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4 回家了
省里調(diào)研，全校老師都去開會，學(xué)生們放假三天，美得走路都恨不得顛兒起來。
伊璐璐這偶爾回家的人也要收拾作業(yè)行李準(zhǔn)備回去了。
王玥一邊收拾作業(yè)一邊問她：“璐璐，你是不是很久沒回家了？一直待在學(xué)校?！?p> “有段時間了，回去一趟挺麻煩的?！?p> 其實伊璐璐的家就在本市，離學(xué)校也不算太遠(yuǎn)，只不過家里沒人，空著的家，也就是個房子而已。
每次回去，伊璐璐都要倒好幾趟車，去鄉(xiāng)下的外公家，她的媽媽就在那里，照顧身患重病的外公。
本來外公有一個兒子兩個女兒，只是愿意留下來的，只有媽媽而已。
……
一路變換的風(fēng)景，伊璐璐靠在椅背上，天空漸漸暗淡下來，偶爾有一架飛機緩緩劃過，留下一條細(xì)長的白煙，隨后暈染，直至消散。
伊璐璐看著窗外，急促的風(fēng)打在臉上，眼中倒映著星光輪轉(zhuǎn)，任碎發(fā)舞動。
她沒有戴眼鏡，所以看不真切。
曾經(jīng)以為，只有看清這個世界才會讓自己更加謹(jǐn)慎冷靜，可是現(xiàn)在，當(dāng)一切都朦朧時，好像終于可以不用在意別人的目光，那些爛在記憶里的陳年往事，也跟著模糊了。
閉上眼睛去感受這個世界，其實，也不是那么令人難以接受。
小憩著，突然想起那個人的一句話。
“你要是看不清的話，我來帶著你?！?p> 伊璐璐冷哼一聲。
明目的人，有什么資格去指引一個瞎子。
可是，向來安分冷靜的伊璐璐，為什么會任由他帶著自己去瘋而不阻止……
可能在潛意識里，早就想擺脫這種一成不變的，沉默平淡的生活了吧……
進家門的時候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璀璨的星光鋪滿銀河，天地間一片銀裝素裹。
隔著兩道門，伊璐璐就聞到了濃濃的藥味兒，一陣陣咳嗽聲扎著伊璐璐的耳朵。
“來，慢點?！绷脂u扶著老人小心翼翼地喂湯水，時不時輕輕順一順老人的背。
“媽?！币凌磋雌届o地喊道。
林瑄的眼睛突然就亮了，語氣都輕快了不少，“回來啦，洗洗手準(zhǔn)備吃飯吧?！?p> 伊璐璐“嗯”了一聲卻站在原地沒動，她看著媽媽費力地扶著外公躺下，替外公掖好被子，憔悴的臉上明明滿是倦意，卻強撐著讓自己堅強。
其實她是有些恨那些人的，明明都是人生父母養(yǎng)的，成家立業(yè)后，反倒覺得父母是拖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厮魅?，自私無情地離開。
有時候她也恨母親，恨母親為什么那么軟弱，如果像那些人一樣，不是可以活得更輕松。
當(dāng)然，更有時候，她還恨外公，恨他，為什么還沒死……
那年夏夜的晚上，有很多流星，劃過又墜落。
“璐璐你看，我們每個人吶，就像是天上的一顆流星，其實我們原本不會發(fā)光，只有不斷經(jīng)歷摩擦和阻力，才能燃燒自己，成為別人眼中的一道光。”
這是爸爸說的，那么那個時候，媽媽說了什么，卻不記得了。
“當(dāng)那道光墜落的時候，流星也不過是一顆石頭，它不會去抱怨現(xiàn)狀，而是去感激曾經(jīng)經(jīng)歷的種種磨難，因為在它閃著光的那一刻，已經(jīng)替許多人，實現(xiàn)了愿望?！?p> ……
吃飯的時候，林瑄遞給伊璐璐一部手機，伊璐璐停下吃飯的動作，眼中的疑惑和驚訝一閃而過。
林瑄把碎發(fā)別到耳后，笑道：“給你的，以后有什么事聯(lián)系著也方便?！?p> “不要?！币凌磋蠢^續(xù)低頭吃飯，即便是面對至親，她的態(tài)度亦是如此。
林瑄無奈的苦笑，這孩子，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心性就變成了這樣。
“學(xué)校不讓帶手機?！币凌磋措y得解釋了一句。
林瑄喜道：“沒事，你們不是還有人偷偷帶著嗎？媽不為別的，就是想和你說說話?！?p> 伊璐璐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想不明白為什么非要送給她，一部智能手機再便宜也要一千多，留著給自己買點好的不好嗎？家里沒有收入來源，加上外公的醫(yī)藥費，自己的生活費，她哪兒來的錢。
伊璐璐夾菜的手突然頓住，眼珠微微顫抖。
為什么，為什么沒早點想到這個？家里沒有收入來源，只靠存款和借貸的話根本支撐不起這個家庭。
難道……
不，伊璐璐不愿是自己想得那種可能。
林瑄看著伊璐璐微微異常的反應(yīng)，笑容苦澀了。
“是你哥哥。”
伊璐璐呼吸一滯。
“是小朗?！?p> 眼神徹底冷了下來，再吃菜時，已然味同嚼蠟。
伊朗這個人，被遺忘了多少年……
早在五年前，在爸爸入獄的那一年，伊朗紅著眼睛在法庭上指著伊平海怒吼。
“這輩子，我他媽最恨的人就是你！”
那天天氣不好，林瑄哭著去拽心灰意冷的伊朗。
“小朗，你要相信你爸爸，他沒有做過那些事??！如果連我們都不相信他，你爸爸還能依靠誰?。?？”
伊朗沙啞著嗓子，神色晦暗，“媽，您讓我怎么相信他？至少以后，由我來養(yǎng)活您和妹妹。”
“小朗！算媽求求你！你別走成嗎？”
“那您能和他離婚嗎？”
“……”
林瑄哽咽著說不出話來，只能無力地扯著伊朗的衣角。
伊朗離開的時候什么都沒帶走，孤零零的，也什么都沒留下。
還是那句話。
以后，我來養(yǎng)您和妹妹。
目睹這一切的伊璐璐，沒說一句挽留的話，她比伊朗更了解父親，所以在那個時候的她看來，讓最愛自己的親人流淚，是最不可饒恕的行為，更何況，是對親人的背叛。
那一年，伊璐璐12歲。也是從那年起，她的眼睛，開始近視了。
……
伊璐璐躺在床上，月光透過天窗照射進來，為房間添上一抹幽藍(lán)。
靜謐的夜色里，伊璐璐的眼睛顯得異常的黑亮。
她不知道這頓飯是怎么吃完的，得知伊朗如言養(yǎng)活了一家子，伊璐璐的心里像堵了一塊大石頭，憋著很難受。
終于，在翻過幾次身后，伸手拿起了床頭的手機。
很實用的女士手機，輕薄而舒適。
頁面上干干凈凈的，除了原裝軟件，再沒有其他。
伊璐璐簡單掃了一眼，也許是預(yù)感到什么，點開電話薄的時候，睫毛顫了顫。
唯一的聯(lián)系人。
伊朗。
伊璐璐目光暗沉，扯了扯嘴角，原本下意識想刪除這個號碼，卻莫名煩躁起來，最后把手機往床頭柜上一扔，轉(zhuǎn)身睡了。
而那個差點被丟棄的號碼，也幸免于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