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臉面
那舞女扭動著纖細(xì)柔軟的腰肢,一步一步走近主桌,姜裕成端坐著,目光一直跟著她。只見她慢慢拿起酒壺,俯身替姜裕成斟酒,然后又捧著酒杯朝他靠近。
舞女紅唇輕啟道:“姜大人自從來了竭綏,一心為竭綏百姓謀福祉,實在是我竭綏百姓之福。奴雖在閨中,卻早已耳聞姜大人愛民如子的賢名,今向大人奉上這杯酒,以表奴對大人的敬佩之情。”
說話間酒杯已經(jīng)挨近姜裕成的嘴唇,這時,舞女忽然趔趄了一下,身子軟軟的朝著他的懷里倒去。
“啊…呀…”仿佛早就料到了這一幕,姜裕成飛快地往旁邊一躲,舞女連人帶酒杯摔在了桌案旁,發(fā)出一聲重重的悶響。
這一幕發(fā)生的十分突然,在場的眾人都驚住了,視線齊齊的朝著摔倒在地的舞女看去,只見她趴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先前拿在手上的酒杯滾了半米遠(yuǎn)。
姜裕成冷笑著喚來長隨,道:“止規(guī),你將這舞女送到夫人那邊,交給主簿太太處理,就說吳主簿觀歌舞時看上了她,要將她納進(jìn)自家后院?!?p> 止規(guī)連忙領(lǐng)命,扛起那摔暈了的舞女直奔后院而去。
吳主簿這下是急得話都說不出來了,他跺了跺腳,從席間下來,“大人,萬萬不可啊。那舞女是靳于宏的嫡女靳于青青,這事全都是靳于家搞得鬼,真的與我無關(guān)啊?!?p> 姜裕成冷眼看著他,并不接話,一旁的鄧縣丞道:“老吳啊老吳,你真是昏了頭,大人一早就拒絕了喚舞女來助興,你怎么就不聽呢?”鄧縣丞決口不提那舞女的身份,只責(zé)怪吳主簿不聽勸。
吳主簿搖頭辯解:“大人,這事真的與我無關(guān)啊,都是靳于氏,她一直想將女兒送與大人做妾。上次被夫人拒絕后,就找到了我那婆娘頌氏處,瞞著我許了她一些好處,這才讓她帶著混進(jìn)了縣衙?!?p> 不管吳主簿怎么解釋,姜裕成都置之不理,好好的一個接風(fēng)宴被折騰成了這般模樣,眾人也沒有再待下去的心思了。
男客這邊散了席,女眷那邊才正熱鬧著。
止規(guī)將靳于青青扛到了后院,正說笑的女眷們都被嚇了一跳。姜母好奇的看向止規(guī),問道:“止規(guī),你不在前院伺候你們大人,怎么扛了一個女人過來?!?p> 止規(guī)對姜母和顏娘朗聲道:“老夫人,夫人,吳主簿觀歌舞時看上了此女,說是要納進(jìn)后院做二房太太,大人命我將她送過來交予主簿太太。”
頌氏聞言后,騰地起身尖聲反駁:“你胡說,我家老爺怎么會看上一個舞女?!?p> 止規(guī)攤了攤手,“主簿太太要是不信,大可去前面問問吳主簿?!?p> “你…”饒是平日里頌氏再牙尖嘴利也找不到話來反駁,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她不可能去前院找吳主簿對質(zhì)。
“哎喲…”
這時,趴在地上的舞女動了動身子,悠悠的醒了過來。她揉著頭,掙扎著坐了起來。頌氏這才看清她的面容。
“哼,我還真當(dāng)是我家老爺看上了一個舞女呢,原來是姜大人自個看上了,不敢跟夫人明說?!?p> 她當(dāng)然知道靳于青青為何要來這里,說話時眼睛一直盯著顏娘。
顏娘臉色變得鐵青,問止規(guī):“你家大人到底怎么說的?”
止規(guī)又大聲將先前的話重復(fù)了一遍,這一次著重在吳主簿三個字上加重了語氣。顏娘臉色緩和了下來,看著頌氏道:“主簿太太這一次想必是聽清了吧,若是不清楚,在場的太太們可以為她復(fù)述一遍?!?p> 鄧縣丞太太立即附和道:“是是是,我們都聽清了,這舞女是吳主簿看上的,要帶回家里做二房的?!?p> 頌氏指著她大怒道:“蔣氏,你別胡說八道?!?p> 鄧縣丞太太撲哧笑了,甩了甩帕子問典史太太:“蘭芝,你來說說看,剛剛止規(guī)小兄弟是不是說過,吳主簿想要納此女為二房?”
典史太太笑瞇瞇的點了點頭。
頌氏被她們兩人氣得差點吐血,她看了一眼還木楞楞的靳于青青,猛地抬手給了她一巴掌。“不要臉的賤貨,竟敢把主意打到老娘身上?!?p> 靳于青青被打懵了,“吳太太,你…”
“你什么你,老娘今天就要看看,你到底會什么狐媚功夫,勾的男人魂都沒有了?!币贿吜R著,一邊去扯靳于青青的衣裳。
靳于青青奮力反抗,大力之下將頌氏推到在地,頌氏作勢又要去打她。顏娘看著眼前混亂的一幕,大聲呵斥道:“夠了,這里是知縣府后院,不是吳家,頌氏,你要整治妾室,煩請帶回家去整治?!?p> 頌氏一聽不干了,嚷嚷道:“夫人,這靳于青青可是沖著大人來的,怎么能讓我把她帶回去呢?”
顏娘正要開口,就聽姜母道:“明明是你男人要納妾,你反倒往我兒子身上推,老婆子活了幾十年,就沒見過這樣的怪事?!?p> 說完又對止規(guī)道:“快去將吳主簿請來,把這兩個女人都帶走,老婆子多看一眼都覺得心煩?!?p> 止規(guī)大聲答了一聲是,然后一溜煙跑了。
過了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姜裕成和吳主簿來了后院。一看到兒子,姜母對他指著吳主簿道:“兒吶,你快讓他把他家的妻妾帶回去,在我們家又哭又鬧的像個什么樣?!?p> 姜裕成笑了笑,“娘,你放心吧,吳主簿馬上就帶她們走?!?p> 說完看向臉色慘白的吳主簿,“吳主簿,是不是?”
吳主簿連連點頭,“是是是?!?p> 頌氏還想大鬧,在看到吳主簿刀子一般凌厲的眼神后,頓時不敢再言。靳于青青不肯走,她一改先前軟綿綿的樣子,飛快的沖到姜裕成面前跪下,“大人,求您留下我吧,不管是為奴還是為婢我都愿意,只要能留在大人身邊就好?!?p> 姜裕成往旁邊挪了兩步,仿佛跪在自己面前的是什么臟得不得了的東西。顏娘氣不打一處來,靳于青青這人年紀(jì)不大臉皮卻不薄,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自薦枕席,真是沒教養(yǎng)的東西。
“靳于小姐,我不管你今天穿成這樣混進(jìn)縣衙有何目的,但吳主簿已經(jīng)承認(rèn)納你為妾,還請你給靳于老爺和吳主簿留點臉面,不然…”
后面的話她沒說出來,如果靳于青青聰明的話,她就會順著桿子爬下去??山谇嗲嗖皇莻€聰明的人,她不但不聰明還喜歡妄想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看著顏娘那張盛氣凌人的漂亮臉蛋,心里的仇視與嫉妒在這一刻生根發(fā)芽,頃刻間便長成了參天大樹。
“聶氏,你這個不要臉的妒婦,你就是嫉妒我年輕貌美,怕我進(jìn)了府姜大人迷戀我,所以才想方設(shè)法將我趕到吳主簿府上去?!彼藓薜刂钢伳锪R道:“妒婦,你不得好…”
“啪。”
戚氏繃著臉上前給了她一巴掌,最后那一個還未說出口的“死”字被那一巴掌打散了。
姜裕成怒不可遏的看向吳主簿,“怎么,還要等著本官親自將人送到你府上去?”
吳主簿冷汗連連的搖頭,“大人息怒,我這就帶她們走,這就帶她們走?!?p> 吳主簿帶著頌氏和靳于青青走了,其余的人也趁機(jī)散了去。等后院只剩下姜家人時,顏娘瞪了丈夫一眼,怒氣沖沖回房了。
姜裕成有些無奈,自始至終他都沒讓那靳于青青碰觸過自己啊。姜母嘆了口氣,“成兒,咱們這個家好不容易才旺了起來,你可別學(xué)其他當(dāng)官的,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去招惹?!?p> 姜裕成更無奈了,好吧,親娘發(fā)話他只有聽著。
姜母又催他去看顏娘,說些好話哄哄她,不要為了外人鬧得家里和睦。不用她提醒,姜裕成也會去的。
顏娘這會在屋里生悶氣,卻不是生姜裕成的氣。靳于青青那些話實在是讓她難受極了,她倒不是擔(dān)心姜裕成變心,而是覺得這個世道對女人太不公了一些。
她不能理解,為什么有錢有權(quán)的男人都必須三妻四妾,他們的妻子就只能默默的忍受著妾室來分自己的男人?
姜裕成進(jìn)來時,她怏怏不樂的趴在桌子上,看也沒看他一眼。姜裕成勾了勾唇,沒想到一向溫柔嫻淑的妻子也會使小性子,這倒是讓他有些驚訝了。
姜裕成將接風(fēng)宴上發(fā)生的事情沒有絲毫隱瞞的告知了顏娘,顏娘扭過頭道:“我并沒有生你的氣,我氣的是靳于青青不檢點,氣的是你們男人總是貪心不知足。”
“好了,別氣了?!苯3蓮纳砗筝p輕擁住她,柔聲道:“別的男人怎樣你不用管,你只要管好我就可以了。”
顏娘轉(zhuǎn)身回?fù)硭?,將頭靠在他的胸前,嘆氣道:“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說你的?”
“他們說什么了?”
“說你懼內(nèi)?!鳖伳镉行┎粷M道:“還說我是母老虎,管著你不讓你納妾,連家里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挑丑了買?!?p> 顏娘道:“今天請了那些屬官太太們來,我把桃枝和青楊交特地叫出來伺候,就是為了讓她們看看,我們家的丫鬟到底丑不丑?!?p> 聽到這里,姜裕成不由得啞然失笑。剛剛還在意外她使小性子,這會又見到她孩子氣的一面,姜裕成覺得這樣的她比平日里鮮活了許多。
他喜歡這樣的鮮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