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一川煙草，滿城風(fēng)絮

　　司徒良辰好像有些過意不去，臉上紅了一點。

　　“我可以教你?！彼f道。

　　“切，你愿意教，我還不愿意跟你學(xué)?！币詾檫@樣就可以彌補(bǔ)她收到的傷害了嗎。

　　“可我看你眼神，明明很渴望學(xué)?！?p>　　“嗯、？你哪只眼看見的？”何千姿被他一眼看穿，有些尷尬。情緒有些失控，聲音就不免大了些，路過的幾名道友聽見，朝著看了一眼，糟了，口出粗鄙之語，不僅犯了靈山戒規(guī)，這些個人也都自詡名門之后，向來說話都是文縐縐的，也從不講出這些個市井之語，也厭惡說市井之語的人。

　　何千姿為了讓他們看不見自己的臉，不自覺得朝司徒良辰一側(cè)縮了縮。

　　“你還怕這個？”司徒良辰故意扯扯袖子，寬大的袍袖騰起流暢的曲線，把隱約顯現(xiàn)出的人形全都遮蓋了起來。

　　一直等人走過，何千姿才壓低聲音說“他們，我是不怕的，我怕的是他們給我?guī)淼穆闊??！?p>　　何千姿忽然煞有意味的朝他笑了笑，“你還不知道吧，你知道會后悔來這的?！?p>　　看他好像很感興趣的樣子，她便接著說：“年輕人啊，以后可要多向過來人取經(jīng)啊。這次師姐我便好心告訴你，靈山素有檢舉大會，十天一小開，一旬一大開，人皆可舉報，不對是必須要寫十頁紙，不管你寫什么，寫你自己都行，那些他們看不下去的言行自是要多寫寫，你就算只是在學(xué)堂上用了個清涼油，那些聞不慣的人也要寫上去，保準(zhǔn)你被舉報的褲子都不剩，事后還要應(yīng)付那些個人來問長問短的，煩都煩死?！?p>　　司徒良辰認(rèn)真的聽著，眼睛直直的看向前面的老柳樹，何千姿看他出神的樣子，大為滿足，以為他害怕了，在重新審視以后的生活?？礃幼邮菄樀叫碌烙蚜?。

　　“你也別怕，身正不怕影子斜……”

　　還沒等她說完，司徒良辰就開口說：“我沒有怕，我是擔(dān)心你?！?p>　　……

　　走到雪落居的門口，何千姿便冷冷問：“梁先生可有交代，我這考試后放假三天的日子該怎么過？”

　　司徒良辰認(rèn)真的想了想，說“這倒沒有特別交代過。”

　　何千姿聽到一陣高興，轉(zhuǎn)身便走，跟這個家伙簡直不能交流，情商太低，武功介么高也是枉費。

　　“你去哪？”司徒良辰站在原地開口追問。

　　要你管。

　　何千姿沒回話，只留了個瀟灑無情的背影給他，和他半分半時都沒法呆在一起，梁先生雖酸了點，至少能像個正常人，他連個人話都不會說。

　　她要去找個正常人說話解悶。

　　明明走出了那么遠(yuǎn)，這家伙怎么這么愿意掃她興致，仗著武功高，就可以隨便擋在別人路嗎？陰魂不散。

　　“梁先生交代我要寸步不離的跟著你?！?p>　　……

　　何千姿沒法，只能帶上他一起去，又要多個人花她銀子了。

　　因為今天是靈山休息的日子，所以到山下的小路都是三三兩兩結(jié)伴而行的人群，各自說說笑笑，吵吵鬧鬧。

　　山花爛漫，清風(fēng)拂面，帶來山頂松針底下濕漉漉的雪寒氣，癢癢的撩人。

　　何千姿掏出一個浮雕篆字的令牌，指著旁邊這個生人面孔，何千姿會意，替他說“司徒子益，新來的梁老門生，和我一道走的?！笔亻T人登記好便放了行，臨走時，守門人還打趣“哎呦，展顏，這次竟然用令牌出來，不翻墻，走野路嘍、？”

　　何千姿瞅了一眼，沒回那人。

　　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街上人群很多，老人，小孩，婦女，青年，姑娘，好像都在這一天出來了，還有不少穿著花色衣服的人，看那大膽鮮艷的穿著打扮，像是苗人，也自若游耍，小販見到也熱情接待，仿若在他們眼里，他們與漢人并無不同。云川街道兩旁的鋪子生意十分好，叫賣聲不絕與耳。

　　何千姿帶他左轉(zhuǎn)右轉(zhuǎn)，來到一處四層小酒樓，樓前搭著一個臺子，隱約見幾個曼妙身姿，綽約起舞。

　　臺子四周圍著的人比剛才街上的人還要多上幾倍，圍在這塊局促之地，卻沒人嫌棄擁擠，都?xì)g呼著嘶喊著，爭著搶著往上湊。

　　可惜，他們走近之時，卻是舞娘下場之際。不過馬上，便又有人出場了，未舞，只是敲了幾聲鼓，鏗鏘有力。剛才喧嘩的人聲竟然立刻靜下來，全然不似剛剛表演時的喧鬧。

　　人群一層一層，把舞臺子圍了個水泄不通，他們即使翹起腳尖，看到的也只有黑壓壓的人頭攢動。

　　司徒良辰正仰頭觀摩，感覺有人扯他衣袖，下一秒，便被握住手腕，拉出了人群，見有人出來，外圍人群忙讓道，然后見機(jī)補(bǔ)上這缺口。

　　小樓旁生了一棵不知名的老樹，枝干長得粗大，樹冠雜亂無人修剪，樹葉聚成一簇，邊有鋸齒，很特別的紅黑色，高度與三層樓相當(dāng)。

　　坐于此，臺下的景致盡收眼底。

　　臺上起舞的竟是個男子。

　　他穿著胡服似的短衣窄袖，手臂，褲腳上又另縫制上輕紗緩帶，隨著起舞翻飛如蝶，緊身衣裳又貼著肌膚，噴薄欲出的肌肉顯現(xiàn)男子獨有的魅力，他打著鼓點，配著一旁的音樂，造出驚人氣勢，確實，妙哉妙哉。

　　司徒良辰曾前在沁水只見過女子起舞，婉約秀美的做派，從未見過如此有魅力的極具陽剛之氣的男子鼓舞。感覺十分新鮮又陌生。與家鄉(xiāng)不同，讓他思鄉(xiāng)的同時，又讓他向往新地方。

　　有曲子響起，是男女伶人在拉起的幕之后唱。

　　大意好似是：

　　無上榮光，英勇的王。

　　敏捷如虎，無畏的王。

　　寬闊的肩膀，擂起戰(zhàn)鼓隆隆，響徹這片土地。

　　讓悲傷散盡，讓苦厄消亡

　　讓八方在您的腳下顫抖

　　舉起酒杯，慶祝您的奇想

　　請您喝到不醉不歸

　　如是金錢，可以瘋狂聚斂

　　請您高高躍起，打破天際

　　如是塵土，可以拂去前行

　　讓云彩作為您的頭巾

　　我們親愛的王駕到

　　他的聲望與諸神齊名

　　另一位母親孕育，讓你來到這個人間

　　從此你成為了我生命中的呼吸

　　我用乳汁哺育了你，讓你能夠安然入睡

　　你的雙眼就是對我的賜福，望著他們，我心滿意足

　　他的雙肩強(qiáng)壯如山，令人無比艷羨

　　見到他的熱血豪情，令人目眩神馳

　　聽到他的吼聲如雷，堪稱現(xiàn)世的奇跡

　　眾人不禁高喊，王

　　在遠(yuǎn)方的戰(zhàn)場上，他是熊熊的火球

　　在母親的懷抱里，他是嬌弱的花朵

　　即使是神之圣令

　　他也不會違逆母親

　　……

　　唱出一個故事很簡單，唱到人心坎之上卻不容易。這男子卻做到陽剛與陰柔合為一，身體線條流暢無比，絲毫沒有讓人覺得是苦心編排好的，好似那是自然而然，與生俱來，張開雙臂，便有神的指引，接下來的動作宛若天成。那種毫無修飾大膽的吟唱，真真入心，思緒似是被帶入傳奇中。與那王一同沉淪，一同前進(jìn)。

　　忽然換了曲風(fēng)：

　　如同滴水入海

　　我的心早已迷失

　　雙眼在群星中閃耀，歌聲在瀑布中回蕩

　　水流激蕩著歌聲，聽啊

　　鍥而不舍的人，勇氣會助你前行

　　堅定的信念，讓你飛的更高

　　臺上男子放棄鼓，獨舞起來，夸張手拿長弓，箭弦綁一繡球。半蹲拉滿卻不發(fā)。

　　司徒良辰正疑惑，何千姿說“這是我們云川特有的斗舞邀請方式，拿到繡球的必須要上臺與他同跳?！?p>　　箭指四面，越過那邊躍躍欲試的姑娘青年，到了一側(cè)的老柳樹停了下來，那男子朝向這，眼神炯炯好似能透過這繁密葉片，看清里面的人。

　　何千姿泛紅的臉好像一朵綻開的玉蘭花，笑意寫在她臉上，司徒看向她，樹葉遮擋，漏下的光只零星，一雙帶著稚氣的被長長睫毛裝飾的美麗眼睛，就像兩顆喝了酒的水晶葡萄。

　　下一刻，嗖，箭便直直朝向何千姿，司徒心一緊，閃到何千姿面前，用手擋箭，心想這速度必要嗜血穿骨。

　　噠，箭剛一碰他的手掌，就黏在他手上，箭頭是軟的！

　　何千姿輕輕拔下貼著他手掌的箭，掂了掂與箭弦連在一起的彩色繡球，看著他笑語：“子益兄，你要與他斗舞?！?p>　　司徒默了一瞬，垂頭看著繡球，縱是他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或許也只能舞個劍吧。讓他跳舞他還真做不來

　　“……我不會此藝?！?p>　　“呵呵，何千姿笑出聲，我可以替你?！彼就胶?，總感覺有個陰謀正等著他跳進(jìn)去。

　　“樹上的人，快著點啊?！庇腥撕锛钡囊?。

　　“不行，就把繡球拋給本姑娘！”有人朝向古樹嘶喊。剛剛這一株寂寞的樹頃刻變成全場焦點。

　　司徒良辰略微點頭。

　　“你欠我一個人情哦?！闭f罷，何千姿便施展輕功飛了出去，精靈的像個月下仙子。

　　不對，關(guān)注點錯了，

　　輕功倒還能看得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