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計劃出戰(zhàn)的日期尚差兩日,前些日子忙得腳不沾地的我出奇清閑下來,因此應了一名故友的邀約,來臨云居小坐。
對面靜坐著的女子發(fā)髻高綰、釵佩步瑤合時而飾,衣冠整潔大方,儀態(tài)端莊秀麗。一張年輕的臉上盈了些許笑意,頗有幾分貴婦人的味道了。
我品嘗著她捎來的窯藏二十年的美酒,微瞇著眼打量她。她也有幾分不自在,很快調整過來,輕啟朱唇道:“右督,感謝您上次對官人的照拂。若不是您主動請纓,玲兒興許便沒了爹爹?!闭Z氣誠摯,絕非虛情假意。
我抬眸掃了她一眼,從前喚我阿江,現(xiàn)下嫁給左護法退居幕后,愈發(fā)講究禮數,言談生分了許多,這本是我不愿看到的,然而她覺得幸福就好。
“舉手之勞而已,你我本是摯交,不必如此客氣?!?p> 她含笑搖頭,“我知你此趟格外兇險,玲兒重病,一直哭喊著要爹爹,我只得請求于你,實在抱歉?!?p> 我朗聲一笑,舉手將杯中瓊漿飲盡:“不必致歉,一場舊情,一壺美酒,足矣?!?p> “這次我不敢再奢求什么了。唯有祈求老天開眼,能令我們家人團聚?!彼Z氣間幾絲悵然,輕聲一嘆。
“令女最近如何?”我禮節(jié)性地問候。
“病痊愈得差不多了,正在家中習字?!?p> 我擰了擰眉,剛想勸她習字不如練武好,孩子尚小,筆運久了會握不住刀,不想一道清姿卓絕的身影突兀闖入視野,正與旁人攀談著,那一對似笑非笑的清冷雙眼震得我渾身僵直、瞠目結舌,大腦放慢了百倍,遲鈍地思考著對策。
他怎么會來到這里?這凌云居分明與他住的樓閣相聚半個城區(qū),為何會在這里撞見?
注意到我的不同尋常,對面人一臉疑惑地瞅了我一眼,扭轉過身子朝門口張望。這個舉動驚得我渾身冷汗,忙伸手將她強拉回來,一面與她使眼色一面尋找藏身之處。無奈這臨墻之位除了半卷珠簾一張方桌別無他物,而那凜然的氣勢正迅速逼近。
我眼風一掃桌上一方絲帕,靈機一動拂袖將它掃落在地,復而裝模作樣彎腰去撿,半個身子掩在方桌之下。
察覺一道淡漠的目光在我身上一帶而過,熟悉又生疏的步子便漸漸遠去,登上二樓。
果真沒有認出我。我直起身來,心底非但未松,反而盈滿了失落。低眉垂目,不愿叫旁人讀出自己的心思。
“方才那是……”對面人終于出聲,疑惑之情溢于言表。
“仇人。”不假思索地吐出這兩個字,心口一陣鈍痛,眼瞳里落滿黯然。
“我先告辭,以免被尋仇連累了你?!蔽姨ы聪驅γ媾f友,唇角扯出一個笑來,“玲兒還小,需娘親照顧?!?p> 語畢,也不等她搭話,匆匆起身,身形隱匿在人群之中離開大堂。
……
雅間內,談笑從容的男子用余光捕捉到那一抹身影消失在川流不息的人海中,緊攏在袖中的五指緩緩松開,仍然泰然自若地與對面幾人交涉,眉間似有一份沉郁散去。
一場宴,看似平淡無奇,實則風云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