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改!一字不改!”
依舊是相同的一句。
顧北咫深呼一口氣,還是放下了手中的匕首,與他背靠著背,道:“她來找過你,不是嗎”
顧北咫身后之人顯然有了異樣,微微一動,疑惑道道:“你怎知。?!?p> 顧北咫道:“我還知她怎么說的。。?!?p> 瞎子道:“如何說的。?!?p> 顧北咫道:“她一定說,她安排好了一切,只要幾日后你參加比武招親,并在最后一個登臺,一切就圓滿了!”
瞎子苦笑一聲,問道:“她不會是拜托了你吧!”
顧北咫道:“我哪有那樣的本事,不過,我身邊的護(hù)衛(wèi)功夫不錯,應(yīng)該能力挫群雄,然后在意外的輸給一個人!”
瞎子道:“她許諾你多少銀子,我來給,只愿你不要摻和此事!”
顧北咫笑了笑,回了回首問道:“瞎子,你嘗試過給一個陌生人下跪嗎?”
“。。?!?p> 顧北咫道:“你應(yīng)該猜到了,她沒有付一兩銀子,而是。。用一個人的尊貴,用她柳氏劍宗傳人的尊嚴(yán),給我這個似乎能救她脫離萬丈深淵的陌生人跪了。”
瞎子長嘆一聲,低下頭去,盯著干枯的草兒,十分的揪心,道:“她屬于正道不是嗎?”
顧北咫冷哼一聲,腦袋靠著木頭,反問道:“正道?你的眼里只有這些?虧你寫出那樣的作品,書中的恩恩怨怨,是非曲直,不是一口一個正道定論的,那個叫做焚蝶的女人若不是族人俱滅,親人殆盡,也不會走上極端之路,不是嗎?等她有了翻天覆地報(bào)仇的本領(lǐng)時,那些個名門正派不還是派出宗師,將她殺的面目全非?!”
瞎子筆直的脊梁剎那間彎曲下來,渾身似不經(jīng)意的顫抖著。
顧北咫又道:“江湖豪杰,名門正派也講究報(bào)仇雪恨,不談恩怨的江湖還是個江湖嘛,如不談恩怨又何必開山立派,爭名奪位?不如安靜的修行加種菜。。。報(bào)仇到了他們口中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可到了他們不入眼的門派里,卻成了十惡不赦,勢必?cái)夭莩拇嬖?!這樣。。。太過分,不是嗎?”
身后的那人雙眸盈著淚花,任憑指下生花,文采舉世,此刻心中卻是翻江倒海,一字也說不出。
顧北咫道:“我也知你一定回絕了她!從始至終都在回絕著她,我聽了魚兄的述說,大概知道為什么了,是不是小綠葉埋了自己的心?”
那人攤開手掌,由著枯草跌落塵土,難過道:“是啊,小綠葉被正道追殺,跌落萬丈深淵之際僥幸得高僧相救,這才撿回一條命,也在他的開化下,放下了仇恨,就此隱姓埋名,不問世事。。只可惜。。?!?p> “可惜那位小螞蚱?!”
那人悲痛萬分,重重滾了下咽喉道:“聞綠葉墜落千丈,她也千不該萬不該的追隨下去。。。尸首,被她父母帶回,葬在家族墓冢。。。”
顧北咫覺得心口像壓了塊無形巨石,渾身難受不已,任憑自己滿腔的奮發(fā),就是減輕不了這股討厭的力道。
西虞見二人交流,起先稀里糊涂的,以為他們講的不過是書中的故事,可漸漸的二人似乎投入了感情,那個鼎鼎大名的瞎子,聲調(diào)逐漸變的哽咽起來,難不成太入戲了?
半晌,顧北咫道:“放下了先人的仇人,可你沒放下小螞蚱的死,對嗎?”
顧北咫背后的人仰著臉,任由淚水沖洗,道:“在我的眼里她永遠(yuǎn)是個怕雷、怕黑、怕疼的小螞蚱,數(shù)丈的不悔墻頭,她拿著我送她的護(hù)身匕首,生生割下了自己的一指,鮮血奔涌,可她面無表情,小指墜落在我數(shù)丈之前的塵土里,我竟一片空白,束手無策。。?!?p> “那你為什么不帶她走?”
那人輕笑一聲道:“帶她走?我已攪的武林翻天覆地,雙手早已鮮血淋漓,在無骨崖,面對近十位武林宗師的圍剿,我已沒了退路,但我不愿死在敵人之手,任他們之踐踏,遂縱身一躍,求一個我能選擇的死法!”
說到這,西虞頭皮炸裂,鮮血沸騰,一身的雞皮疙瘩,她,聽懂了!
《鴛鴦不成雙》根本不是虛空杜撰的,而是他的真實(shí)經(jīng)歷?!
西虞惶恐不已,口舌干燥,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好,難怪他死也不改結(jié)局,這樣的血海深仇豈是泱泱無關(guān)此事只賠上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外人能影響的。
顧北咫道:“小螞蚱可歌可泣,著實(shí)令人敬佩,很可惜。。被這紅塵恩怨逼成了這天地間最深情的一抹絕響,她的死,你有責(zé)任,但并非全是你的過錯,下一代傳承上一代的意志,畢竟骨肉血親豈能一個輕輕的放下,不說遠(yuǎn)的,就像現(xiàn)在,若魚兄有個三長兩短,我照樣與之拼命。。。所以,我能理解你為父母手刃仇人的決心!”
西虞望了望一臉淡然又認(rèn)真的咫尺,刻意道:“我與你又不是骨肉至親,拉我作甚!”
顧北咫刮了刮她小巧挺翹的鼻梁道:“笨蛋,我早當(dāng)你是了!”
“你。?!蔽饔菁泵Χ氵^他的目光,以防他見了自己臉燙的模樣。
顧北咫回首,沖著那人道:”瞎子,既然事情已經(jīng)成了定局,緬懷過去總不是個事,如你整日沉淪,一蹶不振,豈不是辜負(fù)了救你之人的好意?冤冤相報(bào)已經(jīng)結(jié)束與無骨崖,若小螞蚱在天之靈也不愿見到這樣的你,她愛的是那個或積極進(jìn)取或是不擇手段又或執(zhí)著如風(fēng)的小綠葉,而不是一個整日躲在大牢里逃避一切的瞎子!”
那人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塵埃落定了許久,他一直怨恨著自己,沒有拋下心中的包袱,活出自己想要的生活,可除了復(fù)仇以外,還有什么是值得憧憬與期許的?!
瞎子捫心自問,十年前,小螞蚱曾說過,想要與他隱居山林,春來鐵鋤挖嫩筍,夏來溪水浸瓜果,秋來登高欲乘風(fēng),冬來踏雪泥飛鴻,這是她的四愿。。??赡菚r的他剛剛與魔劍融為一體,煉成魔教奇功--人魔劫!聽到她的這個憧憬,不免心境大動,差一些走火入魔!
“春來鐵鋤挖嫩筍、夏來溪水浸瓜果、秋來登高欲乘風(fēng)、冬來踏雪泥飛鴻嗎?”瞎子凄苦念叨著。
顧北咫道“小螞蚱走了,柳楓橋來了,這世道便是如此,來來往往,百轉(zhuǎn)千回,你愿自己凄苦一生,那么。。。柳楓橋就是第二個小螞蚱!你究竟要等到多少個小螞蚱僵死于你給的秋風(fēng),你才能幡然悔悟呢!”
瞎子驟然睜開淡藍(lán)色的雙眸,不可置信的看著滿是蛛網(wǎng)的牢頂,心牢,忽的頓生震感,搖晃大動之際,他似乎見了一縷陽光,見了盎然向上的竹海綠濤,見了一個擎著些瓜果的少女,微笑著遠(yuǎn)遠(yuǎn)看著自己。。。
顧北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站起身來,伸了伸麻木的雙腿,質(zhì)問道:“你父親用心頭肉鑄的劍叫什么?”
“回首!”
“大點(diǎn)聲!”顧北咫近乎執(zhí)拗的怒斥著。
“。。?!?p> “大點(diǎn)聲!”
“回首?。?!”
瞎子用盡全力的撕喊,是多年對包袱的釋然,是多年對生死的心結(jié)。
那雙淡藍(lán)的雙眸淚水滾滾,卻也揚(yáng)起苦澀的微笑。
顧北咫拉起一臉震驚的西虞,看向那人道“這就對了。。回首,有人在等你!”
。。。