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離開后,賈琮捏著手中的一紙地契,似乎有些迷茫。
陳伯行嘆息一聲,賈琮在賈府中的地位他也有一些耳聞,只是沒想到會是如此的不堪,因不受長輩的喜愛,小小年紀就被趕出府另過。
“琮兒?!标惒锌粗聊徽Z的賈琮,喚了一聲。
自己現(xiàn)在也算是“嫁出去的女兒”了,榮國府從現(xiàn)在起不再是家,而是“娘家”了。
可賈母并沒有把他從賈族的族譜上除名,說到底他還是賈族的一個子弟,若是寧榮二府以后被抄了家,追責(zé)下來,他好像還是跑不掉,而且他之前的計劃也要落空了。
原本他是想著考到進士的功名后再回府,這樣一來自己在寧榮二府里的地位就會顯著的提升,沒有人再會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可以爭取到更多的話語權(quán),這樣就可以慢慢清除那些依附在“一門三公”帽子下的蛆蟲,解決他們,他才有可能逆轉(zhuǎn)未來。
若是他任由寧榮二府繼續(xù)腐敗下去,悲劇的發(fā)生只會是遲早的事情,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他到時候再想獨善其身就難了。
他比誰都清楚賈家那群混賬行子干的都是什么破事,特別是賈赦和賈珍,砍十次腦袋都難贖其罪。
若是東窗事發(fā)之時,賈琮作為榮國府的嫡系子弟,絕對脫不了干系。
再說,他還想要挽救迎春等人的命運,賈琮不能坐視迎春落入虎口,最后凄慘死去,那樣他干脆也拿把刀抹脖子算了。
還有賈政對他的愛護,他也不能無動于衷,雖然他知道賈政是因為他變成“文華種子”之后才對他另眼相待,可恩情是真的,就在那里,賈琮若是能挽救接下來賈府的命運,就是對他最好的報答。
賈琮聽到陳伯行叫自己,才回過神來,目光恢復(fù)清明:“師傅?”
陳伯行嘆了口氣道:“這幾日先別去書院了,我寫一封書信讓遠之帶給景平,你先忙活完手頭的事吧?!?p> 景平是張灝安的字。
賈琮點了點頭,陳伯行走到書桌旁,提筆寫了一紙書信,讓賈琮拿給陳遠之。
陳府門口,一襲新袍的陳遠之見賈琮姍姍來遲,問道:“剛才我見上次與你一起來的那個人從府里出來,是你二哥吧,他進去找你的嗎?”
“嗯,是,這是師傅讓我交給你的。”賈琮把手中的信遞給陳遠之。
陳遠之接過書信,看了一眼,疑惑道:“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p> 賈琮把剛才的事給他說了一遍,陳遠之聽完很高興,嬉笑道:“走,我們現(xiàn)在就去你的那個田莊看看,還有那個酒樓。”
陳府也有幾個田莊,上千畝良田,平時這些事情都是府里的管家在管,陳遠之并不能像賈璉那樣經(jīng)常下去“視察”,心中只覺得非常有趣,鼓噪賈琮和他一起去看看,全然不顧這件事對賈琮現(xiàn)在的想法。
“師兄,你先去書院吧,師傅讓你把這封書信轉(zhuǎn)交給張先生,幫我請了幾天的假處理這些事。”賈琮道。
“啊?”陳遠之聞言極為失望,他從小是在陳伯行嚴格的管教中長大的,現(xiàn)在好不容易出了府,這十來年攢下的玩性早就壓制不住了,在書院的這一個多月,附近的十里八鄉(xiāng)早就被他跑遍,要不是賈琮攔著,下一步就要體驗賈琮口中的偷雞摸狗是什么感覺了。
心中雖然不高興,到底還是不敢忤逆陳伯行的意思,只能嘟囔著騎著馬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
看到折返回來的賈琮,晴雯和小如意很驚訝,問清緣由后更是驚訝的合不攏嘴。
小如意年紀還小,弄不清楚這里的原由,只當(dāng)是終于可以出去住了,高興的歡呼起來。
陳云瑤只和晴雯玩,不愿意帶著她,小南和小北又有點呆,什么都不會,簡單的踢毽子學(xué)上一天還不會,這讓小如意覺得很無趣。
剛才聽自己的三爺說什么“城外”“田莊”“酒樓”,心里覺得很有趣,再說,只要能和自己的三爺在一起,無論去哪她都愿意。
不理兀自欣喜的小如意,晴雯則有些擔(dān)憂,她比小如意大了快一倍,見識相對多一點,所以想的也就遠一點,見賈琮微微皺著眉頭,心中不由得有些忐忑。
“三爺,您沒事吧?”晴雯問道,好看的俏臉上滿是擔(dān)憂。
在她眼里賈琮一直都是很樂觀的,即使被打的傷痕累累,被各種辱罵,也不會難過,更不會哭,還經(jīng)常反過來笑著安慰她們。
可今天,他竟然皺眉了,雖然跟著賈琮的時間不長,可心性聰慧的晴雯也看得出來賈琮是一個很自信的人,可今天這般,是遇到什么事了嗎?
“我沒事,只是沒想到突然就變成這樣了,其實也都一樣,只要我們?nèi)齻€在一塊,到哪兒都是家。”賈琮笑道。
“嗯嗯嗯!”晴雯還未說話,一旁的小如意就連連點頭附和道,粉雕玉琢,很可愛的一個小丫頭。
晴雯也覺得賈琮的這句話真的是說到自己的心窩里去了,是啊,只要她們一直在一起,在哪兒不都是家嗎?
“三爺,那我們什么時候去那個田莊里???”小如意脆生生問道,她和陳遠之想的差不多,恨不得現(xiàn)在就能過去看看。
“在這里住不好嗎?”賈琮摸了摸她的小腦袋,笑著問道。
夕陽西下,金色的陽光在院子中的每一個角落里跳躍著,站在黃昏中的賈琮微笑著,烏黑的長發(fā)隨著晚風(fēng)輕輕的飄起,漆黑的眸子宛若星辰一般深邃。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一旁的晴雯看到賈琮微笑著撫摸小如意的小腦袋,溫馨至極,不知不覺中竟有些癡了。
小如意嘟著小嘴,抱怨道:“云瑤姐姐都不和我玩,小南和小北都太傻了?!?p> 站在小如意身后的小南和小北聽了連忙低下小腦袋,拿著眼角偷偷看著賈琮的反應(yīng)。
賈琮用手指關(guān)節(jié)在小如意光潔圓潤的額頭上輕輕磕了一下,笑道:“好了,過幾天我就帶你出去玩,只是記得不要再說小南和小北傻了,她們比你還小呢,你就是姐姐,要照顧她們?!?p> 只要賈琮愿意陪自己玩,說什么都行,小如意甜甜的應(yīng)了,拉著小南和小北跑到一邊踢毽子去了。
賈琮面向夕陽,負手而立,陷入沉思,身后站著的晴雯,靜靜的看著他。
橘紅色柔軟的夕陽覆蓋在兩人年輕的臉龐上,心思各異,卻又似乎隱隱纏連在一起,如膠如漆。
……
榮國府。
當(dāng)賈政得知賈母打發(fā)賈琮出府另過的時候,沒有說什么,出乎意料的很平靜,只是囑咐身邊的小廝過兩天再給賈琮送一筆銀子過去。
出府另過又不是從族譜中除名,雖說以后距離遠了一些,可未嘗又不是一件好事,說不定那樣他這個詩才天授的侄兒才可以走的更遠。
迎春院,書房內(nèi),史湘云,探春和小惜春都在。
迎春俏臉上帶著喜色,心中如釋重負,賈琮和她一樣都是庶出,無形之中就有了一種同病相憐的親近感,迎春很關(guān)愛她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只要賈琮能好,她就很高興。
史湘云卻滿是惋惜道:“唉,這可如何是好,以后更難見到琮哥兒了?!?p> 探春插話道:“實在不行,我們就給三哥哥寫信,雖是出府過了,總還是要回來的。”
“對,這就寫信,我得告訴琮哥兒,以后若是有了什么好詞,一定要給我們寫信,要是藏著掖著,被我發(fā)現(xiàn)了,我可不饒他?!笔废嬖普f著,走到書桌旁,提起筆就寫起信來。
……
林黛玉院,賈寶玉正賴在林黛玉的書房里,翻看著書架上的書籍,不時的評價一番,引經(jīng)據(jù)典,說得頭頭是道。
當(dāng)?shù)弥Z琮要出府另過的消息后,賈寶玉很是高興,他比較單純,倒也不是厭惡賈琮,他們之間并沒有什么深仇大恨,他只是不喜歡賈琮搶了他在姊妹們中間的風(fēng)頭罷了,特別是在林黛玉和史湘云面前。
如今好了,他又可以重新回到他自以為的中心去了。
林黛玉心思細膩,看到賈琮的境遇不禁聯(lián)想到了自己,心中有些悲傷,也有些落寞,又想到以后不能隨便再得到這么好的詞作了,不由得極為惋惜,有些怏怏不樂。
王夫人和王熙鳳等人想的都差不多,更多的還是無視和淡漠,在她們眼中,賈琮是不及賈寶玉百分之一的,會寫幾首詩詞又怎么了?又不是考中了狀元,天底下能寫詩作詞的人多了去了,說到底,不過只是一個庶子罷了,將來又能有多大的能為?
而李紈則隱隱感覺她這個三叔和平常的孩子不一樣,不僅僅是因為那么小就可以寫的出那些極好詩詞來,最重要的是賈琮眼神深處一些她捉摸不透的東西,這種東西她不知道是好是壞,只是覺得很不一般。
……
陳府,和晴雯小如意用完晚飯后,賈琮便一個人在房間里沐浴,泡在溫度剛好的熱水中,賈琮緩緩的閉上了雙眼,不知不覺中,竟沉沉的睡了過去。
睡夢中只覺得有人在觸碰自己,等賈琮再醒過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溫暖的大床上,身上蓋著錦被。
遠處的小隔間隱隱傳來一道均勻的呼吸聲。
夜色涼如水,窗外月似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