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看看我們的兄弟們?nèi)?!?p> 陸黎一直愁眉不展,左智須臾間難得一法逗陸黎高興,只好扯開話題,站起身牽住陸黎的衣袖,向帳外而去。
陸黎本是無心之舉,他不曾因何事而煩心,來此世,行正事,上天把他降臨到了蜀國,他必謹(jǐn)遵上天之意,匡扶大漢。
由得經(jīng)左智此番一拉扯,便隨從左智出帳去了。
帳外,是剛剛分配而來的一百甲士,他們大都耷拉著腦袋,萎靡不振,軍機(jī)渙散,左智行其前卻不知行下級對上司之禮,實(shí)乃軀殼耳。
這樣的軍隊(duì)如何戰(zhàn)得過如狼似虎的魏兵?念此,陸黎悠悠搖頭,十分無奈。
他知道,并非蜀兵好吃懶做,不務(wù)正業(yè),而是丞相殯天對川蜀子弟們的打擊甚大,大得無邊。
可以說,南歸這一役,蜀軍是斗志全無,無心作戰(zhàn),連逃命都未傾其全力。
左智方才不久受到提拔,首次為官,架子不大,相反更容易和士兵們親近起來,不一會,左智以過人的親和力與士兵們打成一片,氣氛總算開始趨于和諧。
談笑間,一甲士忍不住問了一句:“佰長...你身后那個披戰(zhàn)甲的是誰?。俊?p> 左智愣了一下,這才反應(yīng)過來,慌忙回首請出陸黎,雙手?jǐn)[了一個“請”的姿勢,將陸黎推到士兵們跟前,饒有聲色地解釋道:“此乃汝等副佰長,你們還不快上來見過副佰長?”
聽此一言,士兵們紛紛上前,鞠躬哈腰,嘴里一個勁地囔囔著:“副佰長?!?p> 陸黎一一回禮,緊皺的眉梢似乎沒有半點(diǎn)松弛,值此之前,左智尚未見過陸黎此番神情,疑惑難當(dāng)?shù)淖笾菧惤懤?,低聲謂之曰:“漢興,你有心事?”
陸黎坐在固定帳篷的木樁上,雙目出神地仰望湛藍(lán)的天空,嘴里嘀咕道:“子駒啊,倘若此戰(zhàn)吾等順利南歸,理當(dāng)傾全力為國盡忠...”
“那是自然,我等既為蜀國子民,便改為國分憂,不曾想,丞相早逝,原積貧積弱的蜀國今后又當(dāng)如何?魏國國土強(qiáng)于蜀三倍有余...恐一國之力無法與強(qiáng)敵抗衡?!弊笾菗u頭嘆息道。
陸黎仰面朝天嘆曰:“丞相必定名垂青史,千年不朽,但蜀漢的衰弱值此開始。”
自關(guān)羽失了荊州后,留給蜀國的用武之地已然不多,盡管諸葛亮南征不毛之地,但蜀國的實(shí)際疆域仍然只有益州漢中兩地。
左智不愿沉醉于這悲傷氣氛中,他咧出一個笑臉,細(xì)聲安慰道:“漢興,至少現(xiàn)在,我們尚且安全,據(jù)聞,姜將軍正全力修理劍閣,不日,我們就可以引兵南歸...”
沒想到,陸黎的眉頭越皺越緊了,他對著左智沉吟一句:“子駒,我心中似有山呼海嘯之震,坐于此木樁之上,如坐針氈哪!天色已不早,我擔(dān)心,入夜后,會出什么亂子...”
“能出什么亂子?”左智忽然輕松起來,直起身子,略有諷意地看著陸黎曰,“大營中至少有數(shù)十萬蜀兵,魏兵來襲,上將軍坐鎮(zhèn)中軍,將士們必拼力與敵搏殺,堅(jiān)守營寨當(dāng)不在話下?!?p> “數(shù)十萬大軍?”陸黎不禁含笑坑哼道,“子駒,你真是長著一雙別致的慧眼吶,方才歸營途中,你難道不曾望見軍士們形成長隊(duì)向南而去?以我觀之,人員不下三萬,試想之,若營中確有重兵,北寨一戰(zhàn),我軍幾近全軍覆沒,為何僅派了一千偏師前往?再論!北寨僵持之時,魏軍止步不前,蜀軍無法脫身,陷入僵局,但鼓聲未停,喊殺聲未終,這是為何?”
左智杵在原地,頃刻間汗流浹背,大氣不敢喘,眼神發(fā)怔,含含糊糊答道:“那是因?yàn)?,西寨,東寨也在激戰(zhàn)...”
“如此看來,我蜀軍大營乃空營!”陸黎厲聲大喝了一句,起身回營。
左智停在原地,靜靜不語。
黃昏時刻,蜀軍起灶生飯,在落日的余暉下,炊煙裊裊升起。
疲憊多日的將士們終于飽餐一頓,這頓飯的伙食十分豐盛,竟然有肉...
但這肉并不是供給蜀兵們所食之物,而是祭品。
入夜之后,亥時兩刻,五丈原大寨各處軍士奉魏延軍令燃起火把,霎時把整個營寨照的亮如白晝。
諸葛亮生前的立寨方法是采用四方大寨,四面分兵據(jù)守,中心留出空地以便于部隊(duì)流通。
故而魏延利用中心空地建起一座祭臺,今夜,魏延要率五萬蜀中子弟,告慰丞相之靈!
各寨蜀兵列好隊(duì)列,整齊有序地來此臺前,一人一碗供上羊肉,虔誠而拜。
南寨中,傷勢初愈的祝栩欲領(lǐng)兵而去,便命人前往各營傳令。
盡管陸黎心中始終有種忐忑不安的感覺,更令人惶恐不安的是,他并不清楚這股感覺來自何處。
祝栩很快領(lǐng)著所屬軍士抵達(dá)了中央祭臺的東面,列隊(duì)而成,眾人西望。
實(shí)乃壯觀一幕,偌大的五丈原大營,燦爛輝煌,五萬蜀兵披上白衣白甲,頭系銀白絲帶,雙眸飽含淚水,滿面赤紅地朝祭臺之上的丞相靈柩拜去。
三拜之后,陣列之中隱約間聞得低聲哀鳴,或抽泣,或哀嚎。
望著那樸素的丞相之龕,陸黎放下心中的疑惑,不禁為這氣氛所渲染,心中酸楚涌上心頭,他至今猶記,丞相臨終之前,特意囑咐道:“吾死之后,不可發(fā)喪??勺饕淮簖?,將吾尸坐于龕中;以米七粒,放吾口內(nèi);腳下用明燈一盞;軍中安靜如常,切勿舉哀:則將星不墜。吾陰魂更自起鎮(zhèn)之?!?p> 每思此,陸黎便鼻頭一酸,眼淚嘩啦而下,操勞一生的丞相至死都在為蜀軍著想...同拉人,財(cái)陪葬的帝王比之,丞相怎會不顯得高大偉岸。
丞相殯天,眾將士哀之,痛哭流涕者,不在少數(shù),更有情義之士,哭斃而亡。
左智顯得十分激動,他雙目血紅,腦門上青筋膨脹欲出!他雙手伏地,拜個不停,嘴里還哭訴道:“丞相,您若在,魏軍怎敢欺?若您在,魏軍安敢襲營?”
襲營?陸黎忽然一驚,遂而警惕而環(huán)視四周,僅聽聞了一片哀嚎之聲...
陸黎暗想:“如今我軍如此集中,倘若魏軍此時四面而攻,五丈原大帳必破!”
司馬懿是何人物?怎會料及不到?
細(xì)思極恐之時,陸黎不禁被自己嚇得不輕,念此,陸黎慌忙拉起左智,陰聲告之:“子駒!若魏將此時襲營,我們應(yīng)當(dāng)如何?”
左智乍一被問,些許發(fā)怔,茫然反問道:“漢興,多慮了吧,如魏軍真來,各寨皆有留守將士,足以依堅(jiān)寨拒之?!?p> 陸黎搖搖頭,背過身,欲離開人群,卻瞥見祝栩正注視著自己,不便輕舉妄動,否則攤上侮辱丞相的罪名,千刀萬剮也無話可說。
“嗖嗖嗖!”
“嗖嗖嗖!”
哀聲遍野之中,猛然爆發(fā)出物什在空氣中高速劃過的聲音!
乃利箭!
陸黎錯愕抬首而望,果不其然!密集的箭雨如暴雨灑落而下!
在場蜀兵霎時躁動起來,中箭身亡者不計(jì)其數(shù),四處奔走者早已無視了祭臺之上的號令...
“漢興!真如你所說,我們應(yīng)當(dāng)如何?”左智連忙直身而起,攜著手下兵士向營區(qū)躲避,一面詢問道。
陸黎此刻也是慌亂不堪,一時半會間胸中也無良策,只得說道:“子駒!先帶將士們回營拾取兵器,隨后候?qū)④娷娏?!?p> 左智直點(diǎn)頭,俯身引軍南去。
祭臺之上,魏延憤怒不已,他本號令眾人切勿慌亂,整頓軍備,迎戰(zhàn)來犯之?dāng)?!無奈,軍陣大亂的蜀兵無人把這個上將軍的話放入腦中...
魏延只得在軍士的掩護(hù)下,先回到自己的將帳,再相機(jī)行事。
魏軍來得突然,東寨寨門頃刻間被攻破,潮水般的魏兵破門而入,如瘟疫般四處蔓延...
蜀兵過度集中,分散起來十分困難,魏延自知無力救援東寨,遂下令撤回東寨守軍,全力鞏固南寨。
但命令還未能傳到東寨,東寨蜀兵已被魏兵殺得血流成河,橫尸遍野!
而陸黎左智一行人,困在東面無法南去,手無寸鐵的蜀軍敵不過以逸待勞的魏兵魏將,一連間便失陷了七八間大帳...
全軍上下陷入混亂,各級軍官早已不見蹤跡,惟有面敵之軍頑強(qiáng)抵抗著..
左智所統(tǒng)一百戰(zhàn)士,亂箭之下便死傷過半,今又遇魏軍截殺,一時間慌不擇路,潰逃不止。
混亂中,早已燃起遍地狼煙,破碎不堪的大營被魏軍踐踏而過。
陸黎不幸遇敵,倉促下被迫迎戰(zhàn),三名魏兵懷著殺意向陸黎沖來,此間陸黎手中無物,身穿白甲,頭頂白絲帶...
魏兵們見此狀,相視詭異一笑,他們緩緩上前,打量著陸黎,其中一人探出槍尖,挑弄著步步后退的陸黎,略存侮辱之意。
陸黎不禁咬牙切齒,一箭步直迎上前,一手死死鉗住刺來的長矛,另一手挽住那魏兵的頭顱,扼住全身,向左側(cè)移了幾步,躲到另外兩名魏兵的側(cè)面,以防偷襲..
遂而,陸黎左手驟然使勁,反向旋轉(zhuǎn),那魏兵的顱骨頓時發(fā)出一聲清響,全身立馬松軟著滑倒在地,那矛也落得在陸黎手中。
剩下兩名魏兵不禁憤怒不已,揮槍刺來,陸黎不退反進(jìn),直取二人首級,轉(zhuǎn)而撿起一把長槍,去尋剛剛失散的左智。
而左智也是被魏兵纏上,無奈手無寸鐵,只能不斷躲閃,被五個魏兵圍困。
陸黎瞥見這一幕,一個躍步上前,將手中的長槍拋出,大喝一聲:“子駒!接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