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季眠現(xiàn)在，就連敷衍一下的想法都沒有。
她不笑的時候看上去其實有點冷淡，唇角微微下行，典型的厭世臉。她以前很怕給段之洲留下什么不太好的印象，所以見到他時通常都會微笑，雖然，這亦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一種甜蜜。
可被那兜頭冷水一澆，再完美的濾鏡也得破裂。她所能牢牢記住的，只有和段之洲在一起時那些瑣碎的妥協(xié)和委屈，猶如身在深淵，陡然被拋進光明里，孰是孰非，如果她再分不清，那活該蠢死。
她沒有說話，只默默別開了目光。
他們現(xiàn)在已然確立了男女朋友的關系，不過只是季眠這一頭熱忱而已，估計分個手也不會艱難。
可她現(xiàn)在還沒有辦法完全保持著理性的態(tài)度，她怕自己情緒當場崩潰。
段之洲怔了一下，看得出來他有點尷尬。
季眠以前不是這樣的，說是百依百順也不為過，他從沒見過她有鬧情緒的時候。
準確來說昨天就有一點端倪，季眠喜歡找他聊天，即便再晚睡，也會雷打不動發(fā)晚安訊息，再加上一句“最喜歡你了”，可是從昨天下午開始，段之洲的手機就再也沒有響過。
可怕的是他還居然有點不太適應，夜里翻來覆去了一陣。
他也沒什么好惹到她的啊。
而今天，季眠更是一反常態(tài)，干脆對他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但段之洲一貫地脾氣還不錯，尤其是季眠旁邊還有這么多室友，有什么話也不能當場就說，只能道：“眠眠，今天風雨太大，我先進去買個東西，稍后我送你回去。”
他再度友好地笑了笑，看起來斯文有書卷氣。季眠幾個室友眼睛都看直了，偷偷拉住季眠的衣袖詢問：“這小哥哥是你什么人啊?長得好帥!”
“普通……朋友?！奔久呱钌钗艘豢跉猓M量攢出一個笑容來，可是眼底溫度卻已經(jīng)降到了冰點，她忽然拔高了音量，對剛剛身影交錯過去的男生道，“不用了，阿霆……會來接我?！?p> “哦，那好。”段之洲那邊頓了片刻，才應聲。
不多時，霍霆已經(jīng)趕到了。
臺風天的X市應該很冷，但是他就穿著一件白T。約十年前的霍霆，真得是處在少年最好的時候，長著將近一米九的個子，寸頭，五官深邃，一雙眼睛看起來又冷又野，有生人勿近的氣場，但又帥得慘絕人寰。
方才段之洲的那種斯斯文文的書卷氣，頓時被蕩滌得無影無蹤。一把大傘罩過來的時候，幾個女生都忍不住一縮，而后目光都不曉得該往哪兒放了。
在他面前，會有一種無所適從，心跳加速的壓迫感。
只有季眠露出一個笑容，甚至有點按捺不住心里的歡喜，她輕輕兩步踱上前，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那個少年。
他們的身高差距太大，她仰得脖酸。
“你寢室在哪？”他很言簡意賅，伸手似乎準備攬過她，可到中途又停住，只彎腰將季眠身邊大包小包的食物和飲用水搬了起來。
……
那么多東西，對他來說不費吹灰之力。
不過季眠沒讓他送回寢室，畢竟當中很大一部分其實是買給霍霆的，現(xiàn)在兩個人都生活在這里，同氣連枝，季眠覺得，自己也該盡一點當姐姐的義務。
段之洲買完東西，很快出來，正好看到這一幕。
少女仰面看著那個少年，笑容嬌美，發(fā)自內(nèi)心，與方才大相徑庭。
都是熟人，段之洲便出來打了個招呼。
他心里疑惑未解，情商再高也會捎帶點不自然，而霍霆將目光慢慢轉(zhuǎn)過來，依舊沒有什么溫度，問季眠：“你這邊不有人手么？怎么還叫我過來?”
霍霆說話大多時候太過直白。
他是為數(shù)不多知曉季眠和段之洲關系的人，很奇怪，這點居然是段之洲主動告訴他的，至于原因，段之洲當時沒向季眠透露，只在多年之后，才道出霍霆對她存著那種心思。
可那太過隱晦，至少現(xiàn)在，季眠哪怕有意去探尋，也沒從這少年的表現(xiàn)里看出什么端倪。
不過季眠心里卻在想，是誰都好，哪怕是霍霆，肯定也比段之洲來得真誠。
她伸手挽住霍霆的胳膊，是帶著幾分自然親昵的身體接觸。
那個少年猶如觸電了一般準備縮回手，低聲呵斥道：“你做什么?”可下個瞬間，他看到季眠眼睛里又冷又薄的一層淚光。
少女咬著牙，仿佛是在竭力堅持著某些東西。
“沒關系的……我們走。”她淡淡道。
……
霍霆是開車來的。
外面已經(jīng)下起了大雨，狂風將樹冠都扯禿了，水勢慢漲上來，的確有點不太對勁。
霍霆第一次將車開得這么慢，甚至可以說是龜速，季眠坐在副駕駛上，本來她是不打算出學校的，但是霍霆居然說有話要談。
仔細想來，恍然一夢，他們以前的交集真得很少很少。
霍霆是學校里的刺兒頭，誰都不敢招惹，季眠亦是。
第一次見面時，她就被這男孩子嚇到了。霍叔叔是那樣儒雅和善的一個人，霍霆和他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他不好相處，也不愛笑，眼神幽冷得像暗林里的狼。
他不肯喊她姐，也很少直接說她的名字，多半時候只以“你”代稱，可這在內(nèi)心本就脆弱敏感的季眠看來，是帶著一點輕蔑的。
在民主歡樂的霍家，霍霆真得是季眠唯一心理壓力的來源。
她很怵他，也不敢輕易招惹他，尤其是見過他打架的樣子之后……是真得可怕，仿佛是不知道疼似的，而且下手極重，簡直是把人當沙袋，若不是同伴制止，季眠真怕那人的性命都要交代在霍霆手上。
所以不管到哪里，總有一群人喊他“霍哥”，可他如今十八了，季眠思忖著，再怎么樣，都要讓霍霆收斂一點，至少不能走上以前的老路，一個人孤零零地客死他鄉(xiāng)。
不過她對自己沒有什么信心，她也沒覺得現(xiàn)在有多靠近霍霆，只能盡一盡人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