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書的日子實在太苦悶了一點兒,自從知道激怒不了花盛過后,她便沒再自討沒趣了。
書房一片寧靜,花盛在專注地處理公務(wù),花留夏埋首案前,一副認真抄書的模樣。
“咳咳——”,花盛突然咳了兩聲。
花留夏回神,卻見紙上竟是某人的輪廓——
她不禁皺眉,這是她剛剛畫的?
她明明在抄書啊......
花盛并沒有其他動作,只是單純地清了清嗓子,花留夏收回目光,看著眼前的簡筆畫,心里頭有些微惱,她這樣容易想到他,有種讓他得逞的感覺,哼,她偏不!
花留夏抽了一張新紙,鋪到最上面,開始抄寫《女誡》第二則。
她心思浮游,刻意不讓自己去想端王,便想到了其他一些事兒,抄了一行后,實在沒什么心思,便擱下了筆,問里頭書案前的人,“父親總是這樣忙嗎?”
這是她抄書的第二日,親眼見花盛一天中幾乎有五個時辰都在處理公務(wù)。
禮部尚書有這么忙?
花盛聞聲看了她一眼,目光再次落在公文上,很習(xí)以為常地說,“食君之祿擔君之憂,這不算得什么?!?p> 花盛沒有詳細回答,花留夏并沒有在意,本來她問這個問題只是為了打破沉默而已。
花留夏點點頭,突然說道,“從來沒聽父親說起過母親呢?!?p> 這次花盛抬頭了,眉心還擰成了川字,看了她一會兒,才道,“怎么突然想起你母親了?”
花留夏眸子半垂,很是動情地說著,“最近常常做夢夢到她,可惜女兒從未見過母親,就連在夢里見到的也只是一個朦朧的影子,為人子女,深感不安,所以才想問問父親有關(guān)于母親的事?!?p> 花盛收回視線,深邃沉重的目光投向展開的公文,聲音有些低沉,“若是想她了,便去祠堂上一炷香吧?!?p> 說完這句,花盛心里竟有些緊張,以他對這個大女兒的了解,她恐怕還會追問。
而他,正是擔心她的追問。
有關(guān)于她的母親,他并不想說什么,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果然,花留夏沒有放過他。
“父親似乎不想提及母親?”,花留夏很是直白,接著道,“是因為她的身份嗎?”
這哪是一個女兒對父親該有的說話態(tài)度?
花盛怒火蹭蹭竄起。
“你——”,花盛抬頭卻看見了少女明麗而執(zhí)著的眸子,他微微一怔,隨即神色黯淡了一瞬,他緩了片刻,說道,“你母親雖然出身風(fēng)塵,卻品性高潔、嫻雅大方,世間女子少有所及。”
花留夏從他似感嘆的一番話中聽出了幾分真心,她有些驚訝,她一直以為花盛是瞧不上她的生母的。
“這么些年,父親都對我母親閉口不談,女兒原以為父親是瞧不上她?!?p> 花盛嘆息一聲,提筆的手擱到了書案上,緩聲道,“怎么會......”
花留夏笑吟吟的目光投向他,真誠地說著,“是女兒誤會父親了,父親不顧母親的身份娶她做夫人,想來父親是很愛重母親的。是女兒的不是,請父親莫要怪罪?!?p> 花盛神色微變,聽了她的話,只嗯了一聲。
花留夏道,“女兒時常想到母親,可惜女兒對她知之甚少,父親能否跟我講講母親的事情呢?”
花盛皺眉。
他能說不?
花盛沉默了好久才想好怎么開口,說道,“你母親是一個溫柔大方、知書達理的女子?!?p> 嗯.....這個說法與他前頭的說法是一致的。
花留夏等了一會兒卻不見他再說話,花留夏不禁問出口,“父親和母親是怎么認識的呢?”
花盛目光微閃,一瞬間變了臉色,花留夏自然是看出來了,她的目光追隨地更緊。
花盛終于發(fā)現(xiàn)自己被她的問題牽著走,他心中惱火,目光沉了一分,直視她,道,“我并未因你母親的身份輕視于她,當年我明媒正娶她,買斷了文書,給了她新的身份,她自進入花府開始便和從前的一切斬斷了聯(lián)系,可沒想到她的身份還是泄露了,以至于你小小年紀便聽到了不該聽到的傳聞,這是為父的疏忽。現(xiàn)在你既然問起了,為父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訴你,你母親是個極好、極善良的人,不管你在外面聽到了什么,都要相信這一點?!?p> 花留夏沒想到花盛會說這些。
花盛繼續(xù)道,“世人愚昧,看表象者眾多,我隱藏你母親的身份便是不想她受到無端的指責(zé),如今都快二十年過去了,你再提這些事,難道是讓人再去戳你母親的脊梁骨?”
“不是——”
花留夏還要再說的時候,突然有人敲門。
花盛沉聲道,“進來?!?p> 小廝聽出老爺心情不佳,帶著幾分惴惴不安問道,“老爺,趙大人求見,現(xiàn)下正等在花廳,老爺您要見他嗎?”
花盛點頭,“嗯。”
花盛離開的時候,不放心地叮囑了花留夏一句,“你繼續(xù)抄書?!?p> 花留夏皺眉,她這個父親也太能忽悠了吧,幾句話差點兒把她繞進去,說來說去就是不肯透露更多關(guān)于她生母的事情。
她都已經(jīng)知道她的生母是當年風(fēng)月場上大名鼎鼎的離夢了,他還有什么好隱瞞的?
不知道花盛是故意躲避她,還是真的在忙,這一下午他都沒有再出現(xiàn)。
花留夏自然樂得清閑,在書架上找了一本雜談怪錄翻看起來。
花盛不在,花留夏想早點兒走,卻被小廝攔住。小廝奉了花盛的命,不到戌時不放她出去。
花留夏忍住沒把小廝敲暈。
這日過后,花留夏抄書的日子越來越無聊了,因為花盛總是一副我在忙不要與我攀談的表情。
就這樣第三天結(jié)束了。
文玉在書房外等她,花留夏沒精打采地掀了一下眼皮,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含糊地喊了一聲文玉。
文玉驚奇,“小姐,您——”
“抄書抄乏了,沒事兒。”
花留夏摸了摸下巴,這樣下去可不行了。
文玉道,“小姐,老爺要讓您抄書抄到什么時候???學(xué)院那邊您都好久沒去了,沒有關(guān)系嗎?”
文玉不說,她差點兒都忘了,她還有一份清序?qū)W院的學(xué)業(yè)。
花留夏瞬間有了精神,一把攬住文玉的肩,笑吟吟道,“文玉,你真是我的好文玉!”
“小姐——”
花留夏輕笑著放開了她。
文玉默了默,想起一事兒,對她說道,“小姐,有一事兒關(guān)于二小姐的,奴婢不知道當不當說?!?p> 花留夏嘖嘖道,“文玉居然也學(xué)會賣關(guān)子了——”
“小姐——”,文玉不安。
“行啦!我就是說笑,你快說吧?!?p> 文玉這才道,“奴婢聽說二小姐把玉玲趕出府了?!?p> 花留夏有些意外,畢竟玉玲是從小跟著花錦繡的,她們的情分應(yīng)該不比她和文玉的少。
就因著上回那件事,花錦繡就趕走了玉玲?
至于嗎......
花留夏問道,“什么時候的事情?”
“奴婢是聽后廚里的仆婦說的,好像也就是前兩天的事情?!?p> 花留夏搖了搖頭,對文玉道,“不知道她這是在鬧什么,以后你看見她院子里的人就離得遠一點兒,免得被攪進去。至于她自己,她愛怎樣就怎樣吧?!?p> 她又不是爛好人,被惡狗咬了一口,還要上趕著撫慰它的情緒?
別開玩笑了!
文玉怪乖覺地點頭,“奴婢知道了,以后一定離二小姐院里的人遠一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