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提前布局
李元愷心中咚咚作響,程咬金瞪大眼不敢吭聲,如此軍國大事頭一次近距離擺在兩個少郎面前,一時間讓人難以適應(yīng)。
李元愷沉聲道:“此事,朝廷和天子可知?”
韋云起搖搖頭,又點點頭,遺憾地嘆息道:“懂的人自然心里明白,如南陽郡公長孫晟將軍,老宰相高熲,被貶的薛道衡薛公,還有章仇老先生等。不懂的人,就算將事實擺在面前,他也會裝作不知道,寧可天真地沉浸在大隋天威震懾四夷的美夢中,也不愿相信曾經(jīng)拜服在大隋腳下的屬國,已經(jīng)成長到足以威脅我們的地步!”
“其實,滿朝文武都可以不懂,但是陛下必須要懂!天子新即位,銳意改革,鑿渠暢通河道,加固邊防本是好事,可工程太過浩大,天子不惜民力一味求快,到頭來受苦受難的是我大隋百姓,損耗的是先皇二十年才積累下的國富!最可怕的是,天子性格張揚(yáng),好大喜功,窮極奢華鋪張浪費,以此來彰顯天朝富庶和皇帝威儀!長此以往,我大隋就算再豐厚的家底也經(jīng)不住折騰!一旦到了百姓忍不可忍,民怨沸騰之時,天下人將會忘記先皇二十多年的勵精圖治,忘記大隋一統(tǒng)南北的輝煌功業(yè),天下必將狼煙四起,淪入末世......”
李元愷望著韋云起沉痛地?fù)u頭嘆息,心中不由滿是敬佩和感慨。
古人智慧眼見實在不可小覷,如今楊廣不過剛剛即位,頒布的工程詔令小小的扯了一把帝國的發(fā)展進(jìn)程,這才剛開始給天下人添堵,就有人預(yù)測到了將來局面會惡化到何種地步。
師父章仇太翼在李元愷心中已是半仙存在,老頭就算說他知曉過去未來李元愷也相信,如今韋云起僅僅只憑出使突厥牙帳的見聞,再綜合大隋國內(nèi)的近況,按照楊廣個人性格的推斷,就料想到了未來的天下大亂,實在讓李元愷佩服萬分。
難怪師父信中贊他有帥才多謀略,老頭誠不欺我也!
韋云起望著似乎被他一番言語嚇得呆住不敢說話的兩個小子,苦笑地?fù)u搖頭,自嘲道:“這些話別說你們,恐怕除了章仇老先生,就算如昭玄公、玄卿公、無畏公幾位相國之才的人物都不敢相信。其實當(dāng)初韋某與老先生坐而論道的時候,一番推演之下竟是如此局面,韋某也著實不敢相信,強(qiáng)如我大隋,竟然會有二世而亡的危險!罷了,你們權(quán)當(dāng)韋某說了個戲文,出我之口,入你們之耳,不傳三者!若有半字泄露,你我都難逃逆罪!”
程咬金一個激靈急忙挺直腰板點頭如搗蒜,李元愷倒是很想說自己也堅定不移地相信,大隋的未來一定是一塌糊涂,但這些話他連師父都沒說過,更不敢在韋云起面前透露分毫。
韋云起喝了口茶,笑道:“你是老先生的徒弟,韋某也算老先生半個弟子,此生你我皆從老先生處獲益良多,故而韋某也拿你當(dāng)自家行輩弟兄看待,否則,這些話哪敢隨便說!”
李元愷立馬打蛇隨棍上,抱拳嬉笑道:“小弟見過兄長!”
程咬金也手忙腳亂跟著抱拳,瞥了一眼李元愷心中忿忿,暗罵這廝臉皮厚,又默默地算了算自己的排行,可是怎么算自個兒都是小弟的份,不免心中悲憤。
韋云起擺擺手笑道:“臭小子這點占便宜的勁頭倒是跟老先生有的一拼!呵呵~不過日后到了軍中,你我還是上下級關(guān)系,你要是違背軍令,為兄我責(zé)罰起來一樣不會手軟!”
李元愷不以為意地笑道:“兄長放心,當(dāng)初師父教我習(xí)武時,下手同樣沒有軟過!到今天小弟屁股上的皮都還沒長好呢!”
“那就好!另外,按照老先生的意思,他與你的師徒關(guān)系,現(xiàn)在還未到公開的時候,總管府除了我以外,應(yīng)該沒人知道你的背后是誰!或許有人會查到你的來歷,但絕對不會知曉你是如何來到我身邊!他們只會把你當(dāng)做走了別的門路,塞到我這總管府鍍金的世家子弟!”
李元愷點點頭,從武功縣逃出來,他已經(jīng)隱約感覺到,師父早已為他安排好了一條路,只等著他自己一路披荊斬棘闖過去。
這條路通往何處,究竟能不能走得通,李元愷不知道,他相信就連師父都不敢確定。
唯有一點可知,想要在這世道活下去,活出個名堂人樣來,這條路李元愷必須走下去,無法回頭,回不了頭。
既然老天爺給了他重生的機(jī)會,又給了他天賦異稟的能力,還讓他遇到了師父,李元愷豈能甘心一輩子碌碌無為。
些許心中的僥幸和軟弱退縮,早在當(dāng)日李家別館,黑鐵長戟朝李世民殺去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在李元愷心中被碾得粉碎。
現(xiàn)在,他的心中目標(biāo)無比明確,意志從未有過的堅定。
為此,他寧愿以性命尊嚴(yán)作為賭注,為之付出畢生的努力和心血汗水,不悲怨,不怯弱,不懈怠,不后悔。
韋云起又笑道:“還是說回咱們此行遼東的戰(zhàn)事。啟民可汗爽快借兵,兩萬右?guī)ぞJ騎兵由啟民可汗現(xiàn)存的第二個兒子,阿史那俟利弗統(tǒng)領(lǐng),同行者還有三兒子阿史那咄苾,以及一個叫阿史那什缽芘的少年勇士!雖說具體的作戰(zhàn)安排和部署由我指揮,但這三人你必須認(rèn)真應(yīng)對!按照突厥兄終弟及的傳統(tǒng),俟利弗和咄苾就是第二第三可汗繼承人,什缽芘則是染干現(xiàn)在的大兒子,咄吉之子!此子雖然只有十二歲,但卻勇猛過人,被視為下一代突厥‘莫賀弗’的人選!莫賀弗是突厥最勇猛者的尊貴稱呼,現(xiàn)任莫賀弗就是老三咄苾,打遍漠北罕有敵手,乃現(xiàn)在突厥聲望最高的勇士!”
李元愷琢磨了會,笑道:“那豈不是說,兩代突厥最強(qiáng)的猛將都在此行軍中!想要給這兩頭狼王套上枷鎖,恐怕不容易??!”
韋云起微微一笑道:“的確非常困難!這也是突厥人玩的一個小心機(jī),咱們在試探他們,他們又何嘗不是在試探咱們?突厥騎兵名義上歸我調(diào)遣,但若是不懾服群狼,我安排的作戰(zhàn)命令根本無從下達(dá)!突厥人到時候只會看我的笑話,陛下那里我也交不了差!不過好在,突厥有狼騎,我大隋有你這頭黃獅兒!”
李元愷拍拍額頭,認(rèn)真地看著他道:“我還是個孩子!”
程咬金狠狠翻了個白眼。
韋云起仿佛沒有聽到李元愷的話,繼續(xù)微笑道:“所以我要求你,在必要的時候,必須不擇手段震懾突厥人,保證他們聽從軍令是第一要務(wù)!不管怎么說,此戰(zhàn)唯有在我大隋將帥的指揮下得勝,大隋和天子的顏面才能保住,朝廷威懾漠北的目的才能達(dá)成,你我才算是完成任務(wù)!”
李元愷捏了捏拳頭,骨頭咔咔響,笑道:“底線是什么?”
韋云起輕聲道:“除了剛才那三個不能死,其他隨便!”
李元愷咧嘴露出一口白牙,森森地笑了:“明白!”
程咬金渾身哆嗦了一下,悄悄挪動屁股離身邊的暴徒遠(yuǎn)些。
韋云起從腳邊一個箱子里拿出一張地圖,攤開,是一張囊括了大半個漠北和大隋河北遼西遼東一帶的堪輿圖。
“突厥騎兵現(xiàn)在駐扎在索頭水西岸一帶,那里是奚族人的地盤,奚族也是突厥附屬部族,比起契丹來說安分不少。五日后,突厥騎兵將會渡過索頭水,接著再渡武列水,直奔柳城而去!我們明日啟程,按照行程計算,將會和突厥騎兵同一日抵達(dá)柳城西北三百里外匯合!”
韋云起十分仔細(xì)地指著輿圖,將雙方的行軍路線一點點講解給李元愷聽,對輿圖內(nèi)的所有標(biāo)記都詳實分說,李元愷和程咬金勾著頭聽得認(rèn)真,不敢有絲毫遺落。
李元愷皺緊眉頭看了會,提出疑惑:“突厥騎兵為何離我們?nèi)绱诉h(yuǎn)?雙方完全是按照毫不相關(guān)的路線行進(jìn),而直到最后又匯合?”
韋云起笑了笑,慢吞吞地將輿圖收好,塞進(jìn)李元愷懷里,悠悠地道:“這就是我代你師父考教你的地方,回去好好想想,爭取在我們抵達(dá)柳城時告訴我!提醒你一句,此次借兵突厥嚴(yán)格保密,外人無從得知,突厥騎兵沒有半點踏入我大隋境內(nèi)!”
說罷,韋云起拍拍李元愷的肩頭,就一臉笑意地走了。
“待會一起吃飯,吃完飯你們兩個小子自己去尋住處歇息,韋某不習(xí)慣跟別人同居一個屋檐之下,特別是男子......還有,總管府此次征調(diào)的幾個官員皆有來頭,你們少不了打交道,自己注意點言行......”
韋云起背著手慢悠悠地走出竹苑,不知道干嘛去了,扔下兩個小子大眼瞪小眼。
第二日一早,館驛使恭送遼東總管一行人上路。
大隋最年輕的外姓總管,帶著略顯單薄寒酸的總管府大小官員,加上護(hù)衛(wèi)隨行不過五十余人,一路跋山涉水趕赴遼東去了。
路上,李元愷終于搞清楚了此次遼東總管府的下屬官員都有誰。
長史崔浦,司馬梁師都,錄事參軍柴崇,還有一桿子諸曹參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