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馨瑤關上門，坐在重霄剛剛坐的凳子上。
“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她問。
龍謙被問住了，他實不知接下來應該干什么，魔界不要他了，黃龍族也回不去，待在齊星閣還可能會給閣內帶來麻煩。
厲馨瑤看出他的窘迫:“如果實在不知道，跟我一起去神界如何？”
“去神界?”他聽說那邊現(xiàn)在挺亂的。
“對，我有個弟弟在那。”
之前竟沒聽說過厲馨瑤還有個在神界的弟弟。
“還有人和我們同去嗎？”龍謙問道。
“還有青玨，等明天青璨趕回來，再問問他。”
那就這樣吧。龍謙閉上眼想歇會兒，卻又想起來是不是該安慰厲馨瑤幾句。
他睜開眼看著她，道:“你還好吧？”
厲馨瑤笑了，道:“看看你現(xiàn)在的樣子，還有心思問我好不好么？”
對于安慰人這種事情，龍謙真的是一竅不通，他聽厲馨瑤笑了，便以為她沒事，遂道:“對不起?！敝划斪约憾嘧炝?。
但厲馨瑤很快就露出落寞的神情:“二弟是我唯一的親人了，如果不是知道他還活著，我真想就一直留在平恩國，陪著父親他們?！?p> “我一定會幫你找到他的?！饼堉t承諾。
“謝謝，謝謝。”
厲馨瑤一直坐到顏玖進門。
顏玖給龍謙把了脈，拔了扎在他身上的百來根銀針。
“氣血已經順了，”她說，“但近七日絕不可再動靈力。”
龍謙從床上撐起身:“如果動了會怎樣？”
“會死。”她看了龍謙一眼，“你還是安心在這里養(yǎng)傷吧。”
“多謝。”龍謙接過厲馨瑤遞過來的茶水，一口氣灌了下去，但嘴里還是干得要命。
顏玖轉身走了幾步，又踱了回來:“有件事情，我覺得還是現(xiàn)在告訴你比較好?！?p> 龍謙預感不會是什么好事。
“什么？”
“魔界人給你下的咒雖是一次性的，但威力大，反噬力也大，保守估計，今后三十年，不，有可能你這輩子的修為都再難寸進了?！?p> 龍謙沒有聽懂，讓顏玖再說了一遍，但他還是一副沒有聽懂的樣子。
為什么會這樣？
如果三年內成不了地仙，那還怎么救小瑜?
“沒辦法了嗎？”他感覺嘴里發(fā)苦。
“齊星閣內，所有的書都翻過，沒找到療法?！?p> “可是之前我不能修煉，不是靠重霄的血恢復的嗎？現(xiàn)在再找他，也許可以呢？”
“不行的，那方法太剛烈，會攪動全身氣血，你現(xiàn)在雖然無恙，但已有暗傷，無論再過多少年身體都承受不了這種壓力，何況上次還是有黃龍石護住你，否則你根本撐不過來，而且，現(xiàn)在承天宗的人也沒個影子?！?p> 他抱著頭，花了好大力氣才接受這個事實。
等緩過神來，顏玖已經走了，她還有其他事得做。
只有厲馨瑤還留在這里陪他。
“你也出去吧?！彼f。
厲馨瑤輕輕拍了他的肩膀，走了。
無邊的寂靜把他淹沒，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無聲的環(huán)境才最震耳。
不知過了多久，門開了，蘭語走了進來。
她還是這么漂亮。
“我敲門，你沒應。”
龍謙沒有聽見敲門聲?！笆裁词?”他問。
“你想見龍小瑜嗎？”
秦軍營地就在閣外沙漠，離得不遠，但卻像另一個世界。
他不知道蘭語是用了什么手段，竟能完全躲過秦軍的重重防衛(wèi)，神不知鬼不覺的把他送到了龍小瑜面前。
看守小瑜的兩個士兵被她輕易打暈，拖到了一邊。
蘭語說:“在我們離開之前，他們不會醒來?！?p> 上一次見面之后，兩人都長大了六歲，但都一眼就認出了彼此。
“小瑜……”龍謙伸出手，他必須得確定自己沒在做夢。
小瑜抓著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
“嗯，好久不見?！币还蔁崃鲝乃壑杏砍觯堉t伸出手指去揩，發(fā)現(xiàn)這淚水竟有些燙手。
“他們打算把你交給魔界?”龍謙從蘭語那聽說了這件事。
“讓我好好看看你?！毙¤]有回答他，反而抬起雙手，捧著他的臉，細細端詳，突然噗嗤一笑:“你長胡子了！”
龍謙再忍不住，猛地抱住了她，道:“對不起，是我害了你?！?p> 他很想求蘭語幫忙救出小瑜，但那是不可能的，齊星閣要保持中立，絕不可能插手此事，蘭語帶他來這里，已經是非常冒險了。
而他自己，且不說不能動靈力，就算可以用，也殺不過三百多個秦軍精銳。
小瑜并不知道發(fā)生在龍謙身上的事，只是拍著他的背，輕聲道:“好啦好啦，別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攬?！?p> “不，是我干的，是我變成黃龍，殺了那幾個魔界人?！?p> 小瑜怔怔道:“可你，應該不是地仙啊?”
“他們在……我身上下咒，強行激發(fā)我的血脈之力。”
“那一定很痛吧?！毙¤に坪鯇Υ松钣畜w會。
“對不起……”龍謙低下頭，哽咽道，“對不起，是我害了你，如果我還能再變回黃龍的話……”
“你沒必要自責的，本身我也活不了多久?！?p> “如果六年前，我可以再堅持一點……”
小瑜搖搖頭:“族中長老，還有秦國皇族，他們?yōu)檫@件事做了這么多準備，怎么可能憑你幾句話就會罷休，甚至可能會殺你，你做得沒錯?！?p> 龍小瑜越是安慰，龍謙就越覺得歉疚，他突然一狠心，往自己臉上猛甩了兩巴掌。
小瑜拉住他，心疼地說:“別這樣?！?p> “我……我竟然這么沒用?！饼堉t竭力止住哭泣，“對不起，我救不了你，我什么都做不了。”
小瑜兩手撫著他的臉，道:“你笑一笑吧，我想記住你笑的樣子?！?p> 龍謙擦了擦臉，盡量把嘴角往上拉。
小瑜被他這幅表情逗樂了，一邊笑一邊流淚:“你笑得好難看啊?！?p> “對不起?！?p> “別總是對不起對不起的，你從沒有對不起我?！?p> 小瑜把他拉進懷里，輕輕撥弄著他的頭發(fā)。
過了一會兒，她才停下。
“好了，時間差不多了?！彼D頭看向站在一旁的蘭語，“快走吧?！?p> 蘭語紅著眼睛，點了點頭，把龍謙從地上拉起來。
龍小瑜轉過頭去，雙拳緊握，緊咬著嘴唇，極力地控制著自己，看著角落里龍謙的影子被漸漸拉長。
手突然不聽使喚般的伸出，揪住了龍謙的衣袖。
她抬起淚眼，只能看見龍謙模糊不清的臉:“對不起，能不能請你救救……我的孩子?！?p> 一回到齊星閣，龍謙便去找了厲馨瑤，告訴她自己不去神界了。
“為什么？”她問。
龍謙回答:“有件很重要的事情，現(xiàn)在一定要做?！?p> 蘭語又去顏玖那給他拿了許多丹藥。
“一定要現(xiàn)在去嗎？”蘭語再三確認。
“到濛武山需要差不多十幾天時間，那時我的靈力也能用了。既然我的修為至少會原地踏步三十年，那現(xiàn)在就做和過幾日再做都沒有區(qū)別，黃龍石難得不在族中，沒有比這更好的時機了。
“還有，那孩子才剛滿月，什么都不懂，現(xiàn)在救出來，還能健康長大?！?p> “可是，現(xiàn)在畢竟重傷初愈，而且以后找洛曉幫忙不好嗎？”
“洛曉……重霄和秦國站在一起，怎么可能會跟黃龍族為敵？我也知道現(xiàn)在去，可能只是送死，但我現(xiàn)在不做的話，真不知道該怎么活下去。”
“好吧，那你多小心?！碧m語勸不動他，只好罷休，她遞出乾坤盒，“里面有些法寶，你用的上。”
“多謝?！?p> 蘭語又就地畫了個靈陣，召出一只齊人高的半透明四足獸。
“她叫平云，你這幾天不能用靈力，路上遇到點事情都難自保，讓她載你一程吧。”
平云的外形和凡馬差不多，但渾身上下都流動著充沛的靈力，即便是登天境高手也自愧不如。
龍謙騎了上去，道了聲謝，策馬而去。
蘭語目送著他遠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線上。
剛才她真有種沖動，打算強行救出龍小瑜，讓他們遠走高飛，可即便她是天仙，也沒法這么隨心所欲，她要守的，只是齊星閣而已。
現(xiàn)在唯一能讓她這種信念動搖的，就是對洛曉的感情。
即便他現(xiàn)在不叫這個名字。
她也說不清究竟是自己想喜歡他，還是因為癡情咒的影響。
嚴格來講，癡情咒并不完全是一種咒術，它更像是一個奇怪的念頭，這念頭從她還在石頭里時就被種在心上，自見到洛曉時才慢慢萌芽，等到察覺過來時，它已經長滿了心房。
她知道如果不能斷絕這種感情的話就不能自在的活下去，可還是忍不住想靠近他，甚至冒險跟蹤，但也因為這樣，龍謙和龍小瑜才能見上這最后一面。
她是出于好意，卻不曾想會造成這樣的結果，龍謙此去，誰知還有沒有命回來，如果他因此死了，她一輩子都難心安。
龍謙走后不久，洛曉和風菁也離開了齊星閣，她站在山上看著，心中莫名有些失落。
但她很快打起精神，飛往天樞山，打算看看何見的情況，她沒有失去過親人，但她探過洛曉的記憶，那種心碎的感覺，她絕對不想經歷，很難想象洛曉是怎么撐過來的。
何見房門緊閉，她敲了半天，才得到回應。
她推門進去，房內光線昏暗，只依稀辨得清人影。
何少顏躺在屋中央，像是睡著了。
何見須發(fā)都摻上了白，皺紋也多了幾道，看上去竟成了個真正的老人。
這明顯不正常，對于地仙來說，至少要到一百八十歲時才會顯出老態(tài)，而何見才一百二出頭而已。
“掌門……”她輕輕喚道。
何見連抬眼的動作都是那么吃力，他看著她，道:“從今以后，你是掌門了?！?p> 蘭語瞪大了眼睛:“這怎么行?我連長老都不是?！?p> “你有那種實力，我可以在一旁教你。”
“可你為什么不繼續(xù)當?”
“我已經沒有精力再執(zhí)掌一閣了?！?p> “你只是太累了，我可以幫你恢復過來?！?p> “心已成灰，生命之種幫不了的。我本來，可以做的更好的，他本來，不用死的。”何見撫著死去的兒子的頭發(fā)，顫聲說道。
“你……還是多想想，至少也得和其他長老們商量一下?！?p> “我們已經商量過了?！?p> 蘭語僵住了，她可沒有做好承擔這么大責任的準備。
“你不必現(xiàn)在就給出答復，”何見道，“還有件事情你得知道?！?p> “什么？”
“通往神界的光旋，全都被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