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了師,陳臨也算徹底脫掉‘商’的帽子,真正進到了讀書人的群體,可不要小看這頂帽子,某些情況下他甚至足以壓垮許多人的大好前程。
禮畢之后便是宴。
作為主角,王庭禮自然當仁不讓的坐在主桌最首位,陳母身為婦人,不好出面與眾人同坐一桌,于是便由陳府另一位親雋陳石替代,再往下才是梁溪先生與其他一些看著同樣有身份的人。
忙活了半天,陳臨也想趕緊找地方坐下,不過被告知成了人家弟子,就該在師父需要時在旁伺候————簡而言之便是在別人喝酒吃肉的時候,他只能在旁邊干看著,同時還要時刻注意桌上哪位酒杯空了,需要趕快跑過去為其添滿;哪位的餐盤骨頭堆滿了,需要他清理……
吃不吃東西其實并不重要,但伺候人的活兒卻是令他不爽的主要原因,借口上廁所出來喘口氣時,坐在女眷那桌的陳母也適時走出宴亭,避開眾人不動聲色的找到陳臨,摸揣著從懷里掏出兩枚雞蛋。
“好臨兒,餓壞了吧?這是為娘從桌上給你拿的兩個雞子,你快吃吧?!?p> 雞蛋是前不久剛被端上桌,被陳母用一層薄帕子包裹著放在胸口,所以此時仍感覺手掌上傳來余熱————該死,現(xiàn)在可以是夏天,將這么燙的玩意兒放在胸口,不怕燙嗎?!
看著陳母殷切的目光,陳臨沒由來升起一股莫名的煩躁,心底甚至升起一種想要將雞蛋狠狠摔在地上,踩碎碾爛的沖動。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p> “那娘就先回去了。你記得趁熱吃,涼了就不好吃了?!?p> “嗯?!?p> 目送著陳母一步三回頭的離開,陳臨低頭看了眼手上的雞蛋,目光變得極為復雜,喃喃說了聲“真是好運”后,便不顧燙嘴,大口吃掉了兩枚雞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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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節(jié)過后,天氣愈發(fā)燥熱,不斷升高的溫度將許州城變成了一個大熔爐,榨干每個人身上的最后一絲力氣,躺在屋里樹蔭下奄奄一息。王庭禮前幾日帶著書院的學生去了趟城外,那里的情況更加糟糕,大熱的伏天里,百姓們拖家?guī)Э谕鶃砼c田間地頭,用并不厚實的肩膀一桶桶的挑來取之不易的水,澆在干涸皸裂的麥田里————眼下正是地里種下的麥子抽穗增重的重要時刻,缺少了水份灌溉,那可真的是會餓死人的。
見此情形,青丘書院老師紛紛被感染,請愿挑水,就連王庭禮都忍不住扛起了扁擔。陳臨哪敢讓這位老先生干這活,這么熱的天氣,要讓王老就這么下河挑水,怕就真的上不來了。
于是乎,身為書院里除了王庭禮與一些年紀不滿十歲的孩子外,余下師生全體上陣,挑水救旱。陳臨為了少干點活,爬到河邊一顆歪脖樹上,站在那高呼眾志成城時,人定勝天,還當即賦詩一首……果不其然,觸怒天威的陳子然第二天毫不意外的中暑病倒了。
其實不光他病倒,書院里大部分師生也都病倒。到底都是身子文弱的讀書人,只憑著胸中一股子氣力在烈日下挑水,自然抵不過大自然的天威。
生了病,就沒辦法繼續(xù)到處亂跑。陳臨躺在陳府小院樹蔭下,喝著云兒主號送來的綠豆湯,小丫鬟繡兒在旁為其輕輕打扇,驅(qū)趕涼意。
這時候他就有點懷念放在冰箱里的冰鎮(zhèn)酸梅湯了,如果能喝上一口,一定透心涼的爽……但在這年頭,冰是稀罕玩意,尋常人家根本別想弄到。
陳母也病倒了,老人家的身體早就被生活壓垮,如今雖然生活好了,但也補不了早年的虧空。
好在凡是物極必反,雨水終于在全城百姓的殷切期盼中到來。
暴雨在某一刻驟然落下,濃厚的雨幕如簾子一般隔開了天地。但燥熱一時還尚未褪去,地面上的熱氣全被雨水趕進了屋子里,像待在大蒸籠里一樣讓人喘不過氣。
傍晚雨停的時候,一頂軟轎從知州府后門悄悄抬出,橫穿街道直入‘車馬街’,在一間酒樓前停下,隨即一個身穿漆黑長袍,看不清面容的人從軟轎中鉆出。
“人到了嗎?”黑袍人問道。
“還沒?!币粋€長的高瘦的文士回道:“大人,我們要現(xiàn)在進去嗎?”
黑袍人抬起頭,透過酒樓門前燈籠映出的光,人影的臉終于被看清——是劉仁和。
劉仁和望了一眼長街,此時雖說是傍晚,但車馬街仍還算蠻熱鬧的,街上各種底層商販、跑江湖的,賣狗皮膏藥的行腳閬中、身上紋著刺青的青皮與出賣色相的失足仍活躍在街頭。不遠處還有兩幫混混打扮的人,似是喝高起了沖突打了起來……
劉任何罩在黑袍下的肥臉上突然生出一絲鄙夷,轉(zhuǎn)身頭也不回的朝酒樓內(nèi)走去:
“讓轎夫走遠些,莫要漏了身份?!?p>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