昕美人在一旁拭淚,對著帝王跪下,哭道,“妾身入宮數(shù)月,自有身孕萬般小心謹慎,生怕辜負王上的疼惜。可是最終無福生育,妾身只能自認福薄??刹幌?,居然從妾身整日臥眠的藥枕里搜出一些不干不凈的東西!旁人怎會進到內(nèi)室,必然是妾身自己宮苑里的人下此狠手。可妾身滑胎,對這些宮人自己有什么好處?況且那些藥物中多數(shù)名貴,尋常宮人是如何拿到?其中種種,妾身實在不懂,便當面問問?!?p> 帝王聽著這些齷齪手段,只是憤怒,表面上卻只是淡淡問了一句,“是誰?”
宮人之中無人應。
昕美人仰著頭,哭道,“妾身失子因藥物所致,太醫(yī)院里的太醫(yī)竟然毫無察覺,實在是庸醫(yī)。妾身身份卑微,可宮里還有其他高位妃嬪,若任由庸醫(yī)誤人,豈不是大禍!”
一旁的劉優(yōu)聽著,心中自然有數(shù),低聲對帝王說道,“王上……”
帝王一擺手,“孤知道?!?p> 說罷起身扶起昕美人,握著她的手道,“你受委屈了?!庇挚粗蛟诘厣系膶m人公公十余人,冷言道,“伺候主子不周,去刑罰堂領二十大板,全部遣去浣衣局當差?!?p> 宮人們都言冤枉,一旁的昕美人原本想出聲,卻見著劉優(yōu)微微搖頭,只好作罷。
這些新入宮妃嬪,無論是宮苑還是伺候當差的宮人,都是由王后安排,旁人就算有心也插不上手。更何況太醫(yī)院的人三緘其口,不提藥物傷胎一事,必然是聽人吩咐。
這一切若真查下去,便不好收場。自從王后親自問話如妃,如妃因此喪命,宮里的人雖不敢明目張膽的說起此事,但是私底下難免有些風聲。王后的威嚴若一再受到質疑,便會牽一發(fā)而動全身。
帝王握著昕美人的手,溫和的說道,“孤讓劉優(yōu)重新挑些妥當?shù)娜藖硭藕颍耸履阋膊灰賯??!?p> “妾身謝王上?!标棵廊诵辛硕Y,又側身對劉優(yōu)說,“那就勞煩劉公公,在此謝過。”方才自己一時心急,竟沒有察覺帝王的心思是不愿將王后扯進這件事,若自己不依不饒,反而會讓帝王不快。若不是劉公公對著自己微微搖頭,自己怕是犯了錯都不自知。
帝王陪著昕美人用了晚膳,就回了養(yǎng)心殿,當晚召央妃侍寢。
昕美人知道是央妃侍寢后,只是微微苦笑,后宮始終的姓恒。害未出生的胎兒算得了什么,就是要取自己這條命,現(xiàn)在的自己又能如何?
她拭去臉頰上的淚水,瞧著夕陽的余光。
自今日起,自己才算是真正的,入宮。
而在養(yǎng)心殿的帝王一直在看書,候了許久的央妃終忍耐不住,走到帝王跟前,趴在他的腿上,烏黑的秀發(fā)灑下,“王上為何一直看書,不瞧瞧妾身?”
帝王伸手撫摸著她的秀發(fā),“你今日可曾去給母后請安?”
央妃仰起頭,“自然,妾身每日都要去陪母后說話,可惜姐姐忙了些?!?p> “你姐姐是王后,六宮之主,自然忙碌些。”帝王用手指卷弄她的長發(fā)。
央妃起身,微微撒嬌道,“姐姐是王后,要端莊賢惠。妾身就纏人些,只想王上多疼惜妾身。當日妾身與昕美人言語不快,讓她在雪中站了會,竟然使之滑胎,妾身甚是惶恐,怕王上因此怪罪妾身,怕誤會妾身是有意為之?!?p> 帝王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書,拉著央妃的手道,“孤自然不會疑心自己的枕邊人?!?p> “王上對妾身真好?!毖脲皖^淺笑,拉著帝王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對咱們的孩子,也很好?!?p> 帝王一愣,繼而笑著將央妃拉著抱坐在自己身上,興奮的笑道,“真的?你何時有了身孕,太醫(yī)為何沒有來報?”
央妃見著王上開心,自己便更加開心,“前兩日在母后宮里,母后見妾身神色不好,便讓前來給母后把脈問安的太醫(yī)瞧瞧妾身的身子,竟然想不到是喜脈,也著實嚇了妾身一跳。”
“給母后請安的張?zhí)t(yī)乃太醫(yī)院之首,醫(yī)術高超,想來是不會有錯?!钡弁跣Φ?。
“妾身不敢信自己竟然有了身孕,也是為求心安,母后當場又召了唐太醫(yī)為妾身把脈?!毖脲皖^笑道,“妾身想自己告訴王上?!?p> 帝王大笑,“你有孕,是大喜,是大功!孤要重賞你,重賞國丈!”
恒氏之女央妃有孕一事,即刻傳遍整個后宮。
其他妃嬪可能有些眼紅,倒是安妃與雪妃松了一口氣。恒氏一直無所出,后宮其他妃嬪也難有生養(yǎng)。如今央妃有孕,也算是給其他妃嬪一條活路。
安妃雪妃二人正在榻上下棋,身旁除了貼身伺候的宮人,并無旁人。
“總算是熬出了頭?!毖╁鷩@氣,“我只嘆,這位央妃為何不早些入宮,宮里也少得許多孽債?!?p> 安妃盯著眼前的棋局,亦嘆氣道,“自咱們?nèi)雽m起,宮里有孕卻不未有生養(yǎng)的妃嬪,算下來有五位,哪一個不是傷心欲絕?咱們是明眼人,終有個恨處,其他人卻是渾然不知自己是被人算計,糊里糊涂,實在可憐。”
“最可惜還是昕美人,若再熬些時日,說不定就能免此遭遇?!毖╁骊棵廊藝@息。
“央妃這胎尚未知男女,王后依舊不會讓其他妃嬪有孕,她既然已經(jīng)謀害算計這些年,還少這短短幾個月么?”安妃提起王后,言語中自帶著恨意,既是為了如姐姐,也是為了自己未出世的孩子。
“王后知道央妃有孕,不知何等感想,定是百感交集?!毖╁鷵u頭,望著眼前的棋局,一時為難,不知如何落子。
安妃冷笑道,“恒氏之子就是她的孩子,就是嫡子。她終于有了嫡子,如何不開心?至于讓她不開心的央妃,何等下場不難猜測?!?p> “可央妃畢竟是她親妹妹,她果真能下此狠手?”
“后宮中那些位份低微的妃嬪有孕,王后都迫不及待的下手,那些人對后位又有幾分威脅?”安妃嘆氣,又冷笑,“央妃是恒氏嫡女,一旦生下王上子嗣,王后豈會容得下她。”
聽聞央妃有孕,帝王重賞央妃的消息,正在抄寫經(jīng)書的王后手一抖,墨汁滴落在紙上,漫漫染開。
“王上他一定很高興吧?”王后伸手摸了摸自己耳垂上的東珠,苦笑道,“都已經(jīng)重賞了,自然是高興的。當初懿兒出生時,王上也很高興……”
宮女聽著,忙道,“主子別難過,央妃的孩子不就是主子的孩子么?”
“本宮的孩子……”王后喃喃自語,“本宮的孩子,不能有兩個額娘。”
“可……央妃畢竟是主子的胞妹,也是主人家最小的姑娘?!睂m女低著頭,說道。
王后冷笑,盯著宮女道,“你是本宮的陪嫁,從小貼身伺候本宮,所以本宮信任你、重用你。但是你要記住,你的主子不是央妃,不是恒家,是本宮!”
宮女連忙跪下,應道,“是,奴婢永不忘?!?p> “你跟隨本宮這些年,一切一切你都是看在眼里的?!蓖鹾笊袂榛秀?,苦笑道,“在家里時,爹娘格外看中小妹,百般疼惜。本宮也是他們的孩子,為何偏疼她些!就因為她年幼?本宮是嫡長女!嫡長女!”
“主子息怒!”
王后置若罔聞,繼續(xù)說道,“入了宮,有了懿兒,本宮以為一切都開始如意起來。可是后來,懿兒沒了,王上又被王如英那個妖女迷惑!本宮日夜擔心,有一日王上會把后位給她。后來她死了,呵,王如英終于死了,再也沒有人能覬覦本宮的后位。為什么,又來個恒桑央?本宮六宮之主的位置,坐得有多艱難,誰人知道!”
說著,她的眼神已經(jīng)泛紅,皆是殺意,“一旦生下男胎,立刻去母留子。”
宮女應聲,“是,奴婢會安排妥當,不留蛛絲馬跡。”
宮女退下后,王后坐在梳妝臺前,望著銅鏡中似乎有些陌生的面孔,伸手摸著自己的臉,卻發(fā)現(xiàn)臉頰上有淚痕。
恒桑央是自己的親妹妹。
可是就算她沒有覬覦后位的心思,只要她活著,自己就不能全心撫育她的兒子,嫡子只能有一位額娘。
他日新帝登基,也只能有一位母后。
自央妃有孕以來,風頭一時無人能及。而后宮妃嬪們對央妃都是避之不及。
一來是少看她臉色,二來宮里失子甚多,生怕這一胎有什么變故,惹禍上身。
可是每日眾妃向王后請安是不可避免會遇到一臉得意的坐在右側首位的央妃。
“今年新人入宮,又有妃嬪有了身孕,今年的除夕宴自然會比往常熱鬧?!蓖鹾罂戳艘谎垩脲滞浔娙说?,“可北界尚有戰(zhàn)事,宮里也不能奢華,寒了前方戰(zhàn)士們的心。各位妹妹可有什么好主意,可講給本宮聽。”
雪妃端起茶杯,嘴角確是淺笑,心里想著王后果真?zhèn)紊疲粲腥宿k好除夕宴,王后自會忌憚她當了王后的差事。
真替王后心累。
好在在場的人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謹言慎行,皆說,“全憑王后娘娘做主,妾身定當遵從?!?p> 王后滿意的點點頭。
這時,一旁的央妃假意打了個哈欠,似自言自語道,“自有孕來,胃口就不好,王上昨日心疼妾身,說妾身瘦了。”
王后淺笑,“有孕自然如此,你想吃著什么只管吩咐御膳房的人去做便是。”
“畢竟宮里有這么多主子,御膳房的人就算有心,也不能將每個人的口味都知曉?!毖脲p輕嘆氣道,“其實妾身有個請求,可想著終究不合適,也就只能作罷。”
王后看了央妃一眼,“既然不合適,作罷就作罷。”
“長姐!”央妃嘟著嘴,側身對著另一側尾座的昕美人說到,“聽聞昕美人手藝好,常親自做些糕點給王上送去。實在令人嘴饞,想討些來吃?!?p> 昕美人起身道,“多謝央妃娘娘不嫌棄妾身的手藝,妾身今日讓人拿一些給央妃娘娘。”
“自然是好??墒恰毖脲浦旖枪雌鹦σ?,“你之前做的那梅花軟膏餅,吃著有些甜膩,能夠清淡些么?”
昕美人點頭道,“妾身重新做一份清淡些的給央妃娘娘送去?!?p> “送來送去的多麻煩,宮女們也未必能將話傳達得人意,不如昕美人等會跟著妾身回去,糕點甜了淡了也好說清楚些?!毖脲鷾\笑,她就是故意為難昕美人。
前些日子昕美人滑胎,旁人都說是自己讓她雪地里站久了。央妃自覺委屈,不就是一個小小美人,如今尋得機會自然不會放過她。
“想來昕美人此刻是沒有身孕的吧?不然做了些糕點又失了胎,又得說是妾身為難你。”央妃故意如此說到,絲毫不顧及昕美人已然難看的臉色。
昕美人雖是氣憤,終究還是忍耐下來,“央妃娘娘說笑?!?p> 見她如此做小伏低,央妃輕蔑一笑,也不愿再與她多舌。
雪妃正事不關己的模樣喝著茶,突然被央妃喚道,“雪姐姐,聽聞您刺繡的手藝是宮中一絕,就連那些繡娘都不及雪姐姐。妾身想勞煩雪姐姐替未出生的孩兒做些衣裳、帽子、鞋襪之物,希望雪姐姐不要推辭?!?p> 旁人見著央妃竟然讓雪妃做些刺繡的活,一時有些詫異。雖說世家被曾帝王打壓,可世家之勢豈是一日而成,彭家依舊是赫赫有名的世家。
這時,安妃笑得出聲,對著王后說到,“王后娘娘,您瞧瞧,果真是親姐妹。方才您才說要節(jié)儉不可奢華,央妃妹妹就說要讓昕美人做糕點、雪妃做衣裳,接下來怕是要讓眾姐妹去唱小曲,果真是省銀子的好法子!”
眾人亦笑。
安妃端起茶,微微品了一口,茶香四溢,“不過宮里總有宮里的規(guī)矩,總不能搶御膳房、制衣局和那些舞女們的差事。天底下沒有這樣的規(guī)矩?!?p> 央妃瞧她一副淡然模樣,與自己對視也絲毫不懼,直視自己甚至眼帶笑意,便知道安妃不是善茬,瞪了她一眼就不再多言。
但是安妃只覺得央妃跋扈得有些傻氣,又帶著可愛。
若靈妃還在世,倒是可以教教這位央妃該如何跋扈得有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