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已近夏,日頭漸漸毒了起來,午后人也變得懶怠,挑了一個雨后微涼的日子,賞花宴在御苑里鋪陳開來。宮妃們紛紛盛裝出席,所謂爭奇斗艷不外乎此。秦瑤與他們閑話幾句,就讓她們自己賞花去了。外頭陽光晴好,又立著涼棚,可謂是晴光瀲滟,一片大好風(fēng)景。
名義上是賞花,其實賞的更是這些比花朵還要嬌艷的女子,都是花一樣的年紀(jì),在家里金尊玉貴的長大,卻被送來這見不得人的地方,從此再不能見家里的父母兄弟,即便有得寵的妃子,一年到頭能見面的日子屈指可數(shù),大多時候還是和孤寂做伴,不尋些由頭玩樂,恐怕早晚要悶出病來。
花木司這一次送來的花品類并不多,只是難得花色喜人,又?jǐn)M了寓意好的名字,就是秦瑤這樣的人都得夸一句。想一想入宮這么長時間也沒有好好的見一見她們,才有了這場賞花宴。
倒是有賣乖討巧的過來請安,陪著說幾句,打的什么意思秦瑤再清楚不過,只是獨孤晟近日去云波殿的日子實在多,別的人連衣裳邊都摸不著,難免有心急的,這不,告狀來了。
眠柳殿的胡侍御人生的嬌俏,聲音也好聽,怎么說也是個嬌滴滴的美人,可美人雙目含愁欲垂淚的模樣會讓男人心疼,卻不會讓秦瑤心動。秦瑤配合道“胡侍御這是怎么了?是身子不舒服嗎?”
胡侍御泫然欲泣道“妾身等是一同入宮的,都是自家姊妹,甄封君受寵我們也替她高興,可甄封君看著日漸憔悴,實在讓人心疼??!”
秦瑤嘆了口氣道“甄封君看起來確實消瘦了。想來是休息不好?!?p> 想到甄玉蘭是因為什么而休息不好,胡侍御微微紅了臉道“妾身等也愿意為甄封君略略分擔(dān)一二,也好讓她不那么辛苦?!?p> 秦瑤聽了并不接話,只靜靜地看著她,胡侍御沒有聽見自己預(yù)料中的答案,悄悄抬眼,只見王后以一種莫測的眼神看著自己,慌忙低頭辯解“妾身只是怕甄封君身子單薄承受不來,沒有別的意思?!?p> 秦瑤啜飲香茗,緩緩道“她得寵是她的福氣,受不受不得了是她的造化,別人恐怕替不了?!?p> 胡侍御忙道“妾身就是隨口一說,陛下不必當(dāng)真!”
秦瑤微笑,用扇子遙遙地指了遠(yuǎn)處道“那盆思美人長的極好,不如胡侍御替孤去瞧瞧?”
此情此景就是讓她留,她恐怕也不敢?;挪粨衤返鼐屯庾?,沒想到王后卻留下了一直陪在身邊一句話都不說的姜侍御。
姜侍御人生的通透,一雙眼睛就像是山泉一樣清澈,臉上也沒有什么表情,總是淺淺地笑著,看起來十分和善,卻隱隱地有些傲氣,今日一身冰藍(lán)色的衣裙看起來格外出眾。
秦瑤扇著扇子說“殿選時孤就覺得你與眾不同,今日一見,果真沒有看走眼。”
姜侍御柔柔道“陛下謬贊了。”
遠(yuǎn)處胡侍御身邊圍了幾個人,說話間似乎有意無意地看過來。秦瑤道“她以為是自己連累了你,可事實上是你利用了她。你想要什么?”
姜侍御捂著嘴笑,輕聲道“入了宮的人,還能夠要什么呢?陛下不是清楚的嗎?”
秦瑤道“這才多久,你們就等不及了?”
姜侍御道“甄氏獨自承寵長達(dá)半月,幾乎可與二妃并肩,難道陛下就不擔(dān)憂?”
秦瑤道“國君要寵幸誰難道孤還能攔著?該你的總會是你的,不該你的,你也強求不來?!?p> 姜侍御道“陛下孤身遠(yuǎn)嫁,在宮中孤掌難鳴,很是辛苦吧?”
秦瑤一聽來了興致,不動聲色地示意她接著說,姜侍御絞著手帕慎重道“妾身愿為陛下左膀右臂,為陛下身先士卒!”
秦瑤不禁笑了“孤又不上陣殺敵,要什么士卒?倒是你,有所為自然有所求,你所求又是什么呢?”
姜侍御咬了咬嘴唇道“妾身所求只有母家平安!”
秦瑤道“你不為自己求?”
姜侍御眼神略微動搖,堅定道“無所求!”
秦瑤端詳著扇面帶刺的花朵,嬌艷欲滴芬香撲鼻,卻能讓人流血流淚。秦瑤將扇子遞給姜侍御道“孤可沒有那么大的權(quán)勢能夠保你母家?!?p> 姜侍御肯定道“陛下有秦國為后盾,還有國君盛寵,只要您想做就一定能做到!”
本已經(jīng)打算走的秦瑤看見突然跪伏在地的姜侍御,眉頭一皺,輕輕一嘆“你將來會后悔的?!?p> 姜侍御固執(zhí)道“妾身甘愿!”
沒有再聽下去,秦瑤擺擺手道“秋月,走吧?!?p> 臺階下百花盛開,花色各異。邊上有一盆萱草開得正好,邊上只站著莫如是一個人。秦瑤剛一現(xiàn)身莫如是就低頭行禮?!巴鹾蟊菹率グ病?p> 秦瑤擺了擺手問“你怎么一個人在這里,不去看那些更名貴的花?”
莫如是回答道“妾身覺得這一株長得很好,不由地就多看了一會兒。”
秦瑤道“萱草又名忘憂,有清熱解毒之效,常見于鄉(xiāng)野,怎么你也認(rèn)識嗎?”
莫如是答“妾身曾隨父親赴任定州,這花在定州很常見?!?p> 秦瑤道“你兄長如今在何處任職?”
莫如是道“回陛下的話,兄長如今任國子博士,正在雍都?!?p> 秦瑤點點頭“雖然不能常見,可兄妹兩個能在一處,總是好的?!?p> 莫如是笑著點頭,不遠(yuǎn)處甄玉蘭似乎與同伴說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幾個人笑成一片。與這邊的冷清格格不入。秦瑤問“你與甄封君同住云波殿,怎么看起來并不親近?”
莫如是淺笑道“妾身喜歡安靜,甄封君卻喜歡熱鬧,大約是性子不和吧。再者我們身份懸殊,也不大能說到一起。”
秦瑤點點頭,左丞相家的女兒和國子博士的妹妹,確實不是一路人??擅孀由峡傄^得去?!凹热贿M(jìn)了宮就都是一樣的,身份品級都是自己掙得?!?p> 莫如是聽了垂眸稱是,不贊同的意思實在明顯,秦瑤卻并不生氣?!斑@盆花就賞你了,家鄉(xiāng)的景致,偶爾看一看也是好的?!?p> 說是賞花其實又有幾個人是真的在賞花?姜侍御被圍了起來,臉色慘白,整個人都在顫抖,秦瑤看了一眼,什么也沒說,徑直去找甄玉蘭。甄玉蘭身邊的人請過安都識相地走了,沒說兩句話秦瑤便道“國君寵愛你是你的福氣,你要好好珍惜,千萬不要恃寵而驕,以免惹來大禍?!?p> 甄玉蘭自恃貌美盛寵,語氣也不由得矜貴起來?!版砻靼祝嘀x陛下教誨!”
秦瑤面無表情地說“你真的明白才好?!?p> 涼棚賜座飲茶,秦瑤坐在上首,看著底下眾人神色各異,心里明白是剛才的事情讓她們心里起了漣漪。
秦瑤按了按茶杯道“入了宮都是姊妹,從今往后時常要見面,宮里的禮儀都好好的學(xué)起來,別把家里那一套帶進(jìn)來。孤丑話說在前頭,如果有誰藐視宮規(guī),孤會讓她付出應(yīng)有的代價,讓她知道有些錯是不能犯的!”
眾人面面相覷,恭敬道“妾身明白?!?p> 回去的路上,良妃難得的給了賢妃好臉色,與她道“你瞧見沒有,這位可是個兇悍的主!你以為自己能明哲保身到什么時候?”
賢妃道“你要真是為她好,就勸勸她別這么張揚,不然……”恐怕要出大事。
良妃看她臉色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可多年對立總是放不下面子,嘴硬道“我就不信她敢真的做什么!”
賢妃知道自己勸不動,也就不再說什么,回了自己宮里,將李侍御、蘇侍御叫來細(xì)細(xì)地囑托了一番,末了蘇侍御問“陛下總不至于不講道理吧?”
賢妃道“世人都覺得不講道理的人最難纏,可他們不知道這世上有一種人事事講道理,這樣的人才更難纏,在她眼中只有對錯,沒有情分?!?p> 李侍御擔(dān)憂道“那豈不是……”
賢妃道“只要你們恪守本分,不犯錯自然就沒事,也不必太過擔(dān)憂?!?p> 蘇侍御道“進(jìn)宮都好幾個月也沒能侍寢,這是不是就算失寵了?”
賢妃道“你們不必?fù)?dān)憂,國君的性子,每次得了新鮮玩意兒總要擺弄一陣子,過了新鮮勁也就好了。”
蘇侍御和李侍御對視一眼,可這什么時候才算是個頭啊。蘇侍御道“云波殿那樣偏遠(yuǎn)國君是真的上了心?!?p> 李侍御道“陛下已經(jīng)將她安置得那么遠(yuǎn),不想還是讓她得寵了?!?p> 賢妃卻道“陛下將她安置在云波殿其實是為了你們好。”
兩人不解,疑惑道“娘娘這是什么意思?”
賢妃道“云波殿偏僻,不管走哪一條路都要經(jīng)過那些住了新人的宮殿,說不定就走誰入了國君的眼能夠從此得寵。只是沒有想到國君雖然時常叫她侍寢卻從來沒去過云波殿,你們自然也見不到國君?!?p> 李侍御道“這樣說來,陛下是盼著我們給國君侍寢的?”
賢妃道“她是國母,行事首先考慮的是家國大義,她自己的心思誰又知道呢?”
靈丹非妙藥
補六號的內(nèi)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