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還是和你說話舒服

　　“初來乍到？那你這個月是如何過的？”

　　岳澤：“我早就辟谷了?！?p>　　“那你種田…？”

　　“我樂意?！?p>　　神女厭煩人聲嘈雜，起身走向高丘，一身清風。

　　關無寄則落座鄉(xiāng)親和游俠們身側(cè)，殺了條剛從溪中釣上來的肥魚，血濺身上蓑衣，他沒在意，拿起刀嫻熟劃下鱗片，剖出苦膽，伸手要來鹽撒了些，最后把魚扔進沸水中。

　　他看著熱湯冒泡，有條不紊地添加油鹽醬醋，手持蒲扇搖風，子令在一旁呆呆看著。

　　“小子，想吃不？”

　　周圍起哄：“關掌柜的廚藝，可是十里八鄉(xiāng)都認的哩。”

　　他勾起一抹笑，并不覺得大男人煮魚有何丟人，況且那小子還眼巴巴地看著，哈喇子都快流下來了。

　　香濃的味道溢出，湯水已被熬成乳白色，若隱若現(xiàn)地浮動著幾根紅椒和棗兒，勾人食欲。

　　眾人大快朵頤，喧鬧聲中，關無寄微微側(cè)首，卻發(fā)覺子令低著頭，懨懨的。

　　那少年囫圇吞棗般將魚肉塞到嘴里，卡住喉嚨了，心不在焉地吐出來，眼睫低垂，幾乎要睡著了。

　　身旁無人察覺，人聲在炊煙裊裊中鼎沸，配以關無寄一塵不變的笑臉，絲竹齊奏，樂比仙境。

　　子令喝完一杯酒，趴倒在桌上。

　　他隱約聽到耳畔有人喊他。

　　而最后一個念頭也在昏沉中落進黑暗里——

　　又撐過來了一次。

　　—

　　“小子，你的酒量可不是一杯倒啊?！标P無寄的聲音重歸清晰，他睜開眼。

　　“想瞞我是吧?！?p>　　關無寄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生氣。

　　“你身上的傷，我都看到了?！彼孟裨谪焸湟粋€闖了禍還不知悔改的熊娃子，“你在鎮(zhèn)宇門被打成這樣，和我回來都不吭一聲的？”

　　子令側(cè)過頭，平時見他都是一只笑面虎，諸君戲稱的奸商，這會兒倒有些老好人的感覺。

　　“無礙?！弊恿顡u搖頭。

　　“無礙什么無礙？”關無寄像貓炸了毛，“你那身被陰靈搞出來的傷還沒好，就被人往死里打，我看著你也幾日未進食了吧，命也夠硬的?！?p>　　這樣的遭遇，尋常人肯定撐不住，說他命硬比小強也不為過。

　　他疑心自己話說的重了，因為少年低下頭，看著自己一身嶄新的衣服，不作聲。

　　關無寄緩了緩語氣，補救道：“命硬，像我，多好啊?！?p>　　“多謝這身衣服了。還有，當然得撐過來，我還有……”子令開口。

　　關無寄咳了咳，道：“哦，不必擔心，你的書我都給你放的好好的，你隨時回來取?！?p>　　“不是?！弊恿顝囊滦渲刑统鰝€東西，“那天大火快燒到桌子上，這把扇子就放在上面，險些燒成灰?！?p>　　“我當然得撐過來，我還有東西沒還?！?p>　　那些日子，扇子被死死揣在手肘下，而他的手肘，一腳接一腳地挨過來，淤血淤青遍布，一碰就作痛。

　　而扇子就像那書卷，被保護得極好，一處污垢都不存在。

　　他徐徐展開扇面，有些竹柏影子從反面透了過來，襯著四個字。

　　關無寄吟詠道：“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p>　　“是啊?！弊恿钆镜暮仙仙茸樱⑿?，“這回，又何嘗不是天降大任之前的試煉?！?p>　　山頂人少，清靜，子令長吁了口氣。

　　“噯，還是這里舒服?！标P無寄也道。

　　“你不是喜歡熱鬧嗎？”子令問他。

　　“應酬罷了，誰不喜清靜呢？”關無寄伸伸胳膊，“還是和你說說話舒服?！?p>　　和著一介清貧書生，說些遙不可及的閑話，真真是這世上最寬慰人的事了。

　　這樣一個未經(jīng)塵世的小公子，論誰見了都說皎如秋霜，凈如白露，一雙墨藍色的眼睛，勝似朗月清風無數(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