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前幾日何豫從沈宏騰葬禮上回來,何豫已經(jīng)整整三天沒有回公司了,期間助理李恩霖給他打了好幾個電話,說是這兩天總有人到公司找他,自稱是沈蔚。
何豫并不想見沈蔚,于是讓李恩霖先說了自己不在,他也不想去公司,待在家里陪了Z寶好幾天,盡管大多數(shù)時間她都是在發(fā)著呆,但待在她身邊享受片刻的安寧也是好的。正好他也需要一些時間來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緒。
沒有工作的一天也很快過去了,這一天沈蔚倒是給何豫打了不少的電話,他都沒接,因為沈蔚想說什么,他都知道。
很快夜幕降臨了,仔細(xì)伺候完Z寶吃完晚飯后,何豫習(xí)慣帶著Z寶去家附近的公園散步,他很享受這樣的時刻,牽著Z寶的手,沿途在她耳邊,跟她說著他所看見的路邊的花花草草和各路行色匆匆的路人。
他不知道這樣算不算浪漫,但卻是他現(xiàn)在唯一能給予Z寶的了。
聽著公園里蟲鳥的嘰喳聲,和不時的響起來的車鳴聲,聞著花草濕漉漉的獨特味道,牽著Z寶的手,何豫甚至覺得公園里吵雜的孩子嬉戲聲音,也變得悅耳起來。
沒走一會兒,Z寶就不愿意再往前走了,愣愣的站在原地不動了,何豫停下來正奇怪,Z寶卻蹲了下去,側(cè)著腦袋像是在聽著草叢中的蟲鳴。
何豫正好笑的看著此刻的Z寶蹲在草叢邊發(fā)呆的一幕,這時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何豫!”
何豫回頭,看見了向他們靠近的沈蔚時,臉上的神色一變,他想帶著Z寶離開顯然是不可能的了,沈蔚已經(jīng)走到他們跟前了。
“何豫,我總算見到你了?!?p> “你怎么找到這里來了?”何豫并不慌張。
“我不主動找來這里又怎么能見到我們的大忙人何總呢?”沈宏騰葬禮結(jié)束后,聽了律師拿出的遺囑內(nèi)容,沈蔚就按捺不住想找何豫談?wù)劻?。他既相信遺囑上的內(nèi)容是真的,又不敢相信沈宏騰對他們母子真的有如此狠心。
“何豫,你應(yīng)該知道我找你是為了什么事情才對。”
“嗯,我知道?!焙卧ツ樕弦琅f是淡定的表情,而這樣的他,偏偏是沈蔚從小到大最討厭看到的。
看著眼前這個自己同父異母的哥哥,沈蔚臉上帶著莫名的譏笑和憤怒:“我知道,從小到大你也恨沈宏騰,我也恨,我恨他同為他沈宏騰的親生兒子,他卻把一切都留給了你,憑什么?既然當(dāng)初他愛的不是我母親,為什么要把我生下來。”
沈蔚說到這里,臉上泛起了苦澀的笑容又惡狠狠的看著何豫道:“從小到大,他把什么都給了你,愛給了你,人給了你,最后死了,他最惦記的也是你!為什么?他沈宏騰為什么這么對我!他不配做一個父親!”
“那你得先問問你自己配做一個兒子嗎?”何豫臉上帶著莫名的悲憫神情看著他道。
“你!”沈蔚一把拽住何豫的衣領(lǐng),怒吼道:“你為什么要用這種表情看著我,不可以,你不可以這么看著我,我才應(yīng)該是他沈宏騰最重視的那個親生兒子,你一個私生子,憑什么這么看著我?不準(zhǔn)這樣看著我!”
“沈蔚,我知道你覺得父親對你從小缺少了作為父親的關(guān)愛,他卻偏偏對我好,可是他這樣做不過是因為自己的愧疚罷了。”何豫平靜的望著憤怒的沈蔚,這個與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伸出一只手輕輕安撫的拍了拍沈蔚的肩膀,嘆了口氣又道:
“你叫做沈宏騰的那個人,不,應(yīng)該說是你我的父親。當(dāng)年拋棄了我母親之后遠(yuǎn)走高飛,我母親頂著壓力把我生下來,獨自把我撫養(yǎng)長大??伤詈筮€是抑郁而死了。你知道嗎?她每天晚上都會做噩夢,夢見你父親與她過往的種種,夢見他那張令人作嘔的嘴臉,然后整宿整宿的睡不著覺……”
說到這里,何豫放開另一只原本牽著Z寶的手,用雙手用力的掰開沈蔚拽著他衣領(lǐng)的雙手,把自己被對方拽住的衣領(lǐng)解救出來后,他又開口問道:“你知道那種每晚不停做噩夢,只能睡兩三個小時,整天吃一大把一大把的藥,吃藥吃到食不下咽,每天吐出來的都是澀口的胃液的感受嗎?你父親有管過她嗎?有對她負(fù)責(zé)過嗎?”
何豫直視著沈蔚的眼睛,開口又道:“所以我母親何琳去世后他感到愧疚與抱歉,所以他對我格外的照顧,所以他忽視了你和你母親。他并不是不愛你們,只是他心中的悔恨讓他只能做出那樣的選擇?!?p> 說到這里,何豫停頓了好長一會兒,平靜無痕的眼睛里泛起了一絲漣漪,但卻又很快被他掩去,他繼續(xù)說道:
“是,我恨他。可那個我恨的人,在我母親去世后沒多久找到了剛剛患了自閉癥的我,在那之后的一段很長的時間里沒有放棄我,直至我康復(fù)。我承認(rèn)那段時間里他對我很好,其實我心里早就已經(jīng)原諒他了。即便我對他不能像正常父子般的親近,可是在我心底,他沈宏騰就是我的父親,這個事情無法改變。”
何豫看著眼前這個已經(jīng)長大變成了一個高大帥氣男人的沈蔚,想起小時候的沈蔚,他深深嘆了口氣反問道:“你呢?你可曾把他當(dāng)作過你的父親?”
沈蔚眼里很快閃過些什么,但是很快他嘴角泛起一抹嘲弄回答何豫道:
“從他牽著你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我和母親,他沈宏騰就再也不是我的父親了。”講道這里沈蔚苦笑著搖了搖頭,自嘲一般的又道:“哪怕是現(xiàn)在,他走了,他心中最牽掛的也是你何豫,不是我!”
看著眼前沈蔚眼里的恨意,何豫開口道:“對一個本該親近的人有多恨,就有多渴望他的愛?!?p> 是啊,他沈蔚有多恨沈宏騰就代表著對自己父親的愛有多渴望,從小到大,母親為了父親的事對他不冷不熱,父親為了何豫對他不管不顧,外人看起來他沈蔚什么都有了,可沒有人知道他最渴望的從最開始就已經(jīng)失去了。
何豫已經(jīng)把該說的都說完了,他彎腰扶起一旁一直蹲在地上聽蟲鳴聲的Z寶,重新牽起Z寶的手打算離開,沈蔚卻伸出手?jǐn)r住兩人,像是在自言自語一樣忽笑忽怒道:“何豫!你胡說,我不可能愛他,他沈宏騰怎么可能……”
不經(jīng)意間沈蔚看見在何豫身后的Z寶,他一下子頓住了,仔細(xì)瞧了眼躲在何豫身后的Z寶,沈蔚忽然喜笑顏開起來,好笑的看著Z寶,Z寶也不怕,只是直直的用眼睛望著他,只是目光呆滯的瘆人。
沈蔚被她看的不耐煩了,開口急道:“你這女人看什么看!”
Z寶依舊是面無表情,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著沈蔚,他被她盯得頭皮發(fā)麻。此時的沈蔚氣急的向著Z寶把手伸過去,似乎想對她做點什么,還未碰到Z寶的衣服角兒,便被何豫一下子死死的抓住了他伸過去的那只手,嚴(yán)肅道:“不要傷害她。這是我們之間的事,與她無關(guān)?!?p> 他還是頭一次從何豫臉上看見如此緊張一個人的神色,沈蔚癲狂的大笑起來:“不關(guān)她的事?”沈蔚湊近何豫耳邊笑道:“哈哈……何豫你真該拿面鏡子,好好的瞧一瞧你剛剛臉上的那副表情,想不到你何豫有一天也會為了一個女人變成這樣。這個女人到底給你灌了什么迷魂湯???哈哈……”
“沈蔚,今天就到此為止吧?!焙卧タ粗矍皫捉d狂的沈蔚,眼神復(fù)雜,語氣緩和道:“我知道你恨父親,你恨他從小就把全部的愛給了我,恨他如今更是把他手里沈氏的股份給了我,如果你想拿回去,我可以無條件給你的?!?p> “還給我?呵,何豫,我不僅想要拿回屬于我的東西,我還要毀了你,毀了他沈宏騰這輩子最引以為傲的杰作,我要讓他看看,他最愛的兒子何豫其實不過如此?!鄙蛭祼汉莺莸膶卧フf道。
何豫望著沈蔚,無奈的嘆了口氣,又說道:“這樣又有什么用呢?父親再也不會回來了,他再也不可能看見你做的事了?!?p> “哈哈……是啊……哈哈,他再也不會回來了,我做再多也于事無補(bǔ)了……哈哈……”沈蔚低下頭全身不停的抖動,一直在沉聲大笑,不知不覺間他竟然把眼淚都笑出來了。
“還說什么讓他看看,可笑……”他、沈蔚喃喃自語道。
“Z寶,我們回家?!?p> 不顧眼前正在自言自語的沈蔚,何豫徑直牽著Z寶離開,無論他和沈蔚間會發(fā)生什么事情,都不應(yīng)該扯上他的Z寶。他不希望Z寶受到任何不必要的牽連和傷害。
看著兩人離開,站在原地的沈蔚忽然停止了他瘋狂的大笑,他抬起頭擦了擦自己的眼淚,兩只眼睛死死地盯著兩人離去的背影,他嘴角輕輕上揚,輕輕開口道:
“Z寶……”
有趣。
沈蔚知道,自己又從何豫身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寶貝,一個能讓他給自己最討厭的何豫致命一擊的寶貝。
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