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給四妹妹寫了一首那么好的海棠詩,如今又把那么好的詠雪詞送給云姐姐,就我和二姐姐沒有!”探春抱怨道。
“先欠著好不好?等以后一定給三妹妹補一首,再給二姐姐補一首。”
賈琮有些頭大,女孩子“互相攀比”果真是與生俱來的啊,探春哼了聲,轉過頭去不說話。
湘云卻很高興,鼓噪著賈琮把“采桑子·詞贈云姐姐”重新寫了一遍,不顧探春不滿的目光,拿到一邊看去了,一邊看還一邊嘖嘖贊嘆著。
迎春對身后的司棋道:“東西拿出來吧!”
司棋嘟囔著走到里間,取出一個錦袋,在賈琮詫異的目光下,交給了迎春。
迎春笑著把錦袋遞給賈琮,賈琮疑惑著接過,感覺沉甸甸的,打開一看,里面放著幾塊金燦燦的金錠,約莫十幾兩。
迎春笑道:“我一個女兒家,足不出戶,也用不著這些,以后琮弟就要出府讀書了,用銀子的地方很多,若沒有些財物傍身,別人會瞧不起?!?p> “二姐姐,真不用,老爺昨天剛給了弟不少金銀,這些姐姐還是收回去吧!”
迎春忙道:“我還有,這些都是多的……”
迎春還沒說完,身后的司棋就不滿道:“小姐,你哪還有???這些還是你那些首飾當了換來的?!?p> “胡說什么?”迎春皺眉嗔道。
賈琮心里大為感動,從來到這個世界后,他就對這個溫柔可親的女孩充滿了親近之意,若是說賈府最關心的他的人,那絕對非迎春莫屬。
“姐姐,真不用?!辟Z琮做夢都沒想到迎春為了他竟然做到了這一步,那些金銀首飾對于迎春這樣的女孩兒來說就是體面啊。
迎春不比王熙鳳,金銀首飾幾大箱子,一輩子都穿戴不完,作為庶出的小姐,迎春在賈府里的日子并沒有表面上那么光鮮亮麗。
庶出卑賤,庶出的爺們至少還有一些臉面,像賈環(huán),那種品性,賈政卻也時常帶著他迎客陪酒,就是因為他是個爺們。
而像賈迎春這樣的庶出小姐,甚至還不如鴛鴦,平兒那樣的大丫鬟有體面,賈府里一些有頭有臉的管家,婆子甚至都不把她放在眼里,表面上稱二小姐,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瞧不起她的庶出身份。
這樣的庶出小姐以后都是要嫁出府去給別人做妾的,正房太太的位子很難,也許在普通老百姓看來,她們是仙女下凡,可在同樣富貴的大戶人家眼里,她們似乎只是“玩物”。
迎春的那些金銀首飾都是賈母賞下來的,而如果讓賈母知道,迎春把她賞下來的那些金銀首飾當了,銀子全給了賈琮,估計她接下來在府里會更不好過。
迎春還想再勸,賈琮搖搖頭道:“姐姐勿憂,承蒙老爺厚愛,賞下的那些金銀,足夠這幾年讀書進學所用,再沒有使姐姐賣首飾換來的銀子的道理。”
迎春見賈琮堅決不接受,也無法,只好讓司棋把錦袋收了回去。
看著喜笑顏開的司棋,迎春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賈琮笑了笑,知道這個丫鬟是全心全意為迎春著想的,是個忠婢。
賈琮看了眼一直在旁邊安安靜靜,偶爾瞄他一眼的小惜春,笑道:“之前忘了問四妹妹,那首詠海棠還喜歡嗎?”
小惜春坐在一張小凳子上,見賈琮突然和自己說話,連忙低下小腦袋,輕聲道:“極喜歡呢!謝謝三哥哥!”
賈琮看著和小如意差不多大的小惜春,低著頭可愛的模樣,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小腦袋。
都是自家兄弟姊妹,這個動作并不算失禮,反而會顯得很親近。
小惜春把小腦袋垂的更低了,迎春她們見狀紛紛笑了起來。
……
“云妹妹!云妹妹!你看我給你帶什么好東西來了!”
湘云小院,賈寶玉手里捧著一個木盒,跑了進來,面色欣喜。
“寶二爺來了?”屋里灑掃的一個小丫鬟見賈寶玉進來,連忙福了一禮道。
“咦?云妹妹呢?”賈寶玉見史湘云并不在屋里,疑惑道。
那小丫鬟回道:“我家姑娘一大早就往二姑娘院里去了,這會兒想必是在寫詩呢!”
“這個好,這個好!”賈寶玉連聲道,再次跑了出去,剛剛跟上來的襲人在后面連聲讓賈寶玉跑慢點。
……
賈寶玉隔著老遠就隱約聽見湘云那爽朗的笑聲了,連忙跑進來,看到賈琮,微微一愣,有些尷尬。
賈寶玉一進來,湘云的笑聲就止住了,大家一起看向了賈寶玉。
賈琮迎著賈寶玉尷尬的目光,行了一禮,淡淡道:“見過寶二哥?!?p> “咳咳……三弟啊,三弟你也在啊?”賈寶玉裝模作樣的咳嗽了幾聲,又道:“嗯嗯,三弟寫的那首詠雪詞我也看了,寫得極好,咳咳……”
賈寶玉不是笨人,知道這兩日姊妹們?yōu)槭裁词柽h他,心里卻不認為這是自己的錯,他本來就是這個秉性,毫無擔當,也不愿意再在姊妹們面前發(fā)火,那樣就真的沒人和他頑了。
“謝謝寶二哥夸獎?!辟Z琮對賈寶玉并沒有什么感覺,性格不合,沒必要交好,保持表面上的兄友弟恭就好了,至于他贈晴雯給他的情,以后找個機會還了就是。
道不同,不相為謀。
賈寶玉越過賈琮,看向一旁的湘云,討好道:“知道云妹妹喜歡靜香樓的胭脂,這盒還是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從別處淘來的。”
靜香樓的胭脂舉世聞名,風靡京城,不過因為產(chǎn)量極少,價格又太過昂貴,很多時候都是有價無市,買到一盒極不容易,很多都被宮里買去了。
賈寶玉一邊說著,一邊打開木盒,頓時飄出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滿屋生香。
迎春等人也看了過去,目光中多少有一點羨慕,賈寶玉和湘云親厚,眾人皆知,賈寶玉平時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好用的,第一個就會想到史湘云,而且賈母也極其喜歡她,似乎比對三春還好。
湘云看著一臉討好的賈寶玉,抓起桌上的詩稿,哼了一聲,出去了,賈寶玉見狀連忙跟了上去。
賈琮微微搖了搖頭,心中嘆息不已,到底還是十來歲的小孩子。
這時,外面又跑進來一個七八歲的孩童,看見探春就叫道:“三姐姐,姨娘叫你回去呢!”
探春皺了皺秀眉,嗔道:“沒眼力見的,還不過來見過你三哥哥。”
不用說,這七八歲的孩童便是那個身份和賈琮一樣,境遇卻比他好太多的賈環(huán)了。
賈環(huán)瞅著賈琮,一雙眼滴溜溜的亂轉,賈琮微微一笑,從懷里掏出一個小錦袋,從里面取出一塊小金錁子(ke,第四聲,泛指小塊的金銀),遞給了賈環(huán)。
賈環(huán)見狀,喜笑顏開的接過小金錁子,還上下掂了掂,才給賈琮行禮道:“見過三哥,謝三哥的賞?!?p> 探春見賈環(huán)這幅做派,差點氣死,張口就罵,賈環(huán)也不在意,耷拉著腦袋不說話。
原著里的賈環(huán),頑劣不堪,貓憎狗厭,沒幾個人拿正眼瞧他,可如今看來,還是太小了,童心未泯,加上那樣的生長環(huán)境,心性歪了一些也在情理之中,不過好在年紀尚幼,還有改變的余地。
探春罵了幾句就罵不下去了,看著始終耷拉著腦袋都賈環(huán),氣道:“姨娘可說了什么事?”
古代的大戶人家,庶出兒女須稱嫡母為母親,稱生母為姨娘,即使以后為官做宰,誥命也是落到嫡母的頭上,和生母無關。
因為上面有個賈寶玉,賈環(huán)在賈府里的日子并不好過,王夫人一直壓著,隔三差五找個機會拿捏一番。
賈政又疏于管教,一個賈寶玉就足夠讓他頭疼了,哪還顧得上賈環(huán),再說賈環(huán)又不像賈蘭那些一心進學。
賈母也不喜歡,其他姊妹也沒人和他玩,除了趙姨娘和探春,幾乎再沒有人把他放在眼里。
不過作為榮國府實際當家人賈政的庶子(當家人是指男主人,不是指賈母那樣的婦人,在外面還是爺們說了算),自小到不像賈琮那般,是一路被打大的,每個月二兩銀子的月例照發(fā),身邊也有幾個丫鬟和小廝伺候著,偶爾還能在賈母那討點賞。
趙姨娘那個人,似乎比邢夫人還要不堪,一身的小家子氣,極其貪財,連探春每個月二兩銀子的月份都要撒潑給要了去,悉心教育出來的賈環(huán)可想而知。
“也沒說什么,只是問你的月份什么時候下來?!辟Z環(huán)吸了吸鼻子道。
探春轉過頭,眼淚掉下了下來。
探春今年九歲多了,因自幼長在賈母身邊,懂事極早,以聰明干練在三春中脫穎而出,挺受賈母待見,早就對賈府內部種種矛盾爭斗知之甚深,她自命“才自精明志自高”,絕不甘心像母親和弟弟一樣在底層掙扎,她不僅清楚地認識到嫡庶有別這一點,而且力圖改變這種境況。
她竭力回避不得勢的親生母親,努力親近賈府嫡系的王氏姑侄(王夫人和王熙鳳)和寶玉,王夫人雖然表面上對她始終是淡淡的,心里還是很喜歡的,連王熙鳳都會給她三分面子。
很難想象一個不到十歲的小丫頭會有這么多心思,人往高處走,也不能說她有錯,她只是想活的更好,加上她的出身和生活環(huán)境,有些“心機”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迎春生性有些木訥,不喜與人爭奪,生母早喪,賈赦又不怎么管她,日子倒也平穩(wěn)。
小惜春是寧國府的人,只是“寄養(yǎng)”在榮國府,因為關系特殊,年紀又尚幼,也沒有什么人關注她。
探春不一樣,出身尷尬,處境微妙,加上爭強好勝的性子,一心要做“烏鴉窩里的鳳凰”。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打發(fā)賈環(huán)離開,探春迎著眾人關心的目光,強笑道:“無事?!庇洲D頭對身后的一個丫鬟吩咐道:“侍書,你回去把抽屜里的那些銀子給姨娘送過去?!?p> 叫侍書的丫鬟點了點頭,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