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失心童劍嘯青冥 傷意郎武動乾坤 （壹）
邁著疲憊的步子，鳴云走在巴山出水盆內(nèi)的草徑上。
七日不見，又有新的糧、豆出產(chǎn)。但盆內(nèi)世界，幾近霧化般具現(xiàn)的靈氣，已稀少了很多。
草地也沒有原先那么碧綠，環(huán)谷的小溪的水流更是少了足有一半多，好在草徑深處的小院仍然仙氣裊裊。
走入小院，出乎鳴云意外，冷星云正倚在天井下的竹臥椅上，一手持書端看；一手撫著攝金鼠。
那鼠子自從跟了冷星云，越發(fā)的靈性，一條數(shù)尺赤尾，此刻竟然綻起旬丈紅嵐，飄渺浮空，聚斂靈氣，將自己與主人團團圍護。
星云藏在其中，身外靈氣如星塵一樣密布，一襲白衣霞影，隱在赤霞流溢中，煞是驚艷。
見鳴云來了，星云本要端身起來，后一想作罷，手不釋卷：
“聽說你這幾天來興致很高，日日陪著眾童子玩耍，還故意輸給他們好些金子，玩的可開心？”
不想鳴云不答，反是走近好跟前，端起她竹椅旁茶幾上的茶壺、茶杯，先倒了一杯奉給星云。接下來竟一屁股坐在幾上，對著壺嘴，咕嘟嘟喝個傾盡。
鳴云如此放肆，少女眼睛瞪大了一圈，正要發(fā)作，對方抹一把嘴，吐一口氣：
“這些孩子的事，師姐想是早知道了？”
星云明白過來，合上手中書卷：
“亂世之秋，不過如此。這些孩子們遭遇的，并不比當(dāng)日隴南大旱的凡人經(jīng)歷的多。”
“但這里，怕還要更糟糕些！”
鳴云雙手撐著茶幾兩側(cè)，兩眼望天，空中靈氣聚集的銀塵依舊，浸在身上，如夢如幻。而這片靈氣聚集的天外，卻是黃沙漫漫，荒漠萬里！
耳旁卻傳來孩童們的聲音：
“扔了，媽媽把弟弟、妹妹們都扔了，獨留下我！天主，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對的事？”
“其實，我很愛我妹妹的，她吃的很少，只要一點點就可以了。天主，我還能見到她嗎？”
“那個不說話的，聽說他父母把他弟弟換了別人家的小弟弟，食了，從此他再也不會說話。”
“天主，從此我們每……，不不，是經(jīng)常能吃飽嗎？不用老餓肚子？”
…………
車輪滾滾，去路迢迢，心意難消！心意難消……。
鳴云思覺良久，長吁一氣，強打精神：
“所以，你說我甩不下這班人馬？”
冷星云命攝金鼠將尾光收去，瞬時紅嵐散盡，銀塵全消。
“這幾日來，我收整文案，這一方世界，靈氣縱橫，只論凡人供給，并不缺乏。但修真艱難，良人難覓，這些凡人們也落得個命如草芥。
你我來路不同，我還好些，天理往復(fù)，不過清濁混沌；你修行不夠，情欲糾纏，到了此地，必難相容?！?p> 鳴云笑一笑，苦道：
“還請師姐指教?！?p> “沒什么好指教的。我也想過了，這回程的路，一時間還尋不到。這班百姓既然與我們相遇，也不能隨意丟棄，總要擅加運用。再不濟，也得教些防身保命的本事，異日我們走了，他們多少也落一些手段！”
鳴云大喜：
“有師姐相助，這班人馬生計，從此定可安枕無憂?！?p> 星云冷看他一眼：
“你這人怎么一驚一乍的，殊無修道人體面。我之所為，哪是容易？你前次狹間修行，功力大進。又得了蘇師姐家傳琢磨印，雖是防身法門，先天易數(shù)也該得了一二，看了此界情景，斷不至說這些話。”
當(dāng)星云忽然提到了蘇月塵，鳴云心頭自然浮起這位師姐倩影，不知怎么，少年人竟然暗自心驚，心房大跳。
冷星云何等功力，當(dāng)時查覺，只是會錯了意：
“怎么？你當(dāng)真窺破此間界的隱秘嗎？”
鳴云晃了晃腦袋，將心頭少女月影打散，打起精神道：
“沒有，沒有。我也查覺到此界修行與我們迥異，我雖有心傳授孩子們一點心法，知不能相契，事倍功半，怕沒有什么幫助。加之師門……。”
星云雖然點了點頭，但口底卻道：
“你也不要太小看了師門心法，或許在此界修行艱難，但對于沒有機會擁有靈根的凡人百姓而言，也不是毫無機會?！?p> 知道星云眼光百倍于自己，鳴云趕緊道：
“還請師姐明示?！?p> “此界修行，講究的是靈根修造，乾坤借法，不比我輩一氣純清，處子修行，最易速成?！?p> “鳴云也這么以為，但總覺得生猛了些?！?p> “你也不要看輕它，修行一途都是奪天地之造化，沒有上下之分。若能速成，便不論正邪?！?p> “只是為了速成，要傷害萬千生靈，就是邪異了。我也探問過了，這一界修真人士，就是最純善的，也要搶奪靈脈，造禍一方百姓。”
“你說的，只是你說的。在他人之口，還是堅守故土，造福一方呢！你我不是此地主人，且由他們。眼下，我們和他們一樣，不是也要竊奪一方，當(dāng)作根本，為日后無論是百姓還是歸返人間界準(zhǔn)備。”
鳴云起身，致一禮：
“敢問師姐此中機要?！?p> 星云笑一笑，本想開罵，可又覺無趣，便還是打開手中書卷：
“這一界的修真最大的錯誤就是太將凡人們看輕，只當(dāng)他們是豬狗一樣，除了供奉靈童，再無大用?！?p> 鳴云上前看了書卷，只見其中器械繁多，略略展動，不下百十樣。
“這些都是師姐發(fā)造的？”
“我哪有這樣的功夫和精力，不過是在那三個臭道士和奇玉的私藏里發(fā)掘到的一點。這也說明，這一界的凡人并不甘于只是被屠戮的命運，旦有武裝自己的機會，總有智者不放過?！?p> “可我看這些東西，絕不是凡人能夠辦到的?！?p> “那不是更好，說明也有修士動過和我們一樣的心思，也許也和我們一樣，力量不夠，需要凡人百姓的幫助?！?p> “你是說，這些凡人百姓們也有和修真者一較長短的機會？”
“哪有這樣容易，眼下的伎倆能保命就不錯了。但有外力的幫助，也許真有一戰(zhàn)之能呢？”
“只是一戰(zhàn)？”
“你還想要怎樣？凡人百倍于修真者，當(dāng)真收獲了機要，就沒有資本對壘，也可保土一方。修真者不能生產(chǎn)子弟，是無根之水。只要凡人守上千年，修養(yǎng)生息，綿延不絕，而界外的修真到時便存不下多少了！”
“師姐的意思，熬也熬死這幫修真？”
星云終于笑一笑：
“不是你這樣所想，凡人的生命力就是他們最強有力的武器，修真者再強不過孤獨一人，任何阻攔他修進的人物、甚至是同類都是其敵人！一個失道無援，一個得道多助，總有機會的?！?p> 鳴云已得先天易數(shù)，星云略一提點，便知機要。
“那眼下呢，首先我們要做些什么？”
“萬里之行，始于足下。以我看，先從孩童們開始吧！”
說著，打開一頁書卷，露出畫卷上一物。
鳴云看了，由不住仰天大笑！
星云早有所料，只是不當(dāng)鳴云會如此譏諷，第一次無可奈何，搖了搖頭，失語而笑。
三日后。
一劍破空，激動劍身后七尺風(fēng)嵐，一位少年弓身立于其上，滿面嚴(yán)肅，緊咬牙根，唇角卻止不住興奮莫明。
沙船下眾童子則拍著手狂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