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已經(jīng)是日上三竿時，何墨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晌午。
正在琢磨著該如何進宮面圣，把自己的這部紀錄片放給趙禎看。卻是瞌睡的時候就送來了個枕頭，許久不見的崔公公上門來了。
“何公子，你可算回來了，多日不見咱家還怪想你的?！?p> 崔公公說話還是那個調(diào)調(diào)，不過此時他身上的衣服換了個顏色。
何墨半開玩笑的說道：“老崔，你這身袍子怎么還換色了？”
崔公公笑著回應(yīng)：“托公子的副，咱家現(xiàn)在是高品了?！?p> 高品低品說的是宦官里的職位，官名全稱是內(nèi)侍省內(nèi)侍高品。
其實太監(jiān)也是有很多職位之分的，只是何墨不甚了解罷了，不過這不妨礙何墨恭喜崔公公。
“那這是高升了啊，恭喜恭喜?！?p> 二人又寒暄了一陣子，崔公公才說明了來意：“官家想看電影了。”
其實趙禎一早就想看電影了，原本宮里時有一些唱曲舞戲的解悶樂子，可自從何墨的電影橫空出世之后這些東西就一落千丈，看上去總是不夠味。
趙禎或許還忙于政務(wù)，總是有國事要忙?？蓪m中的嬪妃佳麗、皇親國戚他們平時又沒什么事做，礙于身份又不好常去汴京影院看電影。
所以就有人去煩趙禎，想讓他宣何墨進宮放電影，其中屬趙禎的二女兒明懿公主纏的最兇。
原本是想何墨一來就召進宮中，可趙禎還是忍了幾日才召何墨入宮。
“拿好東西就跟我走吧，官家指名了要看《英雄》，別拿錯了。”
何墨故作淡定的說道：“我最近還拍了部新電影呢，要不要也帶上？”
“新電影？”崔公公想了想：“也帶上吧，官家看不看再說?！?p> 還是那間偏殿，等何墨將設(shè)備一一放好，趙禎也掐著時間走進來。
“草民何墨，見過官家?！?p> “免禮?！?p> 趙禎隨意的問道：“你這白布好像有些不一樣了。”
趙禎說的是升級過后的新手三件套，幕布早就換成了黑柵抗光幕布，不過這一點何墨肯定不會跟趙禎解釋，只是敷衍著說道：“草民找到了一件恩師留下的東西，這就是其中一個。”
“哦。”趙禎隨口應(yīng)和了一聲，便示意何墨可以開始放電影了。
《英雄》這部片子對后宮里的皇親國戚們來說都是第一次看，新鮮的不行，明懿公主還偷偷摸摸的學(xué)著劇中飛雪的樣子伸手比劃著。
一部片子再好也總有完結(jié)的時候，當(dāng)《英雄》的片尾曲響起，這部電影也就落下了帷幕，宮里的貴人們算是過了把癮。
電影放完，趙禎卻沒有動身離開，反而問了何墨一些問題。
“柴家的兩個孩子如何？長胖了沒有？”
“回官家，那倆孩子皮實的很，正是長個子的時候?！?p> “嗯，下回入宮記得帶來與朕看看?！?p> “遵旨。”
“用不著如此說話，以后回答‘好’就成?！壁w禎話題一轉(zhuǎn)，又問道：“聽說你跟范希文去了一趟廬州，有何見聞？”
肉戲來了！
何墨打起精神應(yīng)對道：“草民跟范司諫去廬州的所見所聞已經(jīng)拍成了一部紀錄片?！?p> “紀錄片？”趙禎總能從何墨嘴里聽見那些他聽不懂的新鮮詞：“什么叫紀錄片？”
“紀錄片就是將現(xiàn)實中發(fā)生的事物拍下來，沒有劇本跟演員，求真求實。將發(fā)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呈現(xiàn)給觀眾，讓觀眾們可以看見這個世界真實的一面是怎么樣的?！?p> “有點意思?！壁w禎點點頭：“那你所謂的‘紀錄片’今天可帶來了？”
“回官家，草民隨身攜帶?！?p> 趙禎笑了一聲，看穿了何墨的意圖，不過他還是打算看看何墨到底拍了些什么。
“那就放一放你的記錄片，讓朕看看廬州是什么樣子了?！?p> 趙禎還真沒去過廬州，他想著何墨的紀錄片應(yīng)該是拍攝廬州的風(fēng)景，大不了再放上一些災(zāi)情。
趙禎對廬州，甚至江、淮一帶的狀況早就有了心理準(zhǔn)備，畢竟上報災(zāi)情的折子幾個月還是他親自批復(fù)的。
“咚……咚……咚……”
鼓聲悠長，鼓點悠揚，隨著鼓點，銀幕上開始泛起漸漸白光。
那是一個接著一個的人，他們連成了一道無邊無際的長龍。
衣衫襤褸都不足以形容災(zāi)民們的慘狀，他們雙眼空洞、無神，他們腳步輕飄、人如朽木。
第一個鏡頭趙禎就收起了臉上的愜意，沉沉地盯住銀幕看。趙禎以為自己對災(zāi)情的預(yù)估很對，可當(dāng)何墨將災(zāi)民們擺在趙禎眼前，他還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又是一串低沉的鼓點，將畫面由進拉遠，像是在半空之中拍攝。畫面里是一條一望無際的長龍，人挨著人，沉默的向遠方走去，而畫面外的趙禎也有種深深地壓抑感。
災(zāi)民們占滿了整個熒幕，也帶來了一種麻木到毀滅的壓抑。
畫面再一次由遠到進，最后定格在一張婦人的臉上。
絕望、無助、饑餓、悲傷、恐懼，種種表情都完美的呈現(xiàn)在那張枯糙的臉上。
一個接著一個的人走過婦人身邊，臉上的表情跟婦人一摸一樣，趙禎徹底說不出話來，他從沒想到一個人的臉上會有這種表情。
接下來銀幕上的畫面讓趙禎有些不敢去看，那個婦人朝著鏡頭走過來伸手要吃的，當(dāng)她袒胸露乳的那一刻，趙禎將自己的頭別了過去，低頭不語。
在場的所有人都深受感觸，明懿公主甚至紅著眼眶說道：“給她點吃的吧。”
最終，婦人還是沒有討到食物，婦人離開了，那絕望空洞的眼神竟讓趙禎感到絲絲刺痛。
趙禎突然問何墨：“你為什么不給她一些吃的?！?p> “官家，給不得，你要是給了一個，剩下的一群人都會撲過來，他們會把一切能吃的全拿光。”
電影還在繼續(xù)，趙禎也忍住心神接著看下去，如果說上一段的電影讓趙禎感到悲痛，那么這一段的電影則讓趙禎感到憤怒。
他親眼目睹招遠縣令陸鳴的大放厥詞，看著陸鳴大搖大擺走在官道上，讓手下驅(qū)逐乞討的災(zāi)民。他也親耳聽見宋鑒所說的那句話——‘咱們的官家耳根子，國朝不殺士大夫，你能奈我何?！?p> 何墨趁機偷瞟了一眼趙禎，發(fā)現(xiàn)這位皇帝臉色平靜，似乎沒有生氣。但只要仔細看，就能看見趙禎咬著牙，努力的忍著怒氣。
趙禎沒有發(fā)火，沒有打斷電影的播放，只是死死地盯住銀幕上的二品大員，身邊伺候的太監(jiān)和宮女早就被嚇到跪倒在地。
電影里官商勾結(jié)，那群碩鼠肆意的抬高糧價從中牟利，一個小小的富商就敢嘲笑趙禎‘天高皇帝遠’。官員們則大魚大肉逍遙快活，全然不顧鵝毛大雪之下，苦苦求活的滿城百姓。
“好！哈哈哈，好！這些都是朕的好臣子?！壁w禎他怒極反笑：“這些都是百姓的父母官啊?！?p> 影片在那處名叫‘祥善’的小村子中結(jié)束，三娃子的驚恐，老爺子的淡然，那聲大喊：“那是我的肉！”；最后被范仲淹倒在門外的肉湯……鏡頭隨著肉湯中那顆幼小的頭顱轉(zhuǎn)動，最終定格在一片空洞的眼眶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