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還身契做良民?
一石激起千層浪,慕伊人這句話,可一下子攪亂了他們的心神。
什么權衡利弊,什么錢財富貴,跟換了自由身重做良民比起來,可什么都不算了。
大管家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慕伊人會當著人面這么說。他腦袋上一下就冒汗了。
發(fā)還身契這種事,雖說不是沒有,但也從來都是少數(shù)。尤其這種常年伺候在內宅的家生子,一下子全被發(fā)還從良可從來沒有過。
一來主家要用人,外面買來的總沒有府中老人們用的順手。不僅忠心有保障,也不擔心來路不明。
二來也是心虛作怪,但凡深宅大院兒,就沒哪個清清白白一干二凈的。時間久了,總有那么些不可為外人道的隱私丑事被捂在內里。這些事,外人不曉得,但自小生在內宅的仆從下人們,卻都是知道的。
身為主家奴仆,生死捏在主人手里,自然不敢亂說。
可要被放了良籍出了府,誰曉得她們會在外面說些什么?
所以內宅下仆,一向少有重獲良籍的。
偏偏這些對伊人卻無大礙,府里的人不聽她的話,她使喚也使喚不動,自然沒有順手不順手,更不指望她們忠心。
至于第二點,這些人出了府,即便對外說些什么,那也是平府舊事,她自己進門才沒幾天,自然沒什么害怕被說的。
大管家不用看,都能感受到投射在身上熱切的目光,這位新夫人,還當真手段了得。
他敢跑來說項,就是仗著自己身為老仆,又掌管外院,在下人們眼里有本事,在將軍跟前也有臉面。他是確定自己來給下人們說情,這些人便會記著自己的好。
哪知新夫人這么不按常理出牌,竟一張口,要把人身契全部還了。這事兒他到底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作為下人,既是主母發(fā)了話,他萬沒有違抗的道理,且若真的說不,從今以后,面前這些人,怕是永遠要記著自己的可惡了。
可若答應吧,往后將軍府該如何自處?
下人們隨隨便便就走了,人人都當夫人阿彌陀佛,隨便幾句話就能得回自由身,一個兩個的,得不可勁兒巴結?
老管家思前想后,終于不敢開口,干脆把事情推到將軍身上,于是道:“發(fā)還身契,這的確是好事一件。太太仁慈,大家伙兒感激不盡,可這件事到底要回報將軍,若不然……”
“管家這話是什么意思?”他話都沒有說完,就發(fā)現(xiàn)一直笑吟吟的慕伊人忽然冷了臉。只見她一雙眼盯著自己,眼神凌厲,說:“你當我是聾子還是傻子?身為當家主母,我卻連給下人們一份恩德都做不了主?方才是誰說,我是太太,內宅一切事宜,應當由我處置的?大管家,你好大的本事,竟當著我的面兒胡言亂語,糊弄我這個當家主母?”
“這!太太息怒,老奴絕無此意?!?p> “絕無此意就好,我說了,今兒要放人,你即刻派人取來他們的身契發(fā)還就是。”
慕伊人態(tài)度一硬,大管家面色也不好了。他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沉聲道:“此事事關重大,老奴說了,必要報給將軍才能作數(shù)?!?p> “你既只認將軍,也好!”伊人冷笑一聲道:“這就派人去請將軍來,我倒要瞧瞧,將軍他是給我這個媳婦臉面,還是幫著你們這群刁奴打壓我這個正經(jīng)太太?!?p> 說完吩咐盎然:“帶兩個人,這就去請將軍來,路上什么也別說,就讓他親來瞧瞧他家的好奴才。哼!說什么萬事由我,我這個太太,可在自己宅子了都要被欺負了,瞧瞧是他有臉還是我有臉?!?p> 一聽她要派人去請將軍,大管家便有些支不住了。
倒不是怕將軍呵斥他,而是,他對將軍忠心耿耿,不想壞了他的大事兒。
將軍強娶慕家女,自有其原因在內。既然將軍都好言好語哄著新夫人,他又怎么能背后拆臺,壞了將軍的大事?
大管家思量一番,終于咬牙松口,道:“太太稍候,老奴這就去取了身契過來?!?p> “管家不必親自跑一趟?!币寥藵M意一笑,吩咐綠意:“去給管家端個凳子來,再上一筆碧螺春,讓管家嘗嘗今年茶園的新茶。拿身契的事,就讓盎然跑一趟吧,府上被管家料理的井井有條,盎然只需把話帶過去,把她們的身契拿回來,想必不再話下。”
管家還能說什么,慕伊人為防她半途跑了,竟然直接把人扣了下來。
現(xiàn)將強軍都還捧著新夫人,他可不敢行差踏錯,惹了這位不不耐。
真是后悔,早前只想著她不過是個養(yǎng)在深閨的千金小姐,年紀小臉皮薄,即便受了排擠也無可奈何,哪里想到,這位實際上是這么個不管不顧的。
大管家深深后悔自己一時不慎,走了一步臭棋。早知道他何必扣著身契,不就是后宅幾個人么,乖乖給她不就好了。
可惜后悔也為時已晚,到這時候,只能陪著小心,把鑰匙拿出來,讓盎然拿去找人取這些人的賣身契。
事情變化太快,誰也沒有想到發(fā)展成這種情況。不過是幫著捉了一回奸,竟然就得了自由身,這天大的好事,要到哪里去找?
等盎然取來了賣身契一一發(fā)還,在場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哎哎哭叫,個個都在感謝慕伊人寬宏大量慈悲心腸。
伊人嘴角含笑,受了她們的大禮,這才讓她們散去,只留著竇冬梅母女,等著私下里問話。
今日之事,本就是因為竇冬梅而起,但他們被涼了一夜,抓人的也好,被抓的也好,心氣兒都被涼沒了。等大管家一來,直接要要了賣身契,到這時候,哪還有人記得竇冬梅什么事兒。
所有人都顧著跟管事去衙門消籍去了,早把竇氏母女忘在了腦后。
大管家胡亂說了幾句場面話之后,也告辭離開,伊人這才把竇冬梅叫道跟前,問她到底怎么回事。
竇冬梅哭哭啼啼,告訴她說:“昨兒傍晚,我陪媽媽去看了新來的衣服樣子,回來時碰到春鴿,她說劉大有事尋我,我就去見他了。誰知一見面,他就,他就……”
竇冬梅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
竇嬤嬤跪在一旁,見伊人皺了眉,趕緊替女兒分辨:“我家冬梅跟劉大自小相識,兩家早就說定了婚事,并不能算是……算是私/通啊太太,求太太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