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uestion:你知道什么叫一無所有嗎?
熟悉姐妹二人的人都知道,何以清和姐姐有天壤之別。
姐姐何以青從小成績優(yōu)異,性格開朗,討人喜愛,她十八歲考上了理想的大學,之后一路順利的讀到了博士,前途光明,令人羨慕。
而何以清,高中輟學,性格內(nèi)向,甚至可以稱得上陰郁,在姐姐的光環(huán)下成長,她曾一度自閉,后來便離開了家,去了外地工作。
可最終,她還是回到了這個地方,這個熟悉卻壓抑的家。
收拾好心情,開始所謂的、糟透了的新生活。
何以清努力的扯了扯嘴角,道:“姐,我出去工作了,今天中午不回來吃飯了,不用等我?!?p> 何以清的媽媽坐著輪椅,有些糊涂的說道:“別去工作了,你那點工資,連你姐姐的零頭都不夠,我們都不缺你那點錢?!?p> 何以清低著頭,沒說話,飛快的穿上鞋子出門了。
她雙眼無神的走在路上,步伐越來越快,最后竟然直接跑了起來,跑過街區(qū),跑過人行道。
在一個喧鬧而又安靜的地方,種下一顆不可能發(fā)芽的種子。
何以清停下來的時候,已經(jīng)到了咖啡店的門口,她深吸了一口氣,看著玻璃平面上自己的倒影,自嘲的說了一句:“何以清,你真是個傻瓜?!?p> 走進咖啡店,何以清嘴角掛起了大大的笑容,道:“采鈴姐,等很久了吧?!?p> 柜臺后面,莫采鈴眼睛一亮,走出柜臺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道:“我的乖乖,你可算是來了,我一個人都要忙死了,你來沖咖啡吧,我去招呼客人?!?p> “好的,老板?!?p> 何以清推了一下巨大的黑框眼鏡,開始自己的工作,看著咖啡豆一點點變成粉末,褐色的咖啡與牛奶混合,漸漸變成溫柔的顏色。
心,仿佛也溫柔了起來。
莫采鈴忙的飛起,下午顧不過來的時候,沖著何以清說:“清清,給七號桌送一杯卡布奇諾,多加糖。”
“卡……卡布奇諾還要多加糖嗎?”
卡布奇諾原本就不是很苦啊……
何以清眨巴眨巴眼睛,雖然疑惑,但還是照做了。
她端著咖啡送到七號桌,有些小聲地說了一句:“客……客人您慢用?!?p> “唉?你等等?!?p> 何以清回頭,雙眸攝入一張在陽光下無比帥氣的面孔,金色的頭發(fā)蓬松而柔軟,他笑著,讓陽光黯然失色。
何以清愣了一下,隨后道:“這位客人,請問……還有什么吩咐嗎?”
他微微一笑,沖著何以清勾了勾手指,示意她過來,何以清猶豫了一下,隨后十分小心的湊近。
誰知那人一抬手,竟然把何以清的劉海攏了起來,將別在衣服袖子上的發(fā)夾取下來,別在了何以清的頭上。
他微微一笑,溫柔道:“這不是挺好看的嗎,為什么要遮起來?”
“我……”
何以清有些不知所措,在原地呆滯了一會兒,下意識的伸手想把發(fā)夾摘下來,而坐在那的人卻忽然間拉住了她的手。
“別摘了,這個送給你,我叫夏逐風,你叫什么?”
何以清有些慌張的低下頭,道:“對……對不起,我不能把名字告訴顧客,沒別的事的話我先走了。”
何以清臉頰微微泛紅,逃跑一般的回到了后廚,莫采鈴愣了一下,急忙笑著走到夏逐風的桌子前,道:“實在抱歉,是我家的服務員失禮了,請問有什么可以幫你的嗎?”
夏逐風溫柔的笑了笑,十指交疊撐著下巴,道:“我想知道剛才那個服務員叫什么名字,我并沒有惡意,如果你不愿意告訴我的話也可以不說?!?p> “我們這的確不允許向顧客透露姓名,不過……你可以叫她清清,我們平時都這樣叫~”
“清清?”
夏逐風重復了一遍,嘴角止不住的上揚,將一百元放到了桌子上,道:“錢在這,不用找了?!?p> 莫采鈴笑靨如花的接過錢,甜聲道:“謝謝客人,歡迎下次光臨~”
何以清回到后廚,花了好大的勁才遏制住狂跳的心臟,像那樣一個帥氣又溫柔的人,總是會惹女孩子傾心的吧……
她回過神來,忽然想到那個發(fā)夾還戴在自己頭上,她飛快的把發(fā)夾取下來。
那是一個小小的,鑲嵌著珍珠的藍色發(fā)夾,很好看,也很別致,透明的鉆石勾勒出星星的形狀,看起來十分夢幻。
何以清把這個發(fā)夾小心翼翼的握在手心,心緒悄悄泛起漣漪,卻忽然想起了那不堪回首的夜晚……
忽然打了一個冷戰(zhàn),她決定放棄一些不該有的幻想,悄悄的把發(fā)夾收起來,自言自語道:“別多心了,只是遇到了一個好心人罷了?!?p> 她又一次把劉海垂下來遮住了眼睛,巨大的黑框眼鏡幾乎遮擋了半張臉,低頭,慢條斯理的磨咖啡。
下班的時候,莫采鈴心情似乎很好,她笑著來到后廚,道:“我的大寶貝,今天感覺怎么樣?”
何以清低著頭,唇角微微勾起,道:“很好,嗯……今天……外面的事給您添麻煩了,抱歉?!?p> 莫采鈴一邊幫著何以清整理杯子,一邊道:“不麻煩不麻煩,這樣的事多來幾次才好呢,四十塊錢的卡布奇諾,他扔了一百塊給我,這人真是大方。”
何以清靦腆的點了點頭,莫采鈴頓了一下,漫不經(jīng)心的問道:“珊珊這次怎么沒跟你一起回來,你們兩個不是一向形影不離的嗎?”
何以清尷尬的笑了笑,道:“我和她……發(fā)生了一點不愉快,她以后可能都不會再來這邊了,還有就是……我以后可能會一直在這里工作?!?p> 莫采鈴有些疑惑,道:“一直在這工作?那你公司那邊怎么辦……”
何以清低下頭,很小聲的說:“我被辭退了?!?p> 莫采鈴看向她,干笑了一聲,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道:“沒事,你能天天來這里工作,我求之不得呢,你這么能干的員工現(xiàn)在可不好找!”
“謝謝你,采鈴姐?!?p> 將一切收拾妥當之后,莫采鈴關了店門,二人一路走到十字路口之后彼此分開,朝著兩個人不同的方向回家。
何以清呼吸著晚上微涼的空氣,漫步在美麗的霓虹燈下,整個世界仿佛都安靜了下來,只留下黑夜中淺淺的足跡,循環(huán)播放著腳步的聲音。
回到家的時候,心情似乎沒有那么糟了,她輕輕的推開家門,意外的發(fā)現(xiàn)母親房間的燈居然還亮著。
因為血栓的緣故,母親一般都是很早就睡下了。
“媽媽還沒睡嗎?”
何以清嘀咕了一聲,走到門前,卻聽見里面媽媽在十分不滿的抱怨。
“她都這么大了還要拖累我和你爸,真是不肖啊,我怎么就生出這么一個廢物呢?!?p> 聽著媽媽熟悉的聲音,何以清卻覺得這聲音十分冰冷,十分陌生,她靜靜的站在門口,沒有去敲門,也沒有離開。
屋內(nèi),姐姐的聲音響起。
“沒事,等我賺了大錢,我會養(yǎng)活你們的,您若是不喜歡看到妹妹,那我就在外面給她租一間房子,這些事都不是媽媽你要擔心的。”
媽媽:“還是我的乖女兒好,鄰居們每天都要夸你一遍,青青啊,你就是媽媽的驕傲,你那個笨蛋妹妹要是能比上你一半,我就知足了?!?p> 何以青:“媽媽,你就別生氣了,妹妹她沒上過學,有些道理她不懂也很正常,你犯不著為她氣壞了身子。”
何以清閉上雙眼,苦笑了一聲,沒錯,她是沒上過學,可她單槍匹馬的殺入了笙歌集團,工作了八年之久,什么道理她不懂?
何以清深吸了一口氣,她躡手躡腳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輕輕的關上了門。
她躺倒在床上,力氣仿佛在一瞬間被抽干了,工作一天的疲憊瞬間在身體的各個角落蔓延。
原來被自己珍視的人唾棄,是這樣一種滋味。
記憶如潮水般涌入大腦,她還記得那個夏天,那個改變了姐妹倆命運的夏天。
他們兩個一起長大,一起上學,成績難分伯仲,何以清曾經(jīng)和姐姐一樣,是一個開朗向上,令人羨慕的孩子。
可命運就是喜歡開一些捉弄人的玩笑。
母親在一個夜晚忽然病倒,血栓差一點奪去她的生命,而當母親睜開眼睛的那一剎那,這個家必須面臨一個悲痛的抉擇。
剩下的錢不足以支撐兩個孩子上學,必須有一個人做出犧牲。
而何以清,就是被放棄的那個孩子。
被放棄的孩子,不配擁有任何東西,不得不提前步入社會,在沒有任何支撐的條件下獨自飄搖。
像極了一個……一無所有的人。
?
十一年前,夏。
何以清的日記:
今天,姐姐拿了全班第二,不再是和我并列的全班第一,我不知道她怎么了,但我覺得她好像很傷心。
夜晚,她哭著來到我的房間,我一直在想該怎么安慰她,可她什么也聽不進去,就是一直的在哭。
過了很久,她終于說出了一句話:“我沒發(fā)揮好,媽媽一定會讓我輟學的吧?!?p> 我沉默著,不知道要說些什么,這個話題對我們兩個來說無疑是沉重的。
而她卻用一種幾乎是哀求的語氣道:“清清,姐姐平時對你那么好,我求你,你不要讓姐姐輟學好不好,你有能力你可以出去闖蕩,但我就只會學習?!?p> “姐姐小時候什么玩具都讓著你,你可不可以讓一次姐姐,我真的很想上學……”
我看著她的眼睛,我知道,她不是很想上學,而是……不想吃苦。
我對她說,我要考慮一下。
?
次日,晴。
姐姐光著腳坐在天臺上,她仍舊在哭泣,而這一次我卻沒法再心平氣和的聽她說話了。
她就在天臺的邊緣,說道:“何以清!我真的不能輟學,你想讓我一無所有嗎?!我求你,如果我輟學,我會直接從這里跳下去!”
“何以清,我求你,我真的不想當一個廢物!姐姐求你了!”
她嘴里說著懇求的話語,但我很清楚,她在逼我……
難道我就能一無所有嗎?
難道我就該是那個廢物嗎?
我不知道。
但我不能讓姐姐因為這件事失去生命。
天臺上搖晃的柵欄讓我沒有選擇的余地。
我低下頭,灼熱的陽光打在身上,似乎要將我燙傷,蟬鳴聲此起彼伏,我嘆了口氣,木訥的說:“我答應你,我會輟學的?!?p> ?
期末考試。
我所有的卷子都是空白的。
零分。
我成功的迎來了老師的責備,家長的唾罵,同學的嘲笑。
接踵而來的就是退學。
順理成章的,因為成績不夠而退學,從那天起,一些閑言碎語從來都沒有斷絕過。
我試著屏蔽那些話,可無濟于事,它們總像微風一樣,不經(jīng)意的灌進我的耳朵。
姐姐仍舊活潑,開朗,討人喜愛。
而我變得越來越自卑,內(nèi)向,到最后甚至不愿意和任何人交流。
我變成了姐姐口中的廢物,一無所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