,無不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誰都沒想到這個欽差看起來雖然不著調(diào),卻如此闊綽大方!
一出手就是每族五萬帝國金幣!
什么概念!
三族的尋常人家,一年也掙不到幾枚金幣,甚至一支千人的荒原騎兵一年的軍費開支也就兩三千金幣到頂,而是還是過的極度滋潤的那種!
大殿里的人看著這個富可敵國的男人,就像看到了一尊金燦燦的純金雕塑一般露出了羨慕而崇拜的眼神,一些鄂赤貴婦甚至已經(jīng)開始朝公爵拋眉弄眼起來。
幽川也是嚇了一跳,好家伙,十五萬金幣,足夠打造幾個軍團了!
他狐疑地捅了捅公爵的手臂,悄聲說道:“你玩笑可別開太大了!”
公爵卻爽然一笑,低聲道:“戰(zhàn)爭馬上就要降臨了,這金票能不能兌現(xiàn)可就難說了……你不是要救人嘛,這金票現(xiàn)在卻可以免去我們很多的口舌……”
幽川沒料到他居然是打的是這個主意,似乎一時間很難接受他如此狡詐一般啞口無言起來。
“當然,如果戰(zhàn)爭不爆發(fā),三族要兌現(xiàn)的話,我大不了把家產(chǎn)全賣了,十五萬金幣我還是湊得出來的,身為公爵,偶爾做做騙子自然無傷大雅,但誠信我還是得守住,那是一個真正的紳士應該具備的基本品格?!惫舸蟠筮诌值挠玫蹏Z笑道,騙子和紳士的區(qū)別居然就這樣被他清楚地劃分開來,滑稽而又頗有道理。
“我真是服了你了!”幽川哭笑不得地嘆道。
“嘿嘿,等下讓你看看圣諭你再說這話不遲,你知道嗎?那可是我平生寫得最好的一份情書,我可以把它送給你,我相信任何女子只要收到這樣的情書,還不愛上你的話,你就找我把它吃下去。”公爵不無得意地笑道。
“……”
幽川瞪著公爵,眼珠幾乎都要奪眶而出:“你還真是個假欽差,難道你不知道,圣諭雖然要帶回去存檔,但三族也要譽抄一份作為紀念么?”
“?。?!”
公爵一下尷尬地怔在原地,半晌作不得聲。
果然,鄂圖赤滿臉興奮地說道:“謝謝陛下和欽差大人的犒賞,現(xiàn)在請大人把圣諭交給我們的文官譽抄一份吧,我們要把它刻在石碑上讓所有的族人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