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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才子傳

第十八章 針鋒相對

唐才子傳 折翅兔 2341 2019-07-27 09:31:17

  “你說什么?表哥要與杜公子同時為方老太爺畫像?”

  下午,當阮小謝從雙城處聽到這個消息時手中的《李翰林集》當即就掉到了地上,“怎么會這樣?杜公子善畫即便在京中也已聲名鵲起,表哥與他同臺競技豈非是自取……”

  阮小謝連愛若珍寶的《李翰林集》都忘了撿,口中說著人已起身往外走,“快,雙城,隨我去見杜公子”

  雙城哭喪著臉往窗外看了看,“小姐,來不及了,杜公子此時必已到了福壽居”

  “那還愣著干什么,快走啊”阮小謝步履匆匆,但比腳下更急的是正不斷祈求滿天神佛保佑的心。

  福壽居中熱鬧的有些不堪,不僅老封翁及幾位夫人都在,就連石參軍也不知怎么有暇在座,一下午都沒見著的父親正坐在他周遭與人寒暄。

  這么大場面,這么多人……阮小謝心中的忐忑更盛,以至于到了阮清林身邊時都沒注意到他的神思不屬。

  阮清林現(xiàn)在極不想見到寧知非,他心中的忐忑絲毫不比女兒來的少。

  所幸在石家仆役們看來寧知非身份低微,又有二管事居中弄鬼,人到后連基本的引薦見禮都給免了,這場別有用心的同臺競技直接上演。

  阮小謝本是忐忑,此刻再加上為寧知非所遭受的輕視鳴不平,心中煎熬可想而知,手中一方錦帕緊緊擰在一起。

  石家老封翁高踞上座,對面下首處隔著十余步并列放置兩方平頭畫案,兩人各據(jù)其一。

  寧知非取出隨身攜帶的畫具放好,扭頭想與杜中行見禮,卻見他并無此意且一臉倨傲也就罷了,只是在杜中行將要提筆時朗聲道:“且慢!”

  杜中行皺著眉頭不耐煩道:“怎么?”

  他不耐煩,寧知非自不會慣著,看也不看他,只是注目于老封翁道:“未知老壽星對此繪像有何要求,是要畫得像還是……”

  石老封翁呵呵一笑,“某老矣,若能畫的極像給兒孫們留個念想自然是極好?!?p>  得,跟方希周先生一個心思。有他這句話,寧知非心中也就有了底。

  杜中行到福壽居后就一直在找阮小謝,佳人終于到了,但還不等他高興起來,就見阮小謝一雙眼睛就老是圍著寧知非打轉(zhuǎn),卻對他顧盼的眼神視而不見。

  他不明白阮小謝怎么會認識寧知非,現(xiàn)在也無暇去問,只是難免就對面前這張清俊的臉起了強烈的厭惡之心,開口更不客氣,“何必故弄玄虛,欲以此為拖延耶?筆墨已備,速速動手就是,某家新釀春酒,待尓畫成,正好覆酒甕耳!”

  堂中一片哄笑聲起。在座無白丁,皆知杜中行是在用西晉太康時陸機、左思之舊典。彼時,陸機有意要寫《三都賦》卻被籍籍無名的左思左太沖搶了先,遂在給弟弟陸云的信中說:“此間聞有愴父欲為三都賦,待其成,當以覆酒甕耳”,輕蔑之情溢于筆端。

  同臺競技時一方的挑釁不僅不惹人煩,反倒博得觀者們哄笑后一片彩聲,尤其是那些隨父兄們來看熱鬧的閨閣群中,不知多少道目光都集中到了杜中行身上。

  這廝怕是吃錯藥了吧!

  寧知非被他挑釁的莫名所以,也就不再客氣,淡然一笑道:“左思《三都賦》出,洛陽紙貴,陸氏酒甕遂成笑柄,為時人及后世所譏。前車之鑒不遠,杜君就要重蹈覆轍,也罷,君既執(zhí)意找死,某成全了你就是,且引頸就戮吧”

  口中說著,寧知非手上還不忘比劃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看熱鬧的從不嫌事大,比起率先挑釁的杜中行,寧知非的還擊更快更堅決更霸氣,尤其是最后那個動作一出,頓時激起一片彩聲,甚至還有年輕輩高聲叫好。氣氛比之杜中行的出手熱烈的多了。

  杜中行被刺激的氣極,“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爾師出何門,竟敢出此大言?”

  “某習畫無師,而天地萬物莫不為師,杜君且聽好了,某所師法者,自然也!今日為老封翁上壽,畫的好某或許不敢說,但若論畫的像……房州雖大,舍我其誰!”

  寧知非的鋒芒畢露竟讓偌大一個福壽堂有了片刻的靜默,隨即彩聲嘩然而起。

  “這少年,好利的詞鋒”

  “還好是比畫,這要是斗嘴,杜公子怕不是三合之將啊”

  ……

  阮小謝的眼中晶亮再現(xiàn),表哥啊表哥,我又發(fā)現(xiàn)了你的一個秘密。

  阮清林雙眉深蹙,臉上皆是苦澀。

  “你們都是少年俊彥的好孩兒,只不過若再這般言語切磋下去,老朽怕是坐不得了”石老封翁的一句話終結(jié)了兩人的口舌交鋒,杜中行含恨提筆,打起十二分精神誓要以畫技碾壓寧知非。

  因為剛才口舌之爭的精彩,同場競技愈發(fā)引人關(guān)注,兩人開始動筆后,周遭觀戰(zhàn)諸人就連說話聲都自覺壓低了很多,唯恐驚擾到兩人的發(fā)揮,不過竊竊私語自是難免。

  “乖女啊,你看你這個表兄……實在是太張狂了些”

  “哪里是張狂嘛,少年志氣可拿云,杜公子那般挑釁,表哥豈能無動于衷”

  父女倆正斗嘴的時候,旁邊忽然多了一片低聲議論,兩人順著議論往寧知非手上看去,果見他并不曾用筆,而是捏著一支長長的細炭條在紙上比劃,距離隔得遠也看不到他比劃的是什么。

  阮清林將寧知非的手看了又看后,只覺胸中煩躁一掃而空。寧家子果然還是那個寧呆子,前面話說的那么滿,現(xiàn)在卻又做出如此無稽之事,畫畫不用筆墨那還叫畫?

  此子這番是要丟大人了,剛才口氣有多大,現(xiàn)在丟人丟的就有多狠,不過這樣也好,他在我父女面前聲名狼藉之后豈還有臉再提婚事?到時再用言語好生激一激他的少年意氣,趁勢就能把解除婚約的事情給辦了。

  思忖既定,阮清林坐的愈發(fā)端穩(wěn),對于女兒近乎魂不守舍的擔憂也就多了幾分寬容。畢竟是用心在意了一段時間的人,突然露出呆子面目,不好受?。?p>  原以為勢均力敵的龍爭虎斗被寧知非的炭條打的意興闌珊,觀者們沒了期待之后所有的低聲議論都變成了嘲諷,剛才的彩聲有多大,現(xiàn)在的嘲諷就有多熱烈。在他們看來,這場虎頭蛇尾的同場競技分明就是個笑話。

  三夫人聽到這些嘲諷,黑著的臉色如雨過天晴,有著說不出的舒心,眼神兒隨之狠狠剜了剜一臉憂色的六夫人。

  “嘶!”

  “咦!”

  “噯!”

  寧知非周遭,負責服侍兩人的婢女發(fā)出的聲聲驚嘆打斷了眾客們花樣翻新的嘲諷,但自矜于身份不便如下人般湊頭去看,只是好奇心被撩撥的越來越強烈。

  就在三夫人等心癢難耐時,寧知非拈著細炭條的手凌空一提,“成了!”

  “拿來我看!”

  石參軍剛接過畫,身側(cè)就圍上來一堆腦袋,就連石老封翁也離了座來看。

  阮清林實在忍不住擠上去,整個人就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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