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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才子傳

第三章 族中考校

唐才子傳 折翅兔 3031 2019-07-14 07:00:00

  寧家莊在高陽城郊東南,與西南方向的阮家相隔十余里,天氣晴好時可隔河相望。

  這天的寧家莊熱鬧中透著肅穆,族人們穿的整整齊齊,早早聚在莊前的牌坊處等著行禮,佃戶們則散處于四周等著看熱鬧。

  高大巍峨卻又斑斑勃勃的牌坊乃是當年由欽命敕建而成,掙下它的是苦命唐朝少年之高祖,其人不僅曾官至六部尚書,更憑這座牌坊成為江陵寧氏高陽宗支的老祖宗,以一人之力開一宗支,歷四世而后有如今人丁昌盛、阡陌不絕的寧家莊。

  寧知非是在早晨的風雨過后走進寧家莊的,走到牌坊前停住腳步仰頭望望,伸手摸摸后又用力拍了拍,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頭,原本閑看花開花落的看客心態(tài)沒了,心緒竟異常復雜起來。

  摩挲著牌坊調整了一下后,施施然走進寧家莊,看到一張張似是恍如隔世的臉。

  走到族人聚集地,全沒有想象中該有的寒暄招呼,倒是眾人看他的眼神怪怪的,就好像……不認識他一樣。

  他們如此,寧知非感受到源自于記憶深處的淡漠乃至恨意,臉上神情也疏淡下來,雖處身于人群之中卻是孑然而立。

  沒一會兒,身邊響起了并沒有刻意掩飾的議論聲。

  “咦,這不是老十一嘛,他怎么……看著不一樣了?”

  “可不就是他!人家現在可是阮家的乘龍快婿,當然不一樣了,瞅瞅他穿的那一身,以前想都不敢想”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想問問,你們以前誰見過他這么大大方方的樣子,這……還是寧知非?”

  議論聲中,一個年紀十八九的青年到了寧知非面前,輕佻的扯起他的衣裳抖落著,“上品湖綢,行啊,十一弟,成個婚就烏鴉變鳳凰了,看來阮家是真把你當自家人了”

  他在“自家人”三字上咬音份外的重,想以此影射贅婿的言外之意就是傻子都能聽出來,果然周邊族人中起了一片哄笑。

  寧知非看著面前這張臉,“寧知禮”的名字即刻蹦了出來,與之同時的還有強烈的憎惡及寧知禮那點想要霸占二房祖宅的小心思。

  唐朝少年活著時固然懦弱,但人可是一點都不呆,心里明鏡似的。

  寧知非“啪”的打掉了寧知禮的手,用勁兒太大震的自家手疼,臉上卻是不失風儀的溫潤而笑,“九哥總是話多,奈何眼力見識實在太差,如此冒失實在招人笑話。這可不是湖綢,而是單絲羅,貴著吶,真要摸壞了你賠?”

  真疼??!寧知禮愣了愣,沒想到十一呆居然敢沖他動手了,偏偏對方臉上還笑著,架的他不好翻臉,再聽到這番話后臉色唰的就紅了,“成個親連父母祖宗都不拜,這賣娘老子賣祖宗換來的富貴還好意思拿來顯擺,也不嫌丟人!”

  寧知非皺著眉頭抻了抻衣服上其實并不存在的褶皺,依舊笑的風度翩翩,“不拘是父母還是祖宗最怕的就是受氣,不拜也好啊。跟娶個新婦就把父母氣的半死,祖宗在天之靈也不得安生比起來,倒是不拜更孝順些”

  寧知禮家有河東獅之事在寧家莊早已人盡皆知,這也是他想要圖謀二房祖宅急著搬出來的原因之一。

  像這種事本就是最好的笑料,寧知非話剛說完,頓時引起周遭一片哄笑,寧知禮漲紅著臉瞪了一圈兒后笑聲才小些。他素來最好面子,聽著這些笑聲就跟心里插刀子似的,氣血上涌臉紅的簡直要滴血。

  兩人一番斗嘴,素來牙尖嘴利的寧知禮竟是完敗收場??吹剿麣獾陌l(fā)懵的樣子,寧知非莫名的感覺暢快。

  唐朝兄弟,先幫你收點利息回來。

  羞惱到了極致的寧知禮正要反擊,族長并一眾耆老走了過來,他只能強壓怒火咬牙聲道:“行,老十一,學會牙尖嘴利了,不過族祭中最重要的還是考校,那才是見真章的時候,咱們走著瞧!”

  寧知非淡淡一笑,豎起一根手指在寧知禮面前搖了搖,而后不發(fā)一言轉過身去。

  “他這是什么意思?”寧知禮想不出來,冷笑聲道:“故弄玄虛”

  族長與眾耆老到后祭禮正式開始。寧家上下在族長的率領下先拜牌坊,既為謝君恩又是感祖德,而后轉戰(zhàn)宗祠,獻三牲、行拜禮、誦祭文。肅穆隆重的祭禮完成之后,等待合族聚餐的間歇,最受矚目的族中大校開始了。

  考校之前族長訓話,其間除了勉勵族中子弟勤學苦讀,以耀門楣以振家聲外,重點說了兩層意思。一是縣試將至,寧家薦舉參加縣試的人員名單將從此次考校中產生。

  二是國朝大儒,長安國子監(jiān)五經博士方希周先生已乞骸骨葉落歸根,不日就將回到高陽,希望寧家子弟抓住這天大的好機緣,若能列其門墻,異日前程將不可限量。

  這兩件都是大事,引得下邊火辣辣一片議論。本朝科舉是拔解制,改卷的時候又不糊名,薦舉的份量就顯得特別重。

  寧氏身為高陽大族,依慣例每次有五個左右的薦舉參試名額,若能名列其中,不僅關乎這一次能不能考的問題,且名次越靠前,縣試取中及獲得高名次的可能就越大,而這又與后面的州試成績密切相關。科舉關乎前程、名望,甚至是一切,又有誰能不眼熱?

  至于國子博士方希周,就不提他門生遍朝堂的人脈,單說他與當今天子有半師之誼的背景,能列其門墻意味著什么還用多言?

  縣試是眼前,方希周則是長遠。無論是等著考校的,還是周圍他們的家人都從族長的話中看到了一條金光大道,越想越是臉熱心熱,一時之間考校還未開始,氣氛已被推到了高潮,考生們相互的對視中甚至都開始冒火星子了。

  情勢如此,只是單純看熱鬧的也不免多了幾分重視與振奮,許多人的目光幾乎是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待考者中的寧知禮。他是寧家年輕一代中公認的才子第一,今個兒注定是要大放異彩了。

  寧知禮臉上又有些微微發(fā)紅,只不過剛才是被寧知非給氣的,現在卻是意氣風發(fā),挺胸收腹之間舍我其誰的氣勢十足。

  除了一個剛剛到場的顫巍巍病婦外沒人關注寧知非。寧知非看到她,一愣之后趕緊迎了上去,“嗯……娘……你怎么來了?”

  盡管喊的艱難生澀,但那聲娘終究還是喊出來了。婦人年紀最多不過四十,清秀卻滿是病容的臉上慈愛的笑著,“這是大事,娘就是來看看,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就你家那呆子,再看還能看出花兒來?”說話的是寧知禮的母親,一個瘦削卻又長著三角眼的婦人,面相刻薄,望之就讓人生厭。

  寧王氏沒與她還嘴,身子怯怯的往一邊躲了躲,孤兒寡母多年,退讓已經成了她的本能。這個細節(jié)讓寧知非看的心酸,正欲代她出頭時那邊喊著考校開始,他只能冷冷瞥了寧宋氏一眼后轉身去了。

  這一眼冷利如刀,竟讓寧宋氏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饒是如此,猶自心悸,“怪事,這小措大怎么跟以前不一樣了?”左右看看見沒人注意到她,這才自在了些。

  考校已經開始,數十個少年分作兩撥,十二歲以下考校的簡單些也不是重點。眾人目光關注處都在寧知非、寧知禮等人這一組。

  考校分成兩個部分,先是默經,也就是考對《五經正義》的背誦,這也是縣試的第一場。過了這一關之后才有資格參加隨后的詩試。

  默經考核就在眾目睽睽之下進行,由族學先生抓鬮拈句,考生接著往下背就是。寧知禮是被最早叫到的人之一,見他被抓到的鬮是《禮記》寧宋氏當即就有些緊張,寧知非則翹起了嘴角。

  《五經》中若單以默經來論,最難的就屬共有九萬九千余言的《禮記》,比字數第二多的《詩經》足足多了六萬字,其它諸如《尚書》、《周易》都只有兩萬四五千字,《春秋》更只有一萬六千余言。

  字數懸殊這么大,抓鬮抓中《禮記》果然是好運氣!

  眾目注視之中,得知結果的寧知禮毫無半分氣沮之色,隨著族學朱先生的拈句順勢下背,洋洋數百言僅僅只有一處句讀的小錯,殊為難得。

  隨著朱先生滿意的喊停聲,圍觀者中響起一片彩聲。寧宋氏長吁一口氣,干瘦的臉上差點笑出花來,與族長和眾耆老們湊在一起的寧知禮之父寧志遠也是滿臉放光,故作謙遜的回應著旁邊人的恭賀。

  寧知禮游目四顧,臉上掛著志得意滿的笑容,尤其是聽到寧知非的名字時,他笑的就越發(fā)歡暢了。

  寧知非又不是第一次參加考校,誰不知道他每逢默經要么就是磕磕巴巴讓人聽不下去,要么就是悶嘴葫蘆一言不發(fā),叫與不叫不過是虛應故事罷了。

  寧知禮轉身緊盯著寧知非,般般嘲諷的話都已在準備在嗓子眼兒上了,看你再牙尖嘴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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