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多個師娘
柳枝覺得兩個偽佛道代言人基情四射。
可這里沒有自己說話的份兒,她便乖乖站在秦仲的旁邊,假裝賣力的替活閻王掖著被角,擦著不存在的汗,讓自己看起來很忙很狗腿。
自己現(xiàn)在是個小侍從,要有小侍從的自覺。
只是松懈了警惕的她忘了一炷香十分有限,還在盯著安王喉間那根金針愣神,手跟哄孩子似的在人家身上輕拍,卻被人拽住了手腕。
“啊——”柳枝驚得一跳,還好她的舉動提醒了秦仲,秦仲驚喜的開腔淹沒了她那聲鬼叫。
“王爺醒了!”
“太子醒了!”一個小內(nèi)侍也緊著驚喜道。
得知內(nèi)情的柳枝撇撇嘴:太子估計一早就醒了……
撇嘴的柳枝便撞進(jìn)了悠悠轉(zhuǎn)醒的安王眼中,若不是喉間一根針說不了話,他都要給這丫頭鼓掌連呼三聲‘好’了。雖然他一直昏迷,可他神識清明,這個丫頭剛剛做了什么,她一清二楚。
柳枝趁著大人物們上前關(guān)切大齊血脈而趕緊抽身,這活閻王果然輕易不得死,自己剛剛是被圓一的哭哭啼啼蒙了心。她垂首站在和自己身量同高的一個幼藍(lán)長胎花瓶邊,如果可以,她想鉆進(jìn)去藏起來。
“輕舞的女兒?!”李徽抽身出來,把勤懇扮演小透明的柳枝當(dāng)即點了出來。
柳枝轉(zhuǎn)著眼珠想,這么容易就看出來了?自己還要不要否認(rèn)?自己的姨娘不過是個侯府小妾,怎么被這人惦記上了。
好歹圓一惦記自己心頭肉的同時沒忘記自己這顆浮萍新徒,幾乎李徽一開口他就錯身出來把柳枝護(hù)在了身后?!拜p舞是誰?!這是我在乞丐堆里撿來的小徒弟!”
李徽緊緊盯著圓一的臉,嗤笑道:“不會是子游兄的露水情緣給你生的孩子吧?!”
柳枝想這冤枉可大了,仙子的腦回路如此清奇的嗎?張子游實際年齡做自己的祖父還綽綽有余吧?!六十歲……柳枝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不知怎么想到了她的刀下魂。
“你想說什么?!”兩人夾著一個柳枝,在偏殿分貝不大信息量驚人的……吵架。
李徽有些詫異:“你當(dāng)真不記得輕舞姑娘了?!旋明樓當(dāng)年有名的舞姬,你不是還說要替她贖身么?”因為不錯眼,圓一的一臉冤枉和憤怒也盡數(shù)落盡了眼里。
“師父不惹紅塵幾十載,李閣主錯認(rèn)了?!绷ο胝f,這都哪跟哪?!古板刻薄張子游,一生都沒聽過沾染聲色。何況替梅式贖身的,是他那個渣爹柳希濟(jì)。
圓一似乎在自己浩瀚的回憶里咂摸出了什么,有些不可思議道:“你是梅輕舞的女兒?!你不是柳……”
“是啊,呵呵……”柳枝當(dāng)初告訴圓一,后宅之事都一筆帶過,何況小玉枝年紀(jì)尚幼,梅式名動京城,她也是道聽途說,親眼見過才有鬼了。她搓著自己有些惹禍的面皮:“真的很像么?是不是藏不???”
“我不記得了,只模糊記得那個花魁一身紅衣,有些驚嘆轉(zhuǎn)那么久都不暈而已……”圓一有些不好意思,遂又安慰道:“李徽這人變態(tài),過目不忘,不過他也不是愛管閑事之人,今日對你好奇不過是想起當(dāng)年……”
當(dāng)年他們還在侍奉先帝,沒有后來的矛盾敵對,是常在一起曲水流觴擊節(jié)而歌的知己。
李徽不置可否,也不再追問,甚至覺得自己失態(tài)于人,他道了聲告辭,恢復(fù)冷冷清清的姿態(tài),毫不拖泥帶水的走了。
“咱們也早點離開吧,和尚,我腿肚子要抽筋了?!绷嘀∧樀?,見過梅式一眼的人都認(rèn)出了自己,那曾經(jīng)在宮里走動過幾回,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會認(rèn)出自己來。
圓一將張子容提溜了出來:“將我徒兒帶走,我還有事——”
簡單粗暴的將他們搡了出來,柳枝和張?zhí)t(yī)都有些懵。
柳枝學(xué)來了蜜蜜那一套,眨著濕漉漉的天真眼:“勞煩師叔……”
果然順這些老年暴躁狗的毛很好用,百試百靈。師叔張?zhí)t(yī)樂顛顛的領(lǐng)著柳枝去了太醫(yī)院,全然忘記了自己的小醫(yī)助還跪著候命呢。
李徽站在天章閣的塔臺邊,塔臺的風(fēng)掀起他的白衣白發(fā),一抹紅綢亂飛,他有些寂寥的想:“秋風(fēng)漸起了……”
剛剛自己先發(fā)制人,難得的犯了蠢。李徽有些苦澀:他總是記得那個人真真假假的話,被他誆騙也容易當(dāng)真,自己騙他的,他可像自己這般,為此心煩意亂呢?
“沒有歲月可回頭——”他的寂寥被突如其來的聲音打破。
李徽回頭,看著圓一胖了兩倍不止的身軀,未語先笑了。
還是那個姿容絕艷的李閣主,檀香混著丹爐的鐵銹味,鉆進(jìn)圓一的口鼻,讓他有些晃神:“你倒是一點沒變——”
“是嗎?那我算不算可以回頭的歲月?”李徽看著圓一,在而今的身上找多年前的那個他,有些不容易了。
“呶,”圓一擺了擺僧袍:“你有歲月可回頭,我沒有,時間往前走,人總有被拋下的那一天?!?p> “是啊,拼了命的走向死亡,便是人生。”李徽胸腔悶悶的笑了兩聲:“你總是和我作對,這樣的時候都不打算安慰一下我?!”
“殿下不會殺你……”圓一止了口,覺得這話多余。
李徽當(dāng)他這話是稀薄的關(guān)心,附和道:“我知道。只是如你所說,人總有被拋下的那一天,我的命數(shù),快到頭了?!?p> 圓一皺了皺眉:“你知道?!”
“我知道?!崩罨沼中?,似乎今天很開心:“你呢,知道自己的命數(shù)嗎?佛會告訴你嗎?當(dāng)年為什么不跟我習(xí)道法,非要出家呢?”
“你無病無災(zāi),說命數(shù)到頭,是在誆騙我?”圓一眉頭擰得更深了。
“你在關(guān)心我嗎,張子游?!”李徽愉悅的笑出聲:“早知道這樣就會施舍你的心,五年前我便這么做多好……”
“你會怎樣?!是因為金蠶蠱?!”圓一心中不安更甚。
“慧極必傷,你少動腦子多動嘴吧,吃成這樣比以前板著的臉可愛多了……”李徽眼神黯了黯:“我都忘了自己活了多少年,太長了,一個人,覺得時間太慢,沒意思!”
“是不是金蠶蠱?!”圓一哽了哽喉嚨:“金蠶蠱極為脆弱,要活人做器,五年前你離開的那一月,是去了南越?!你用自己的身體做器?!”
“我討厭失控張子游!”李徽不甘的攤了攤手:“慢毒失敗,皇后自薦剜心,讓我懷疑自己一開始便錯了,你是對的,也許沒有血月禍?zhǔn)?,我做這些不過是在替自己轉(zhuǎn)圜——”
“有沒有血月禍?zhǔn)溃呛⒆佣计D難,你沒有錯,一胞雙生,一模一樣,做不了大齊唯一的主?!睆堊佑慰粗饷骘L(fēng)云變色,似是雷雨欲來:“人心難測,他會不會變,別人會不會拿他起事,太子會不會猜忌,都不在我們的控制里面,你不甘心,我也不甘心罷了……”
李徽怔怔的看著他,仿佛不認(rèn)識,又仿佛回到了十五年前甚至更早,他們互相扶持,互相鼓勵的知己同僚。
“為金蠶做器,會如何?”圓一看他怔住,輕聲問。
“再疼個三五年,疼死過去吧……”李徽摁了摁有些發(fā)澀的心口,話意也委屈苦澀。
“足夠了,活的太久真的會被當(dāng)成妖孽燒了的?!眻A一將他的右手執(zhí)在手中:“隨我走,三五年,不拘在這深宮內(nèi)苑,去過過老頭子該過的生活。”
“你……”李徽瞪大眼,手有些抖。
“讓你見識見識佛祖滌心靜氣的本事,還有子容正派醫(yī)流的法子——”圓一白了那丹爐一眼:“守著這么個冬涼夏暖的玩意兒,也沒見你想出什么好法子來……”
真是這個境地還不忘懟斥,李徽那點老來的悸動瞬間破滅:“你該不會是三五年都嫌長,想現(xiàn)在就氣死我吧?!”
……
柳枝不知道這兩人是怎么一路吵回既安居的,反正柳枝看著自己師父進(jìn)宮一趟就拐了個‘師娘’回來,很是不齒:假和尚,清規(guī)戒律犯了個十成十,還好意思自夸佛心純正,佛祖都沒眼看了好嗎?!
不過兩個一百五十歲的夕陽紅很是辣眼,把柳枝當(dāng)成農(nóng)青蜜蜜之輩來對待的圓一李徽,全然不知道自己的一本正經(jīng)胡說八道被‘小孩兒’柳枝早早看破,若不是后來柳枝一聲‘師娘’將自己的天真破功,圓一都忘了自己這個徒弟腦袋靈光,自己一心想敲開看看來著。
“這小丫頭,為什么叫我?guī)熌??!”李徽氣得白毛亂飛。
“那我看著,也不像師娘吧?!”圓一捋著長須,摸了一把光頭。
“死和尚,這是重點嗎?!”
“臭道士,心口不疼了是吧?”
“你這徒弟不是十一歲的侯府小姐嗎?怎么一臉媒婆相?!”
“突逢家變,受了刺激……”
……
受了刺激的柳枝頂著碩大的黑眼圈,想著這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你們真是好不明顯好低調(diào)了,睡一個屋的純潔兄弟情!連二愣子農(nóng)青單純蜜蜜都問:那個好看的叔叔為什么要和師祖在睡覺的時候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